《妈妈,我把人间走遍,和你相拥取暖》
文/空与北城,以星宿为名
靠过来,温存爱,艳过骄阳,心望守相。靠过来,看山回样,脚心一个方向,环绕过琉璃,耳旁笑的阑珊。
有很多很多次,想要聊聊我的妈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提起她,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心疼。心疼她早年丧偶,心疼她的女儿,也就是我自己,因为身患抑郁症,成了她的累赘。
我四岁那年,爸爸因为和奶奶发生口角,突然失踪,两天后,在离家很远的一座山林里找见,上吊身亡。在那之前,他和奶奶之间的战争经常一触即发。
当时我正在外婆家门口玩着石子,小舅舅突然提起要送我回家,走过一段山路,我在小舅舅背上看到家门后面的农场上,有一张大大的红毯,在夕阳下好看极了,至于那个时候,一个四岁孩童的心,还无法预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
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而妈妈的眼睛,终日肿地像个核桃,一夜之间,一头的发也白了半数。
那些年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像是隔世发生过的故事,匆匆地赶来撕裂我,似真似患。
因为爸爸的离开,妈妈和奶奶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增,因着秋季要收麦子,妈妈把我托付给她的一个亲戚,远方亲戚,隔着一座山,那段时间,我在极度想念妈妈中度过,终日守着那座山岗,望眼欲穿,也就是打那以后,我就再也离不开妈妈。
六岁那年,妈妈带我回到了外婆家里,紧接着,外公把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中年丧妻的男人,也就是我现在的爸爸。
家里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姐姐,我在新家庭里排行老二。他们现在都在上大学,中专。而我,在第一中学高三文科重点班,因为抑郁症,被学校劝退。多讽刺。
我的妈妈,该怎样说她呢,大概是受不了那些世俗的锋利如刀的眼光,大概是习惯了冷眼旁观所有的故事,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人前卑躬屈膝地讨好,我也从来没见过她和谁闹矛盾。
这个新家,并没有我原先期待的那样好,自从来到这里,我的妈妈身心都伤痕累累。
她有头痛的毛病,有时候头痛,就自己恰着自己的头蜷缩在炉火边哭,有时候,即使多难忍受,都要下地干活,风雨无阻,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谁带她去看过医生,或者,我从来都没有见谁对她嘘寒问暖。
她的颈椎有问题,好多年了,一直强忍着,直到去年,半夜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被爸爸和邻居们送到了县医院,就在我就读的那所中学旁边。
直到她回家以后我才知道,她不让别人告诉我,是害怕打扰我上课。
可是她不知道,因着她的和我的,以及所有卷入这场悲剧中的所有人,我最终还是患上了抑郁症。
高中的三年,我在县城地度过,每一年回家,在家门口看见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就都像刀割一样疼。可她从来不说她受过的苦,只是对着我傻笑。
高二那年,我因为长期失眠,在教室突然晕倒,在县医院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他们用错了药,导致病情加重。
后来连夜送到兰州,医生说是大脑发烧过度引起的脑炎。
辍学一年,也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和姐姐弟弟上学的费用。
病情好转以后,直接转入高三,成绩一落千丈。
有一次下晚自习,骑单车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秦人广场那里有卖的昆明灯,就买了一个,写了想去庐州上大学,想让妈妈的以后因为我而变地好起来,然后把它放飞到夜空。
可惜,这样的愿望,终将变成了荒芜的旧事。
后来因为抑郁症辍学,整日和妈妈待在一起,看她风里来雨里去,看她在世俗的隔膜里找准自己的位置专注地活着,为我活着,看她小心翼翼地在乎着我的感受,为我哭,为我笑。
说实话,如果这世间没有妈妈,我真的早就离开了。对于这个世界的凄凉与麻木,我真的很难适应。
我记得年前的一个万籁俱寂的晚上,邻村一对年迈的夫妻双双服用农药自杀,所有人都把他们当成笑柄来议论。
往后的一天晚上,我极其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如果我们两个也一起走,你愿意吗?
那个晚上,妈妈久久没有作答,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卧室,我以怎样的方式,伤害了我的妈妈。
妈妈说,等过些天正月十五过完以后,就带我去天水看看一个心理医生,是她的一个亲戚告诉她的。
可是妈妈,您的颈椎和头,不是都无端地疼吗,如果注定要疗心伤,我的心伤由你疗,你的身体上的病,总要先看的。
妈妈,那年最疼爱我的外婆死了,那年最疼爱我的外公死了。
妈妈,从此以后,芸芸众生,两个单薄的生命,就要相拥取暖了。
妈妈:
一转身,是你老调的一生;一回顾,是你流不出的泪水;一侧耳,是你慈祥的声音;一闭眼,是你沧桑的面容;一闲暇,是你的举手投足;一忙碌,是你充满爱意的目光。
所以,不敢转身,不敢回顾,不敢侧耳,不敢闭眼,不敢闲暇,不敢忙碌。
你必是喜欢“曾经”这个词语的,把一切美好的,与生相媲美的心情都从那个叫“曾经”的时间流里拉扯出来,看看你的青春年华,以羡慕的姿态看看你的“邻家有女初长成”。但为着往后,为着现实,绝口不提是对的。
想拒绝太平盛世的邀请,去安慰你,失去太多以后,空旷的人生,想逃避掉生存的寻找,陪伴孤独的你,过完单调的后半生。
想带着你和你的心里苍老的庙宇,去看繁华的世间,想丢掉一身枷锁,陪你在古老的墙角晒晒温暖的日光,听你呢喃年少时,无伤大雅的疯狂。
想听你讲述年少的轻狂,投去惊讶折服的目光。
试图美好,自尊,平凡,安逸一生的你呀,把无奈的悲叹藏匿在众人背面,以爱的名义彷徨在人间。
你是怎样在千千万万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把粗糙的手掌压在心口,极力遏制它的疼痛的?在接受世俗最狂的暴风雨袭击以后的她,是为了谁而选择低落在浑浊的尘埃里,终日的呢?
为着无人能懂但终究伟大的你,我以司命之神的名义祈祷一场明媚的春光,如一道神奇的光束照亮暗黑的世界,来照亮你即将行进的道路,再赐予一路芬芳,让你失去光泽的面容重新绽放出能拯救诸神的笑。
妈妈,你是否也觉出了你的命运,是否也释怀了悲与伤痛,是否仍旧相信人间奇迹,是否依然相信爱与被爱的可能性。
妈妈,你一定要,以我欣慰和期待的方式,安然地存活在世上,在此之前,我一定替你保管好,我的生命。
天黑前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