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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鸟

2022-04-02  本文已影响0人  晨曦曜海

人在闲暇之余,应该有所爱好,尤其是老年人。

我的爱好比较吝啬――只有读书和观鸟。读书滋养身心,观鸟愉悦情趣。我暂且不谈读书之事,专唠观鸟情趣,因为,这种情趣在心里涌动着像雨后春笋一样,不说是不可以的了。

我的观鸟爱好从小就被感染了。那时,父母整天忙去地里干活,让哥哥带我,可是哥哥也只是个长我两岁的孩子。我是个爱哭不好哄的孩子,把哥哥难为得不得了,然而,哥哥倒也有办法,拉着我的手去观鸟,我终于破涕为笑了。

我家住在偏僻的山村,常见的鸟儿有麻雀、燕子、喜鹊,有时也能见到布谷鸟、野鸡、猫头鹰和鹞鹰,如果走在河滩还能巧遇到野鸭和沙鸥,至于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也就无法留下记忆了。

给我记忆最深的是燕子和麻雀,因为观这两种鸟不需要出院子,甚至趴在窗台上就可以做到;若要观其它鸟类,则要走出“监狱”似的院子的围墙了,这种“越狱”行为,曾经有过两次,但也使皮肉享受到了一惊一颤的“奖赏”。

燕子是益鸟,这是大人叮嘱的。我家的正房东西屋的房檐下各有一个燕子窝,我看着燕子穿梭似的从外边衔回泥来,像编篓似地搭着燕窝,忙忙碌碌个不停。我的观察是:雄燕主要负责建筑材料的采集和搬运,雌燕重点进行鸟窝搭建和装修。不知过了多少天,燕窝搭好了,一对燕子唧唧喳喳、进进出出,像是为自己的新家庆贺,还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过了一段时间,我猛然听见小燕子低微的叫声。有一次,我和哥哥看见小燕子在窝口处露出了小脑袋,像在好奇什么,一不小心,它竟然从上边掉了下来。我和哥哥被吓得“妈呀”一声喊,心想:这小燕子准被摔成肉饼。

我和哥哥跑近一看,这小燕子真是命大,不偏不倚地掉落在柳筐的草屑上。我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轻轻地滑动它那稀疏的绒毛,用指甲触碰它那像芽苞似的小嘴,它竟然出乎意料地张开了小嘴,我惊喜地喊道:“它还活着!”

哥哥真是胆大又有办法,他把这只小乳燕托在手心,攀上窗台,勾住窗棱,把这小生灵贴着窝门推进窝里。

过了一会儿,燕妈妈叼着虫子回来了,燕窝内一阵噪动,又是一阵柔声细语,看来,小燕子已经平安无事。

这个猜测在一些时日后得到了确认。小燕子披上了全新的服装,兴高采烈地跟着燕妈妈在院子里学习蹦跳和飞翔,每当它在树枝上朝着我和哥哥鸣叫时,我真以为它在感恩致谢呢!

麻雀是害鸟,这是大人们厉目楞眼地说给我的。我曾经大惑不解地问过妈妈:“为什么说麻雀是害鸟呢?”妈妈回答得很直白:“它糟塌咱家的粮食,让你没得吃!”

秋天的一天,妈妈把我带到了地里,我看到麻雀一群一伙地在谷穗上高粱穗上吃耍,就连妈妈扎的穿衣裙的“稻草人”也恐吓不走它。于是,妈妈说的“它糟塌咱家的粮食,让你没得吃”的话儿在我耳边回响,我对麻雀的恨如同火起,猫腰抄起一块土疙瘩抛出去,麻雀像激起的水花一样腾起,“哼!打不着也吓你一跳”,我解恨地笑了。

哥哥早于我上学,和外边的大人孩子有接触,也学来一两手淘气的手艺。

哥哥在放寒假前曾向我炫耀,说他能捉到麻雀,只要我保证不把他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妈妈,放寒假时就带我捉麻雀玩儿。

我一听捉麻雀,心里自然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报复糟塌粮食的麻雀了。

我盼望着寒假的到来,梦里也出现过捉麻雀折磨麻雀的怪笑声。我发现,越是临近寒假越感觉时间过得慢,总想着报复麻雀的念想却成了折磨自己。

寒假终于到了。一天早晨,我还在睡懒觉,哥哥猛地把我的被子一掀,冰凉的手楞是把我拽起来,大声喊到:“下雪了!快穿衣服。”我懵懵懂懂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恼。

“是扫雪吗?”

“爸妈上奶奶家了,我带你捉麻雀!”

我一听说捉麻雀,睡意全无,身上陡增无以言说的劲头,穿衣、戴帽、系鞋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麻利。

哥哥从他人学来的淘气手艺终于派上用场了。只见他先在院子靠近树的地方扫出一块空地,又把喂性口的大草筛子从仓房中拿出来扣在地上,接着把早就准备好的细麻绳从柴垛空隙中掏出来,麻利地将绳的一端系在一尺长的细木棍上并支在筛子的边缘上,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混合着的小米、高梁米粒洒在筛下,小心翼翼地将麻绳顺展在石磨后边,命令式地叫我蹲下,他那冻红的小手牵着绳头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

只停当一会儿,几只麻雀落在院子里的杏树上,眼神不够用似的侦查着,突然,一只麻雀吆喝一声带头俯冲下来,落在筛顶上,后面的两只麻雀跟随着,一只在筛外徘徊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筛下,狼吞虎咽而又小心翼翼地啄起米来,而另一只麻雀没有往筛子里边走,只是围绕着支撑筛子的木棍捡食零星洒落的米粒。这时,站在筛顶部的麻雀扑腾着翅膀也想下来吃米,不曾想把围绕木棍吃米的那只麻雀吓了一扑腾,刚好把支撑的木棍扫倒了,筛子擦着受到惊吓的麻雀的尾尖扣了下来,还好,筛下那只麻雀未曾逃脱掉成了笼中之鸟。

我跟随着哥哥跑过去。哥哥真有心计,他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并且是一头系好的肥大衣袖,非常麻利地把袖口往筛边上一贴,又慢慢地把筛子掀开一道缝,让我敲打另一侧的筛壁,来了个“请君入瓮”,把麻雀稳妥地收在囊中。

哥哥用小麻绳系住麻雀的一条腿上,然后把绳的另一端递给我说:“这只麻雀就给你了,怎么处置它你说了算,我出去玩了。”

小麻雀的脾气可真够暴躁的,它在屋里横冲真撞,曾几次撞在窗户上摔了下来,缓了一下神,接着闹腾,没完没了的。

我怜悯它,一个离开妈妈离开伙伴且生死未卜的它,怎么能不着急呢?

过了一阵儿,麻雀似乎是无力折腾了,偎缩在窗台一角怒视着我。此时,我看着麻雀可怜的模样,把积在心里的对麻雀的恨如同慢撒气的皮球逐渐地瘪了下来。我想,它现在一定很饿吧,于是,我拿来一块馍馍掰给它吃,它不理;我用瓶盖装点水放在它的前面,它不睬;我又去扒了一个鸡蛋,捏下一小块“黄加白”挨到它的嘴边,它目中无人地眯着眼睛胸脯大起大落地把头一扭,我倒觉得它可爱了。

我听说过,麻雀气性大,养不活。照此说来,这只麻雀不是气死就得饿死,多么可惜啊!它现在的境遇和我整天被闷在家里有何两样呢?我就这么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抄起剪子剪断了系在麻雀腿上的麻绳,走到门口,把握着它的手慢慢地伸展开――它睁开了眼睛,弹了弹可能被束麻了的腿,歪过头来看看我随即转向外面,我只觉得手微微地向下一颤,它已在空中。在鸟儿离开我手心的那一刻,我随即扬起胳膊往上一跳,我为什么要一跳?是因为这只麻雀恢复了自由重返蓝天而高兴吗,还是我后悔放掉它又想把它捉回来,我也说不清楚。

我上小学了,走出像鸟笼样的家。我认识了老师和众多的小朋友,和小朋友们在一起,有无尽的欢乐,和老师在一起,学到了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到的知识。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老师带我们到村外游玩,那是一处有山、有树林、有草地、有庄稼、有小河、有沙滩的地方。我们真是开了眼界:在水面上飞的是野鸭,在沙滩上猛然飞起吓你一跳的是沙鸥,在草丛中蹿出来的是野兔,在山底下跑着穿花衣服的野鸡,在水边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小鱼、蝌蚪和蚂蝗,引起孩子们惊叫的是,一条水蛇高昂着头凫过河去。鸟鸣,蛙鼓,虫叫,鱼冒泡,最精彩的是孩子们的欢笑,可谓是人和动物联欢大比拼,乐极了!

在欢乐中,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庄稼地怎么没有用来威吓驱赶麻雀的稻草人?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回校的路上,我把心中的疑问说给老师听,老师笑着说:“在你家的饭桌上摆着饺子和苞米面的大饼子,你吃哪样呀?”

“饺子好吃,当然是吃饺子了。”我似乎有点不满意老师的多余的问话。

“那鸟也是一样啊。这里有丰富的草籽、树籽和虫子,它就不去糟蹋庄稼了,如果没有这些食物填饱肚子,它不吃庄稼还不得饿死。”老师打着手势慢条斯理地说。

听了老师的解释,我觉得很有道理。又一想,对呀!我家那块地,还有很多家的地,整个那片田野既不靠山又不连水,无树无草地,原先地头上还有树,后来都砍掉开荒种地了,鸟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老师又说:“人们认为麻雀吃粮食是害鸟,这个认识不全面。其实,麻雀在孕育阶段,会吃掉很多的害虫,它是保护庄稼的卫士;然而,麻雀因为生存所吃掉的粮食,远远没有被它吃掉的害虫所造成的损失大,它功大于过呀。”

听到老师对麻雀的这番评价,我暗想,上次我把那只麻雀放飞了,真是歪打正着――做对了。

十八岁那年,我幸运地进入了国企参加了工作,生存环境由农村到了比农村生活条件优越的城市。

那时的城市,虽然不像现在这样高楼林立,但也比农村的房屋高了几层;那时的城市建设,不像现在这样注重生态建设、城市绿化,如果发现一抹绿色占据着城市宝贵的土地,在视觉上倒觉得是一种奢侈。因此,从观鸟这个角度讲,城市的鸟儿是没有在农村那样随意可见。

那么,怎么样才能满足我的观鸟嗜好呢?通过朋友的点拨,我选择了观看笼养鸟。

城里笼养鸟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单纯喜爱鸟的人;二是用以招揽顾客的人;三是养鸟为业的人。

这三种人主要出没于公园、溜鸟大酒店和鸟市。

清晨,我走进公园的一隅,那是养鸟为乐的人的专场。

鸟主利索体面的着装,拎着与鸟得体的鸟笼,像是悠闲,又像是炫耀。如果鸟儿深谙主人的表情,配合着主人的情绪再舞上几步、亮出几嗓子或低吟几声鸟语,那主人脸上美滋滋的、嘴上乐呵呵的、身态颤悠悠的,那洋洋得意的样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的鸟主会情不自禁地掏出烟来,给投意的鸟友递上一支,言说着该鸟的悦人之处,养鸟的乐趣溢于言表。

我观鸟的另一个去处――溜鸟大酒店。这是新开业的用鸟招引顾客的酒店。这种别出心裁的经营方式也确实使酒店兴隆了几年。

人们无论是聚会,还是招待客人,首选地点就是溜鸟大酒店。当然了,爱鸟的人是酒店的回头客。

客人们进入酒店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水鸟鱼,竹树花草。精致的四个大鸟笼子迎客悬挂成一排,笼中有百灵、鹦鹉、鹩哥……迎接客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候“你好”,接着,鸟儿开始施展自己的高超演技,有独奏也有合唱,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的鸟儿演唱会。一些客人不安心在酒桌饮酒,特意跑到大厅来和鸟逗玩儿。有一次,一位客人和鸟逗来逗去的嘴跑偏了,指着鸟儿顺口溜出一句:“你混蛋!”那几只鸟当仁不让,一齐呐喊:“你混蛋!你混蛋!!”臊得那位客人灰溜溜地潜回桌去。

饭店里的迎客鸟礼貌是周到的,礼送客人,有说“再见”的也有说“慢走”的,顾客们都是笑着进来乐着离开。不像有的商家嘻皮笑脸低三下四地把你请进来,顾客只要消费买完单立刻就变了脸,横眉冷眼地撵你走。其实,溜鸟大酒店的酒菜并不比其它酒店新奇独特,既使是有些瑕疵也会被这群鸟“一俊遮百丑”,“回头客”络绎不绝,助力于酒店兴旺发达。

除了观鸟去公园和遛鸟大酒店外,我有时也去逛鸟市。我去鸟市既不买也不卖,因为我对笼养鸟没有研究,甚至连一些鸟的名称和习性都无从了解,所以,除了在一边偷听“行家”的交易和饱享眼福外,既不近观也不多言语,免得讨人嫌而遭白眼。

鸟市有模仿学话维妙维肖的百灵,有气质儒雅的靛颏,有音色高亢的红子,有小巧玲珑的黄腰柳莺,有鸣唱婉转多变的黑眉苇莺……鸟儿们各显身手、出尽风头,全然不知它们在下一刻会改换到哪个门庭。

我在偷听“鸟人”的谈话中,方晓得有些鸟被捕之于山林,其中有的鸟还受法律保护。我忽然觉得鸟贩子和人贩子有相似之处,于是,观笼鸟的兴致瞬间全无。我对粗暴地束缚鸟的天性的“鸟人”不甚理解,也对那些笼中之鸟被“软禁”而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而惋惜,又对被失散的鸟的家庭而心中不安,其实,鸟与人都是生命的个体只是不同物种而已。

一晃儿,我工作了四十三年,如今退休了。近些年,城市绿化工作纳入了规划并得到了落实,生态建设成效可观。

如今,小区花树满园,路旁树树相连,公园扩建新建,城市成为鸟的第二故乡,在城里观鸟和乡村一样方便。

俗话说: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离我家最近的北湖公园,经过扩建后,水丰富、林茂密,鸟儿有了理想的栖息地。

我和老伴每天都到北湖公园去“打卡”。老两口并肩走在林荫路上,呼吸着树木花草释放的馨香,留意着两旁动静流变的美景,聆听着鸟儿美妙的歌声,享受着风光透过枝叶馈赠的温凉,顿觉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我最留意的还是鸟儿。最感亲切熟悉的是小时候常见的麻雀、喜鹊、燕子、鸽子那些鸟儿。

自拍图片

看到这些鸟儿,虽然记忆衰退的我,却对童年趣事历历在目,尤其是看到小巧玲珑的麻雀,猜测着也许是当年被我放生的那只麻雀的遗传血脉,这些熟悉的鸟儿是打开我记忆闸门的钥匙,让我思亲思乡思念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于是,我对这些鸟儿爱得更加深沉了。

我走在林荫路上观鸟是不守规矩的。有时,我会忘记了老伴与我同行,独自尾追着鸟儿寻乐;有时,我会离开林荫路,钻入林中,隐藏着身段偷拍鸟儿们亲昵;有时,我会躺在草地上,仰望飞机与鸟儿同框、鸟儿与风筝共翔;我还会倚着树的脊背静听鸟儿的独奏和合唱,我的心灵会随着那优雅动听的歌声逐渐趋于平静、坦然和从容。

在那专注忘我的时刻,老伴会走过来拍打我的肩膀,打破我的入静。有一次,老伴略带讽刺地问:“你这样沉迷于观鸟,不知道观出个子寅卯酉没有?”

我稍想片刻回答:“无论我怎么沉迷于观鸟,也成不了鸟类学家,可我却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老年人不要习惯于过‘鸟笼式’的生活,要活得像鸟儿那样自由自在,尤其是思想不能受年龄束缚,要保持精神的青春不老。”

此时,老伴扭头看着我,两臂伸展成翅膀样,单腿支撑着身子往前跃着,我心有灵犀地笑了,这是要比翼双飞呀!我的心和两臂同时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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