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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燃燒玫瑰星河

/与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会很容易办蠢事,说傻话。”*

金廷祐晕倒的时候黄旭熙不在家, 桃姐在楼上主卧打扫卫生,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桃姐吓了一跳,家里除了她就只剩下金廷祐,她怕出事,赶紧下楼去看,金廷祐倒在厨房里,左手手腕下压了一堆碎玻璃,鲜血流了一地,人已经没了动静。

桃姐哪见过这阵仗,金廷祐这几年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吃得又少,黄旭熙一再关照,连人难得出趟门都得问清楚时间地点, 就怕出什么意外,没想到今天没头没脑晕倒在家里。桃姐一急也没了主意,电话直接打给黄旭熙,碰巧黄旭熙在开会,关了机。桃姐找不到人,才赶紧吩咐司机打了120,又觉得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又给黄仁俊打了电话。

救护车将金廷祐送到了附院急诊,黄仁俊最先到,来得太急连警服都忘了换,护士站的小护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探头出来看,又被护士长赶鸭子一样哄回去做事了。黄仁俊安慰了着急上火的桃姐,又等医生给金廷祐止了血,这才敢进去问情况。金廷祐还没醒,左手手腕缠了厚厚的纱布,面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看着却像平时睡着了一样,安静得很。黄仁俊有点后怕,他想起前一次见金廷祐这样还是在香港,那时金廷祐的母亲刚去世,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好几天不吃不喝水米未进,任凭一家人劝了又劝都不肯出来。最后还是逼急了黄旭熙,直接撞了门冲进去把奄奄一息的人抱出来,送到家里相熟的私立医院疗养。那一年往后金廷祐就开始吃得很少,人也开始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这些年来了内地,桃姐和黄旭熙天天轮流照顾着,多少也吃点东西,再加上小凯一出生,金廷祐实在是喜欢得紧,天天心心念念着,瘦仍是瘦,精神倒是好了些。

医生带黄仁俊出了急诊室,问了谁是患者家属,黄仁俊抬头往急诊室看了一眼,想着这事还是应该通知黄旭熙,桃姐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再给黄旭熙打电话。这次黄旭熙接了,开会的空档他才有空看手机,一瞧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家里座机打来的,也有桃姐和黄仁俊打来的。他刚想打回去问出了什么事,桃姐先打了过来,说是金廷祐住院了,让他赶紧来一趟附院。

金廷祐住院了。黄旭熙闻言登时大脑当机,忽然想起那年他把金廷祐从反锁的屋子里抱出来,金廷祐那样瘦的人就乖乖被他抱在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即使过去了几年,想起那场景黄旭熙还是心悸,那次他差点就失去了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他怕啊,他不敢,更不能再承受一次可能失去金廷祐的痛苦了。下意识手一抖,黄旭熙差点握不住手机,他连正在开会都忘了,立马从座位上跳起来就跑。黄旭熙忘了自己是怎么冲下楼,又是怎么开车去得医院,一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幸好过了早高峰,路上不怎么堵,等黄旭熙飞车赶到医院,黄仁俊和桃姐还在急诊室门口等他。医生听见有人来,又出来了一趟,拿了金廷祐的就诊卡让黄旭熙签字,急诊缴费黄仁俊已经垫付了,等前前后后做完一些琐事,金廷祐被从急诊转去了外科病房。

送去外科的路上,黄旭熙拉着随床医生问金廷祐的情况,医生没回答,反问他金廷祐是不是最近精神状态不好,也不太吃饭。黄旭熙点点头,医生这才告诉他金廷祐有很严重的贫血,怀疑是神经性厌食导致的营养不良。金廷祐还没醒,医生也不敢确定病因,又看人手腕的伤口太深,只得先转去外科。

随床医生把人送到病房就离开了,换了外科的护士进来吊点滴,桃姐张罗去买一些日用品,黄旭熙守着金廷祐,黄仁俊也在一旁坐着陪床。等人都散去,病房里安静下来,黄旭熙握着金廷祐的右手,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只有像这样紧紧抓住金廷祐,他才能有一点点安全感。他实在是太害怕,又心疼金廷祐左手的伤口,金廷祐平时是多怕疼的一个人啊,就算是他现时还在昏迷中,黄旭熙也担忧他是不是会疼,是不是会像平时不小心磕到桌角时疼得皱眉头。

幸好,幸好自己这一次抓住他了。

黄仁俊陪着待了一会儿,不得不赶回去上班,黄旭熙让桃姐把人送出去,他一个人陪着金廷祐。好不容易等到一瓶点滴快挂完,金廷祐的手指终于颤了一下,黄旭熙一惊,立刻按动了床头的铃。金廷祐的病特殊,还搞不清楚晕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病例报到郑在玹这儿,他代替换点滴的护士亲自去看了一眼。金廷祐半梦半醒,迷迷糊糊能说话了,郑在玹让黄旭熙先出去,自己给金廷祐做了简单的检查,而后郑在玹轻轻掩了门出来,通知护士要把金廷祐转去精神心理科。

黄旭熙一听要转科,心里警铃大作,立马拉着郑在玹问道:“廷祐他怎么了?”

郑在玹低头在金廷祐的病历卡上写了一行字,又把病历卡插回床尾,这才冲着黄旭熙问道:“您是病人家属吗?”

“是,我是。”

“那您是病人的......”

“我是他的爱人,请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郑在玹愣了愣,把手里的圆珠笔别进胸前的口袋里,他带着黄旭熙到一边,郑重地告知道:“病人消化系统的情况不太乐观,精神状态也很差,我看了病历说他平时不怎么吃东西,我觉得非常有可能是神经性厌食。我们外科目前对这种病能做的非常有限,所以我觉得还是将病人转到精神心理科进行治疗比较妥当。”

一提到要去精神科,黄旭熙紧张得很,他没有多问,匆匆谢过郑在玹,又跟着护士一起将金廷祐转去了精神心理科。等到了新病房,他又不放心金廷祐和精神科别的病人同住,和护士商量着不管花多少钱也好,总之麻烦她们能找到一间单人病房给金廷祐住下。这种事小护士做不了主,往上面报告了护士长,郑主任转过来的这个病人情况不算好,护士长想了想还是给钱院长打了个电话,和他说有个病人家属要求换到单人间。钱锟正照例在八病区巡视,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就明白了情况,他告诉护士长自己的巡视快要结束,下班前刚好过来一趟看看情况。

八病区没什么大事,钱锟结束了例行巡视就往精神心理科赶。他一会其实还有事,得等着李永钦来找他吃饭。最近李永钦已经养成了定时来附院找钱锟吃午饭的习惯,每天都来,只吃午饭,待着聊一会病情的发展和近况就走了。有时赶上钱锟工作忙,来不及按时吃午饭,他就在人办公室等着,过一会儿就得看看带来的饭菜是不是还热着,要是有一点凉了,他还得亲力亲为,提着饭菜到护士站借微波炉来热一热。一来二去,护士站的小姑娘们都眼熟这个来给她们钱院长送饭的男人,要是有时候钱锟忙,小姑娘们还会让来热菜的李永钦在护士站坐坐,和他聊聊钱院长最近又收治了什么难缠的病人。李永钦话不多,静静听小姑娘们讲钱锟的事,有时候护士长闲下来了就也加入进来,就连李永钦还不认识钱锟时的事情,都给说得一清二楚。李永钦乐意听和钱锟相关的任何事,他和钱锟聊天时多数也是在倾听,偶尔会说一两件Andy的事,就又安静地看钱锟吃饭。

金廷祐的病来得太急,住院手续都办得匆忙,日用品还没准备齐全,黄旭熙担心金廷祐口渴,于是让桃姐看着点滴,自己去护士站要温水。此时将近十一点,快到下班时间,钱锟知道李永钦快要来了,他脱了制服换上自己的常服,打算在下班前去看看新转来的病人。问过护士长,钱锟加快脚步找到了金廷祐的病房,敲门时瞟了一眼贴在门上的病人姓名,金廷祐刚转来,姓名牌没贴上。桃姐开了门,钱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桃姐才肯让他进去,又搬了把凳子请他坐下,钱锟摆摆手站在一边瞧点滴,有点快,于是抬手调整了点滴的速度。黄旭熙端着杯温水进来,一打眼瞧见背对着他的钱锟站在金廷祐床边正要俯身,他没见过这人,于是压低声音道:“等等,你是谁?”

桃姐赶紧过来解释,又接下黄旭熙手里的水杯,钱锟转过来,这才瞧见黄旭熙的正脸,他盯着黄旭熙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犹豫地喊道:“你是Lucas吗?”

黄旭熙也愣了,他自从在香港的大学毕业后,有好多年不再用“Lucas”这个英文名,按理说在内地,基本没人知道他这个名字。他定睛去瞧这个陌生的医生,在脑海里搜索了自己在香港认识的所有同学的脸,终于觉得钱锟看起来有点眼熟。钱锟穿着便服,胸前没有名牌,黄旭熙不太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只能试探地询问道:“你是......行政管理知识学习小组的...Kun?”

“是,是我。”

黄旭熙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在香港时的同学,尽管他和钱锟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还是习惯了像从前一样称呼英文名。黄旭熙在香港的大学读商科,大二选修了行政管理,钱锟在S市医科大读完本科又读研究生,因为成绩优异得到系里两个交换名额中的一个,被送去黄旭熙所在的大学做交换生,因为对管理方面的知识感兴趣,加入了学校的行政管理知识学习小组,在课余时间参加一些活动和交流。行政管理在大学是热门专业,连带着学习小组的活动也很火爆,钱锟经常被分到和黄旭熙同一个小组,那时钱锟对黄旭熙最多的印象就是这个读商科的男生很忙。

读商科的学生学业忙,但黄旭熙的忙碌程度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学生,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分钟是空闲的,但无论多忙,学习小组的活动他一次都没缺席过。钱锟除了在学习小组能见到黄旭熙以外,还在校园里各种兼职岗位见过他匆忙的身影,他什么累活都干,但不在学校住宿,兼职结束后无论多晚,他都要骑自行车回自己在旺角的家。钱锟听同一个小组的学生谈论过黄旭熙这个怪人,拼命读书学习,拼命赚钱,从来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钱锟曾暗自猜想,黄旭熙的家庭是不是非常需要钱,才让他这样努力,甚至是疯狂地打零工。钱锟不知道的是,彼时黄旭熙已经和金廷祐搬出来一起住,除了买房的钱,他拒绝了父亲所给予的一切物质帮助,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他开始学着赚钱养家,想要让自己和金廷祐的生活过得好一点。即使是在手头有了一些闲钱之后,他仍旧过得很清苦,所有赚来的钱自觉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桃姐来维持生活,剩下的都交给金廷祐存着,他每晚都要回家,这样习惯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地产生了和金廷祐拥有一个家庭的实感。

黄旭熙天生适合做一个领导者,这是后来钱锟对他最深刻的印象。黄旭熙虽然忙,但上课从不缺勤,小组讨论时经常做代表发言,和同龄人生硬的总结不同,他的发言里很有自己的见地,钱锟把这归结于黄旭熙丰富的生活经验。香港导师似乎也很偏爱像黄旭熙这样有天赋而认真的学生,钱锟在做交换生期间不止一次见到黄旭熙的名字被写在获得商学院奖学金的学生名录里,钱锟去看时名录贴在公告栏上,连带着黄旭熙的照片也贴着,不过看上去像是几年前拍的,青年人年轻精神的眉眼里还没有后来的那种机灵和精明。其实钱锟打心底里佩服这个比他还小了几岁的男生,虽然他并不清楚黄旭熙为什么那样需要钱,但至少这个男生有着比同龄人更明确的目标和追求,钱锟甚至有时候还庆幸自己不是读商科的,不然日后在商场上同黄旭熙相见,他可没有十足的信心能胜过他。

后来钱锟结束了交换生的学习生活,从香港回内地的时候,学习小组的导师动员了一些学生办了聚会送别他。那时黄旭熙已经是学习小组的组长,骑着回家的自行车也换成了一辆电动车,黄旭熙带头向钱锟敬酒,钱锟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黄旭熙只象征性抿了一口,推说晚上回家要骑车,喝酒不安全。

再后来,钱锟回了学校,忙着研究生论文答辩,一直到后来参加工作,同黄旭熙再也没有过联系。再次相见的时候,那个成天忙碌的青年人变得更加成熟,钱锟惊讶于黄旭熙的变化,也好奇金廷祐和他的关系,他简单地给金廷祐做了检查,黄旭熙和桃姐在外头等着钱锟出来,而后他叮嘱桃姐看护金廷祐,这才和钱锟一起走到走廊。

“Kun,我想拜托你,能不能给廷祐换一间单人病房,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平时有一点声音都睡不着觉的。”黄旭熙同钱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在学校时就听说他是个坚韧又极其有责任心的人,再次相见后他有点庆幸,现时的钱锟和当年相比,一样的温和,眼神里更多了厚重和沉稳。

“能告诉我,患者和你的关系吗?”

“是这样的,廷祐是我的爱人。”

“这个问题有点涉及隐私,但我想问你们平时有性行为吗,或者最近一段时间有过吗?”

“……没有,他不太愿意。”

“在此之前,他的家里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变故吗,比如亲人重病,或者死亡。”

“...前些年他的妈妈去世了。”

“这样吧,我得跟你明说,我认为他患有神经性厌食症,并且伴有营养不良和贫血。”钱锟翻阅着从护士长那里拿到的金廷祐的病历,他快速写了几个字,又抬头问道:“他从事哪一方面的工作?”

“廷祐没有工作,我不放心他出去工作。但他大学读的是工科,后来休学了。”

“是这样,神经性厌食症不容易确诊,通常诊断依靠典型的临床症状,比如病人具有一定的性格特征,就我刚才同他进行的简单谈话结合现在得到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严谨内向且自尊心强的人,这种人比普通人更容易患这种病。”钱锟把病历收好,拉着黄旭熙走得离金廷祐的病房更远一些,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不清楚他为什么抗拒性行为,但神经性厌食症的病人,不论男女,往往都呈现对性的兴趣降低的情况。”

“...很严重吗?”黄旭熙不读医学,光是听钱锟的解释都觉得后怕,他心知自己之前实在粗心大意,以为金廷祐只是胃口不好吃得少罢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厌食症。相比害怕,他更愧疚,他从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金廷祐还对母亲的去世耿耿于怀。

金廷祐小时候是多么健康的孩子啊,黄旭熙沉默着,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吧。

钱锟意识到黄旭熙的情绪低落,他赶紧宽慰道:“他的情况还不是太严重,我会安排他尽快进行检查和治疗,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强制让他吃太多东西,加上心理疏导,如果患者积极配合治疗,有很大的机会康复的。”

黄旭熙勉强笑笑,轻声道:“可是为什么不是我来得这种病呢?”

钱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是个聪明的人,多少也猜到黄旭熙学生时代那样需要钱,和金廷祐这个爱人的存在有很大关系。他并不了解黄旭熙和金廷祐的纠葛,身为医者的仁心让他对金廷祐有着深切的同情,他想了想,还是给徐英浩打了电话,询问了是否可以调换病房的事情。

徐英浩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处理他请假协助文泰一办案时积下的一些琐事,他接了电话,耐心听钱锟讲完,而后表示既然钱锟是行政院长,这样的事情,在院里病房许可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由他自己来决定。钱锟挂了电话,将给金廷祐调换病房的事情交给护士长去做,黄旭熙这才有些真正的笑意,但很快又陷入无边际的苦闷中去。

钱锟做完这些事才想起去看时间,这一看才反应过来,此刻已经过了李永钦来找他吃饭的时间。如果李永钦来时钱锟不在办公室,小护士们通常会告诉他钱锟的去向,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李永钦对附院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钱锟知道此刻自己只需要待在原地等着,过不了多久,李永钦就会找过来。黄旭熙还想和钱锟说些什么,就听见走廊尽头有人喊钱锟的名字,钱锟笑着转头应了一声,黄旭熙跟着看过去,瞧见个戴金边细框眼镜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男人停在他们面前,冲着黄旭熙笑着点点头,目光又全集中在钱锟身上了。黄旭熙总觉得男人看钱锟的眼神太过奇怪,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只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听见钱锟喊他“永钦”,又觉得这名字也听起来耳熟,可他一心一意都是金廷祐的病情,没心思去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便在心里猜想他应该是钱锟的朋友吧。黄旭熙谢过钱锟,准备离开去照顾金廷祐,他转身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郑重其事地握住钱锟的右手拜托道:“Kun,这次就麻烦你了。”

钱锟笑着拍黄旭熙的肩膀,让他快些回去照看金廷祐,李永钦默然瞧着钱锟和黄旭熙交握的手,眼底笑意消失殆尽,他静静听着他们道别,又听见钱锟喊他的名字,这才迅速换上温和的笑容,问道:“今天怎么这样晚,我来了有一会了。”

钱锟同李永钦并肩走着,向他道歉道:“对不起,本来可以准时下班的,因为要处理旭熙的一些事情耽误了,让你久等了。”

李永钦笑了,摆摆手让钱锟不要在意自己刚才说的话,又问道:“旭熙……就是刚才那个人吗,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呢,他也叫你锟吗?”

“是啊,不过他喊的是我的英文名。我先前在香港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和旭熙是那时候认识的。”钱锟一边走一边回忆往事,又想起那时候他和黄旭熙一起做小组作业的趣事,他笑道:“他还小我几岁呢,你别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凶,其实是个挺善良的孩子,书也读得好,那时候我在香港,他在生活和学习上帮了我不少忙,算是我在香港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吧。”

李永钦也跟着笑,忽然又像是感慨道:“锟好像总是认识很多优秀的人啊,郑主任是,这个叫旭熙的先生也是。”

说话间正走到副院长办公室门口,开门之前钱锟扭头看他,笑着眨了眨眼睛:“你也是啊,你也是我认识的很优秀的人。”

钱锟说完就推开门进了办公室,李永钦有些惊讶,随后心底升起小小的喜悦,他跟随钱锟进门,去拿自己带来的饭菜。他才不会去想钱锟的话到底是发自心底的赞美,还是只为了安抚他,只要钱锟夸奖他,他就觉得满足。他和钱锟的关系到如今也没有什么进展,除了带钱锟回过一次家见过Andy,就再也没有私下的接触,倒不是李永钦对待感情有多么愚钝,天知道他有多想能有机会和钱锟相处,可他不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怕自己对钱锟不够好,又怕对钱锟好得过分会被他察觉自己这一点小心思。他前半生的生命,都在和病痛进行着不算积极的斗争,遇到钱锟之前,他只想活着,遇到钱锟之后,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活得更好,活得像个正常人,像个能和钱锟站在一起的正常人。

李永钦一直不敢说,钱锟就好像是在他的世界里开天辟地的神,破开他混沌的生活,打破他从来不敢去爱人的魔咒。在此之前,李永钦一直认为,如果没有生病,他或许也会拥有甜蜜的爱情和完美的生活吧,可病痛让他不得不放弃想要追求的一切。甚至他偏执地认为,父母和亲人对他的好,只是对他生在这样的家庭的同情和愧疚。他无法面对父母,他有时候会想,如果父母没有生下他,他或许不用在病痛中苦苦挣扎,他总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甚至觉得残疾的自己不配得到正常的爱。后来遇到钱锟,他不仅医治他身体上的病痛,也安慰他心里的苦难。爱对李永钦来说是太过奢侈的东西,可就算这样想着,他也默默爱了钱锟五年。

和他从前每一个熬过的五年不一样,这五年他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做着和爱情相关的白日梦,这所有的梦里,都有钱锟。

李永钦把自己带来的菜肴一字排开,他看着钱锟在自己前面坐下,笑着吃饭,笑着和自己说话,李永钦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可这样的一分一秒过得太快了,他恨自己只会犹豫,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主动做些什么才好。

钱锟咽下一口饭菜,抬起头看李永钦,问他为什么不吃饭,李永钦慌慌张张,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的两张电影票,轻声道:“锟,明天下午你不上班,陪我看电影好吗?”

李永钦是第一次做这样傻里傻气的邀请,他也没有把握钱锟会答应,他只是紧张得很,因为他没有想好如果钱锟拒绝他的话应该怎么办。钱锟有些疑惑地瞧他手里的电影票,很快又笑起来:“好啊,我正想看这部电影呢。”

没有被拒绝,李永钦按耐心头的狂喜,他将一张票交给钱锟,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李永钦兴奋得有些吃不下东西,钱锟笑着看看他,就又低头继续吃饭。让自己的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是每个医生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即使他对电影票上的印着的电影不怎么感冒,也很快答应了李永钦的邀请。

吃过午饭聊了一会儿,钱锟送李永钦到电梯门前,李永钦进了电梯,回身看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一点点挡住钱锟的面容直到完全看不见。这趟电梯里只有李永钦一个人,这时他才抚着胸口,感受着砰砰跳动的心脏。

原来活着可以做的事情这么多,原来活着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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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法〕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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