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人生意义,在于歧雪
我曾经做过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我好像进入一个氤氲阒静的黑色水乡,模糊无声的画面蒸笼成淡漠的白色云烟,飘飘渺渺地萦绕着梦里所有的空间与时间。我又好像是走在潮湿的大雾里,周身都被沉浮寒冷的水气濡湿。我的眼睛感到疼痛,双手空荡地在雾里摆动,也许我是变成了一条鱼,是在某一片清浅冰凉的水域里忧郁地划过,但是我疼痛的眼睛使我看不见我自己,正如我看不见梦。
然后两个孩子突然走进我的梦,就像诗人顾城笔下的那两个彩色的孩子走进灰色城市一样,他们也走进我的梦里,如两道模糊的湿润彩虹,投射在风云莫测的暗沉天空上。我听见他们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于是我问他们你们在吵什么,可是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许我只是沉默地张合了嘴唇,做出了一个极具欺骗性的假动作,你知道,当梦不允许我发声的时候,我便不由分说地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就像当梦不允许我奔跑的时候,我所有企图违逆其意愿的猛烈奔跑都像被下了强力蒙汗药的大侠,难以置信地眼看着所有力量都无能为力地软化成滑稽可笑的慢动作。似乎梦具有数不胜数的红色按钮,每一个都准确捕捉控制我身体内的每一个组织和细胞,于是在梦里,我是提线木偶,我是机器铁人,我是黑色剪影,我也是无处不在的空气和上帝。
你知道,梦都是一连串无逻辑无道理的幻觉,时间和空间都呈现出一种扭曲荒诞的怪异姿态,就像刚刚浸上水的面粉,是黏答答混忽忽的一团,一个场景与另一个场景之间的跳跃可以隔山海隔星河。在梦里我们是坐上飞天帚的魔法师,海阔天空一路是蓝,一切都是纯粹透底的荒谬,也就不需要辨别真假或者心存忧虑,梦的羽翅自有航途,你能做的,只是臣服在梦的统治下,把全部交给流云,任尔东西南北,在梦的授意下,开始逼真的表演。在此时,你既是流光四溢的舞台演员,又是黑暗寂静的沉默观众。
那两个孩子的争论突然停止了,他们转头向我,或者没有转头向我。他们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向我大声地说出他们的名字,一个说他叫人生,一个说他叫意义。你知道,梦就是这样一种没有缘由没有道理还喜欢故弄玄虚的东西,看似高深莫测却又无迹可寻,像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心存疑窦的人们想要寻路而上,却在绕山一周后讶异地发现这山四面都是陡滑的竖直光壁,根本不存在任何攀爬的可能性。
我所做的梦,大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图像梦境,一类是文字梦境。图像梦境自然就是以快速变换旋转的图像构成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这些片段没有意义,却又有一定的剧情,如果幸运的话,你可以在醒来之后还能记住那些或滑稽或惊悚或悲伤但大多数都是荒诞奇谲的故事,还能向他者转述。而文字梦境,则是由一些字或词语或句子贯彻了整个梦境,像一道漂亮的闪电以优雅又坚实的力量震慑了整个莽莽黑夜。或者说,在醒来时候,你也许会忘记一切,却有某些字或者句子固执地带着梦的浓烈余香依旧在脑海里回荡,是深刻清醒地回荡,以致你的嘴唇也会在脑海波浪的震荡下不由自主地发出那个呼之欲出的语音。就好像,这场梦的意义,就是要带给你这个信息。然而梦又有什么意义呢?故作高深的欺骗者。
继人生意义之后,又一个词语进入了我的梦境。之前那两个男孩争论的焦点原来是为了一个叫“岐雪”的美貌女孩(当我意识到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并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所以这个神奇的梦境在东方破晓行将离去之时以一句话向我开诚布公地说明了它此行的目的:人生意义,在于岐雪。
其实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思考过人生意义了,上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在备考的那段时间,有些时刻真的想放弃了,就会想一想所谓的人生意义。王小波说他曾经认真思考过人生究竟怎么活才是有意义的,究竟是做忧郁的苏格拉底呢还是一只快乐的猪?于是我也装模作样地思考,究竟是做忧郁的苏格拉底还是一只快乐的猪?最后我终于思考明白了,像我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做一只忧郁的猪罢了。
在时隔这么久,梦神在黑夜里向睡得七仰八叉不省人事的我扔下这么一个神启似的玄机之后便又匆匆而去,我一介凡夫俗子不禁惶然不解。那天清晨我一脸茫然地呆坐在床上,因为这个深刻玄奥的梦我的脑袋还在余震似的嗡嗡地疼痛,那句从梦里带出来的话还在反复撞击我的嘴唇,于是我不得不启唇默念:人生意义,在于岐雪,人生意义,在于岐雪......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叫我多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