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6)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地循环着,转眼就是五年。
古人云: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秋收完毕后,小麦播种完,农具入库,马放南山,剩下的日子便是农人一年中最清闲的时节,适宜男婚女嫁。
那年的气候有些反常,直到农历九月二十六,天气还温暖得像阳春三月。河里的水淙淙流着,不时有觅食的鸟儿游荡于河边。家财亲娘舅儿子的大婚就定在这一天。
按当地风俗,家宝娘属至亲女眷,需提前一天回娘家,要住到新媳妇过门后的第二天,由新媳妇给年长的磕头请安,年长的按礼数给新媳妇改口费。这天,凤儿做为家财那房女眷,也携一双儿女喝喜酒去了,家里留下三丫陪着二傻。
中午,三丫做好饭菜喊了家宝一起吃。吃到半拉子时忽听门外有人喊:"三丫,三丫……"
三丫心里生疑:“马家人都走亲戚了,会是谁呢?”竖起耳朵仔细听去,那声音既兴奋又压抑,但真真切切喊的是三丫。
看看家宝吃得津津有味,三丫悄悄放下碗筷出去一探究竟。
她先从门缝里向外瞧去,只见阳光下站着一个少年:黝黑的肤色,健壮的身躯,鼻直口方,浓眉大眼,略显焦灼的神情,一边"三丫,三丫"的喊着,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三丫心里好生纳闷,"谁啊?"拉开门栓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柱子哥,真的是你!"
"三丫,我终于找到你了。"
喜极而泣的三丫和柱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眼神倾诉着思念。道不尽的离愁别绪,说不完的情意绵绵,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少年。
"柱子哥,这里说话不方便。"三丫擦擦眼泪指了指河岸边的老柳树,"去那边吧。"
一别五年,多少坎坷悲欢。
"你在这里过的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我听说你要嫁的那人是个傻子?"柱子急切地问着。恨不得把三丫几年来的生活了解个透。
三丫把头别向一边,早已泪流满面。几年来家里音讯全无,更别说有谁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听了柱子的话一时悲从心头起,哪里还能开口说话,五年的艰辛又如何三言两语地说完?
柱子看着悲恸的三丫心如刀绞。他一边替三丫擦了泪水,一边揽过三丫,紧紧地抱在胸前。
"都怪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三丫俯在柱子的肩上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十五年来的委曲和苦难一次发泄完。
过了好一会,三丫才止住哭声,不好意思地推开柱子,羞涩地说:"我还好,就是见了你想家了,谢谢你还记得我。"
"我一直都记得啊,连梦里都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不过,你现在更俊了,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呢。"
三丫早就羞红了脸,低了头用手绞着衣角娇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长成少女的三丫婷婷玉立,眉清目秀,杏眼桃腮,健康优美的曲线,乌黑的长辫直抵腰部,略显羞涩的神情格外动人。
柱子望着娇羞的三丫呆了一下,挠挠头,憨厚地笑笑,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都听说了,傻二犯起病来谁都不认,他没伤着你吧,快让我看看。"柱子边说边扯过三丫的手撸起袖管仔细查看。
"没事的,家宝不犯病的时候蛮好的,他娘也很慈善,拿我当亲闺女待。从没打骂过我,比我后妈强多了。"
柱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三丫,疼爱中透着无奈,无奈中含着希望。
"那你将来还真打算嫁给二傻?"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他们家买来的。"三丫顺手捡起根树枝漫无目的的在沙地上划着。
柱子猛地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踢飞了旁边的一颗石子,那石子“嗖”地一下飞将出去,"咕咚"一声落到水里,惊的河边的水鸟“扑棱棱”飞将出去,激起了无数的浪花……
十七岁的柱子明白:三丫是傻二铁定的媳妇,五年前接她回去的诺言不过是小孩子天真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空气中有沉沉的雾气袭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柱子叹一口气,望望远方的流云逐渐染红西天,只好告辞:"天不早了,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去,要不我娘该担心了。"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青花瓷图案的小木人递到三丫手上,"这个,给你。"
三丫接过小木人稀罕地抚摸着它的头脸 ,那胖胖的木娃娃冲着三丫直笑呢。
"柱子哥,路上小心点,快回吧。"
"嗯,改天再来看你。"
柱子一步跨上堤坝,倒退着跑了一段距离,挥挥手回过头去快步跑远了。
三丫站在柳树下,直到看不见柱子的身影才收起青花木娃娃,怅然若失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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