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

当你遮住了他的左半张脸，他便只能看到用颜色块堆积起来的世界，它们没有边界，没有轮廓，只模糊的像是场白日梦一样，无望，却又有它的光亮。

"妈，两只眼睛都正常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从小就只有一只眼睛看东西是清晰的，这是他经常想要去问别人的问题。

而他的妈妈总会说，"有什么不一样，世界都是眼前这模样，要想跟别人看到不一样的，你换个角度就是。"

他左右摆动着脑袋，可还是体会不到正常的人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别人看到的是否也像他的右眼看到的一样模糊呢，他也常常这么问自己，有时还看不清眼前的人和自己的远近，甚至，有时看不清前路上的障碍物，还不为险阻的要冲过去。

他的妈妈要他换个角度去看，他倒是换了个思路想了想，大概，别人也看不到他能看到的世界。

他用那只好眼端详过他的对象，她的手很小，他最喜欢看牵她时她笑的样子。

但每当他用右眼去看这一切，她总是模模糊糊的，他也总寻不到她的手。而他用右眼看着自己的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在模糊的轮廓下显得同样的小。

他不知道别人眼中世界的样子，也不知道这疑问是出于好奇、猎奇，还是某个机缘。

"你的手好大。"一次在窗边，她边晒太阳边对他说。

"是吗，我倒是很想给你的小家伙量下指围。"他用那只好的眼睛看她，并说着。

再把那只闭起，用右眼找她的轮廓，他又看不清了，便改了口说，"算了，本想要给你惊喜，但还是怕自己量错，一会我们一起去看婚戒吧。"

可在当他想握住她时，已经找不到她的手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眼和右眼，看到的是两个世界。

忽然的，他想起了爸妈在他小时候想尽办法给自己治疗眼睛的画面。

他带过单眼罩，感受过和同龄人的格格不入；也试过各种不一样却都很有趣的治疗仪器，串珠子、画图形，还有戴上就会在眼前闪烁光亮的头盔，它们真的好有趣，有趣到他每天都会定时定点的使用它们，根本不需要参与到和外界的社交。

似乎他比大多数人都幸运，因为他的右眼，他有了独一无二的童年体验。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晒太阳吗？"她把小手放到额头，盯着太阳的方向，对他说着。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他用右眼去看她时，看到在阳光里慢慢溶解的一张真好看的侧脸。

她说，晒太阳对她的健康好，他睁开那只正常的眼睛，盯着她看，觉得她说的很正确，她健康、快乐，像个天使一样。

他其实还是看不清很多东西，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个懂得珍惜的人。

他喜欢用正常的眼睛去发现有需要的人并做些奉献，去发现工作上的一些疏漏并努力加班加点的忙碌，去发现家人的不良情绪并关爱他们每个人，使他们能感觉到受照顾，以维系和睦。

而他又喜欢用右眼在屋顶看平庸的行人，在办公室看那些冷漠的人热烈又假惺惺的争斗，在家旁观着各式各样的小吵小闹。

他早就意识到，如果用多了那只右眼，便只能当个过客。

而那只可以看得清的左眼，也会慢慢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