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之死(五)陈旧日记
上一章:故人归来
吴警官走后,我刚想起身,就听到武音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不知怎的,脚就迈不出去了,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婷卉,你还好吗?”
“本来没什么不好,现在却有点不好了。”我强压着喉咙里哽咽的声音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证明你的清白。”他以为我是指被当作嫌疑人的事,信誓旦旦说着,我感到一丝的欣慰,又感到一丝薄凉。
“她这样不明不白死去,当然要找出凶手……”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转身看了他一眼,迎着我的目光,他微低下头去沉默了。
“除了地上她写下的一点一横,你们还找到其他的证据了吗?”我问道。
“没有,前一天晚上没有打扫,所以现场脚印特别乱,她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信息,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条丝巾还有那未写完的字。”
我叹一口气,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虽然曾经那样恨她厌恶她,看到她死去,还是心里很沉重,这么说也许你会不高兴,但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也犹豫自己当初是不是爱过她。所以我来警局实习才三天,听说她出事,而且你也牵涉其中,就求了队长让我跟来了。”
我点点头,心底觉得敞亮了许多,他若说丝毫没有难过,从来不曾爱过她,未免太过无情,更让我心中鄙夷,他这样说至少说明他眼里的深情不是虚伪的。
“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收拾点东西去上课了,我的手机号码没变,你能打通了。”
回到宿舍,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正坐在我的床上掩面哭泣,我认出那是潘清美的父母,孟颖和苏小祁在旁边也跟着哭成泪人,我的眼泪也随即夺眶而出。
“叔叔,阿姨,你们要想开一点。”我拍了拍潘叔叔的肩膀,看到他两鬓的白发,眼泪更加汹涌。
“是婷卉啊,谢谢你,好久没见到你了,没想到……”潘叔叔没有说完,又恸哭起来,旁边的潘妈妈也跟着哭得喘不过气,险些晕倒。
“我后悔啊,我后悔啊,这么多年,就跟着你东奔西跑地挣钱,我哪一天真管过我家美美啊,总以为有了钱就能给她最好的了,我后悔啊,我什么也没能给她啊,我的美美啊,你死的好惨啊,妈妈对不起你啊……”潘妈妈哭着扑倒在我的床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意识已经模糊,最后的呼唤也仿佛失声了,可惜,即便哭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他们也再见不到自己唯一的女儿了。
如今我是他们最熟悉的人,是他们心中女儿最好的朋友,可是我除了安慰什么也给不了,我不敢想象他们今后的生活是怎样的,还有没有每天在外打拼的动力,回到家中看到彼此脸上女儿的些许痕迹,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他们拿什么慰藉后半生的孤零?
越想越觉得悲苦,我擦干眼泪,拿出水壶,给每人倒了一杯水。知道他们是来收拾女儿的遗物的,便打开潘清美的储物柜,帮忙整理。
她每天都用的化妆品、她最喜欢的裙子、她从小带到大的项链……我一件件归置着,胸口也跟着一寸一寸沉下去,不知道她的父母拿起这些物品又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我又爬上潘清美的床铺,帮她把被子和床褥都叠整齐,卷在床尾,揭开床垫,下面竟然藏着一本日记,看纸张应该有些年头了。
我把日记本递给潘妈妈,希望能给她些许慰藉。她接过本子,另一只手颤抖着抚摸着封面上潘清美的名字,紧闭起眼睛无声哭起来,把本子又推回到我身前。
“这本子还是当年你送给她的,我不敢看,婷卉你收着吧,阿姨不敢看,以后想看了,我再找你要……”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上,胸腔的起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
送走潘清美的父母,那本日记一直在我手里没有打开,我们三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潘清美的床位沉默了很久,直到康菲菲推门进来。
“你们怎么都没上课去啊?”她诧异看着红肿着眼睛的我们,又看了看搬空的床,恍然说道:“潘清美父母来啦?怪不得,哎,倒霉的老两口,摊上这样的女儿……”
“你说什么呢,人家遇到这样的惨事,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还说这种话。”苏小祈一改往日温顺,大概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别人家人家的,装什么纯,我跟你们说,这都是命,是人生的劫,过不去就是过不去,同情?人都死了,同情还有什么用。”康菲菲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都不吃惊。只是苏小祈突然被噎了这么一句,气得走出了宿舍,孟颖也拿着洗脸的物品跟出门去。
我低头打开了潘清美的日记,直接翻到最后面,发现日记竟然结束在四年前的夏天,她发现我和武音澈的秘密之前,后面就再也没有内容了。我往前翻,才发现原来日记里讲述的都是她和武音澈之间的琐事,有文字有简单的图画,还有两人的大头贴,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爱意和甜蜜,但到后来字数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单,然后就归于空白了。
我心里一阵内疚,我深知潘清美对武音澈的爱远远大于我,她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去爱他,不怕覆灭,不怕损身,只求轰轰烈烈,不负此生,只可惜……
“文婷卉,警察又找你了吗?”康菲菲突然问道。
“嗯,也找你了吗?”我边说,边把日记本放回了枕头下面。
“对啊,问了问我们俩那点破事,还有绿丝巾的事。”
我点点头,说道:“我也差不多,你说这事会跟张梦雅有关吗?当时确实没有翻出绿丝巾吧?”
“没有,我在场,都脱的光溜溜的了,根本没找到,就是潘清美无理取闹。”她抿抿嘴,继续说道,“而且,她的姓名里也没有一点一横啊!”
她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孟颖就推门进来了,我赶紧轻咳两声,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因为我们都知道孟颖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特别爱传播是非,而且听风就是雨,闹出许多的笑话和是非。说起来,当年也是孟颖察觉到了我和武音澈的关系非常,跟潘清美嚼了舌根,才引发了后面的故事。我没有怪她,反而是潘清美对她怀恨在心,似乎是她导致了一切的发生,其实她不过是那根倒霉的导火线而已。但是潘清美后来确实小小的报复过她,趁着她晚上上厕所时,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幸好苏小祈被叫门声吵醒才把她解救出来,回来时整张脸都吓成青白色的了。
我们知道她这个毛病,有什么事都尽量瞒着她,偏偏她还爱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一点一横?”
“没什么,说什么字带一点一横呢。”我赶紧搪塞过去。
“那不多了去了,说这个干嘛啊?是不是跟潘清美有关啊?”她睁大着眼睛望着我俩,像是发现了新星系一般。
我摇摇头连说不是,但她已经嗅到了八卦的气味,怎么肯罢休。
康菲菲拗不过她的纠缠,不耐烦地说道:“是是是,潘清美死之前划拉了一点一横在地上,问什么问,你也说不出凶手是谁来。”
“死前还能写字啊……一点一横……”她嘟囔着不知在想什么。
“孟颖,你可千万别往外乱说,警察都没跟任何人说的。”我郑重地嘱咐着孟颖。
“嗯嗯,放心,我有分寸的,这种事不敢乱说,要坐局子的。”
看她的神情,似乎与往日不同,我才稍放下心来,准备去上课了。
下午的中国舞的课程过后,就是休息时间了,可是我们三个主演还得继续训练,给我们指导的是进行编舞的老舞蹈教师孟老师,她没有路老师那样严厉,但是对动作要求格外严格。我还好,毕竟已经练了一个来月了,只有几个动作还比较僵硬,总是做不出白玫瑰的柔美,总体上没有太多有难度。可是康菲菲却吃了不少苦头,红玫瑰的舞步结合了芭蕾舞和中国传统舞步,难度很大,而且有一点不到位的地方,都差强人意。康菲菲连几个转圈的动作都作不好,引来孟老师连连摇头,自己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训练结束后,我们一前一后去食堂,我在后面看她脚步很快,背影似乎都透着气急败坏。我本想安慰她几句,心想她这种脾气,未必就会领会我的好意,说不定以为我在故意气她,便顾自在后面慢慢走着。
因为要保持体重,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不吃晚饭,但今天下午的训练量较大,我俩都点了一份清淡的素菜来垫垫肚子。
“文婷卉,我一定会跳好的,你不用偷着笑我。”康菲菲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道,口气里还带着火药味。
“我没笑你,你刚开始练,肯定要有个过程。”我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
“说实话,现在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练舞啊,潘清美练的是好,不也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啊,嘴上还是积点德,多吃点菜吧。”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一阵嫌恶。
康菲菲低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低头吃了几口西兰花。
回到宿舍,发现盥洗室的警戒线已经被撤了,据说警察刚刚又来做了一次搜证。保洁阿姨一脸嫌弃地拿着拖把从厕所走出了,嘴里嘟囔着吓死了,脏死了,门板上都是脚印,说再也不能晚上打扫了。我想就算撤了警戒线,大家估计也不敢用这里的厕所了,保洁阿姨倒是多虑了。
晚上宿舍里人都出去了,我便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手机突然响了,还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婷卉,是我,音澈。”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奇怪的一股热流从耳朵里传进身体里。
“嗯,案子怎么样了?今天她父母都来了,特别痛苦……”
“我也见到了……觉得特别愧疚……今天我们又开了一次会,还是断定凶手就在寝室楼内,而且是了解潘清美起居习惯的人,因为问了几个女生,都证实那天晚上厕所的隔间是开着的,排除了凶手藏在里面作案的可能。”
“嗯。了解她的起居习惯,那我们宿舍的嫌疑还是最大的,不过我们附近这几个宿舍都是同班,也都了解,如果一直听着声音等着机会下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小声说着。
“我们也想到了,所以还是不能确定。不过今天从潘清美父母那里得到的遗物当中,发现了一封求爱的情书,是个叫佳楠的人,你认识吗?”
“佳楠?认识,是小我们一级的女生,住在202,她给潘清美写情书?”我有些不敢相信,突然想起去年一件小事,继续说道,“对了,去年确实听我们宿舍孟颖说过,有个小我们一级的女生是同性恋,可能就是她,她也有嫌疑吗?”
“不能排除,毕竟这封信也才写了几个月。”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日记的事,便说道:“今天,我还找到一本潘清美的日记,她的父母不敢看,让我暂时保管,我看了看,都是四年前你们俩的事,明天你拿去看看吧。”
说着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武音澈也有些无措,简单说了两句便挂断了。
我又拿出日记来看了看,越看心里越乱,也没有什么跟案子有关系的线索。突然一只手把日记抽走了,我心里一惊,抬头一看,是康菲菲。
“潘清美的日记?”她大吃一惊,赶紧翻到最后查看,“有没有关于案子的事?”
“有的话不早给警察了,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快还给我!”
“人都死了,看看怎么了。”她真的低头一页一页读了起来,我伸手去抢,可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抽都抽不出来。
“你别动!”她突然叫了一声,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比划,我也跟着凑了过去,却没看出猫腻。
“怎么了?有什么啊?”
“你看她写的这个‘武’字,是不是跟我们写的不一样?”她指着其中一个武字给我看。我接过本子,看了看,才恍然大悟她说的意思。潘清美写的每一个“武”字都不是一个短横一个长横,而是把短横写成一个大点。而且几乎所有的这个字都是这样写的,我俩面面相觑,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姓武的不是当了警察了吗?应该不是他干的吧。”康菲菲讪笑着说道。
“当然不会了,也没有动机啊,也不可能做得到啊!”虽然明知她是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为他开脱。
“哎,这个潘清美还真是深情啊,看那日记肉麻的,比琼瑶阿姨都厉害,我看八成啊她是殉情的。”康菲菲不知是戏谑还是为找到这么重要的线索兴奋的,脸上一扫刚才训练时的阴霾,这两天难得看她露出点笑容。
我却心里更加沉重,这样一来一个重要的证据就等于废掉了,难不成真的是自杀吗?看来要赶紧把日记本交给警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