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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我只在记忆里爱你

2018-07-07  本文已影响56人  两盏桃花一碗月

(一)

不知道如何开始

难预料怎样结束

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

你为何还要脉脉含情

是不是你太疏忽

是不是你太糊涂

爱到尽头也回不到当初

你为何还要如此执固

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

纵然多情要比无情苦

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

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手机在吟唱,提醒床上的人儿,信息来了。

莫末迷迷懵懵地爬起床,窗外的阳光已经十分灿烂了。那婉转哀伤的旋律还在继续,萦绕在她的耳边,莫末一个激灵,抓起在地板上打着转的手机。

三个未接电话,两条信息,都是陈然这丫头的。

拿过床头的闹钟,九点五十五。莫末咧咧嘴,这睡得可真够沉的,这该死的恶梦,该死的失眠。

迅速翻开信息。

第一条9:30,问:回了没?

之后连续三个未接电话。

第二条9:45,骂:靠,臭八戒,你起了没有?再赖窝里我立马攥两手雷过去,把你那烂床给轰了!

莫末觉得额上有冷汗飚了出来。这个丫头摊了个特警队长男友,那暴力细胞愈见繁盛了。莫末擦擦光洁的额,迅速打了四个字过去:马上出发。

手机一扔,三下五除二,洗漱,穿衣,梳妆……四十分钟的工程硬是十分钟不到便给完成了。

刚出门,手机信息又来了。

"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

打开手机:快点呀,猪都等你呢!

哈哈,漏了个标点符号,这傻冒儿陈然!回去拿这信息多刺她两下。

OK。两个字母发过去,莫末就往外冲。

远远看到有辆出租车靠站,飞奔而去。边跑边把手机往包里塞。塞了几次都没有塞进去,恼了,低头把包的链子狠狠一拉。

“碰!”脑袋撞上一铁墙似的,生疼,晕啊。

“哗啦!”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哎呀!”莫末捂住自个漂亮的小额头,有些哀怨地瞪了前面这男的一眼。男子一身休闲,很潇洒俊朗的一个青年。

他正要把车拉上,莫末叫起来:“哎!哥们,别关,我要进去!”

话音刚落下,莫末的脸色立马尴尬了。

老天,我莫末一文艺小才女叫一位仪度非凡的男士“哥们”,说出去,周刊组里那些人得笑死了。

这流里流气的调调是陈然那女匪给熏出来的,这次回去一定得逮机会多挤兑她几回。

男子帅气地挑挑剑眉,戏谑的目光掠过莫末那张纠结的小脸,微微一顿,然后落在地面那摊乱七八糟的物什上。

莫末如梦初醒般“噢”一声,冲车里的司机讨好一笑:“师傅,等等我呀。”

蹲下身,两只手飞快地把东西往包里塞。那男子两条长腿还伫在眼前,莫末心里有些犯毛了。刚才的百米冲刺的那一撞劲可狠了,这家伙不会那么小气要还自己一脚吧?

莫末仰起脸,诌媚着笑,斟酌着语气说:“那个,我赶时间,刚才冒犯了,很抱歉。”

男子还是只挑挑眉,没有多余的动作,特酷。

莫末扯扯嘴角,在男子饶有趣味的目光中继续刚才的动作,如芒在脊。

伸手要捡最后一个小件时,那个男子抢了先。

莫末起身,小声提醒道:“先生,这是我的身份证。”

男子好奇地就着身份证打量着莫末,英气的五官突然明亮起来,裂开两片线条分明的唇,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

哗,这笑容好看,阳光都没有它明媚,莫末在心里赞叹:哇噻,这是一枚帅哥呢。

突然莫末醒起男子手里攥着的是自个的一代身份证,那上面的头像猪头一个。

莫末一把抢过来,紧紧捂在手里。脸涨得通红。

男子哈哈笑了几声,身子侧退一步,很绅士地作了个请的动作:“莫末小姐,请上车。”

莫末麻溜就往车里一钻,没有注意包的手提挂了车门,一个趔趋,险些摔倒。

男子憋着笑好心地帮了一把,摘掉那挂着车门角的包手提。

莫末因出了洋相,羞愧得很,根本没有意思到致摔的问题根源,想着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要快快在帅哥兄面前消失。还没站好立马又憋足劲往车里头钻,刚好那包的手提已经被从车门角上拨弄下来,结果一下子整个人上身扑倒在后座上,两只脚明晃晃的还在车外。

这下前面的师傅都笑了。

两个男人哈哈的笑声听得莫末直想找个逢钻地里去。

那男子冲莫末摆摆手:“莫末小姐,再见!”

车离开小站老远,莫末的脸还是火辣辣的。

唉,如果不是早上起晚了,就不会出这么一场糗;如果不是昨晚失眠了,就不会搞得今天早上睡过头;如果不是听到那条消息,那莫末又怎么会被恶梦惊醒,导致半宿的失眠呢?

闭上眼睛,心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到那海的最深处,漆黑无边,冰凉沁骨。

陈铭回来了。

陈然说出这个消息后,陈然在电话那头兴奋得又吼又叫,莫末可以想像到她当时的猴样,一蹦三尺,如果旁边有床的话,说不定还能扑上面打几个滚。

莫末同样激动得尖叫了一声,把宿舍另一个房间里的叶子给吓了一跳,没见过这么失态的莫末。

四年了,铭大哥回来了!

莫末心中的惊喜述之难尽。

可是这惊喜去的也快,来似春梦不多时,去时朝云无觅处,放下手机时,莫末的眉间已是溢着满满的苦涩了。

那些童年的稚真美好,少年的如花烂漫,在记忆的长河里慢慢地回放着。那个温厚细腻,清俊儒雅的兄长,谦谦性情,温润如玉的男子,回来了!

从小,他就总是默默地守在她和小然的身后,细致地护着她们,安静温和地看着她们的成长。

蓦然回首,总能看到那个悠然自在,让人格外的安心的身影。

可是他这次一走就是四年,和那个温婉清雅的女子。

那个女子是那样的美好,在当年的晚会上恍若天人一舞,让陈铭一眼倾心。

铭哥哥笑说,呀,这身影,我好像等了万年呢。

那个低低的磁性嗓音又缓缓地在耳边响起:

“宝髻松松挽就,

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深院月斜人静。”

原来君子端方的铭大哥说起情话来会是这么的醉人,也那么伤人。

莫末微微轻颤的睫毛下闪着一丝晶莹,想起黛玉的那句诗:孤标 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缘来,只是她。

曾经苍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二)

莫家与陈家只是相隔一座小石桥。四岁时,莫爸爸带着妻女来到这个颇有江南水乡韵味的小镇,扎下了根。

小镇流水潺潺,竹林幽幽,房屋错落,十分的“曲径通幽处,禅林人初静”景致。

刚来那会,孩子头陈然要给粉雕玉琢的小莫末新人来个下马威。莫末小姑娘当时就恼了,抬手给她的胳膊就是一记狠狠的小粉拳。

原以为陈然会鼻涕眼泪一把的跑回家去向她小哥哥告状,打人后的莫末有些后悔。哪想陈然眼睛一亮,揉了揉,突地冲她来个双手抱拳,喊道:“莫末侠女,以后请多多关照!”

这个陈然,打小就是个武侠迷,长大后就成了一流里流气的女匪,也就她那特警男友敢收她。

陈铭比她们长六岁。在莫末和陈然拿着个只草蚱蜢在小桥的石梯上跳上跳下时,他已经小学六年级了。每次上学经过小桥,陈铭都会停下来,摸摸俩小姑娘的脑袋,很认真地叮嘱她们不能攀附桥两边低矮的石栏。

对上那清澈的关切的目光,两人很是乖巧地点头。从小,对两人而言,陈铭的话就比家法管用。长大后莫末与陈然将之理解为气场。陈铭极为聪颖,是个天才之中的天才,是俩姑娘心中的超级偶像。

记忆中,小陈铭总是一身整洁的白色校服,直着腰杆,在晨光里前行,拐入一片青郁郁的竹林,特帅!莫末那时总觉得,那个身影就是一个精灵,让那晨光,那竹林都生动起来,否则那些早晨的记忆为何在脑海里都是那般的唯美呢?

在家门口下了车,马上听到房子周围的竹林在风中飒飒作响,如清凉的山溪水淌过心头。

莫末的唇不禁微翘,似乎,记忆中,陈铭的眼睛给她便是这样的感觉,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清澈。

有次莫末脱口而出:“铭哥哥,你的眼睛真像那些竹叶子在歌唱!”

陈铭一愣,笑了,眼睛却又像那亮晃晃的月亮泉了。

而陈然则在旁笑喷了:“末末呀,老师常说你文采风流,你这出口成章的本领快赶小燕子喽。”

那时莫末陈然初一,与陈铭常常跳级不同,莫末与陈然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人物,踏踏实实一年级一年级地“爬”到初一的。

提起这个莫妈妈都一脸的如释重负:“还好还好,还有个陈然陪着,否则咱们家的莫末那脸该往哪儿搁啊。”

刚进门,陈然的脑袋就从厨房里探了出来,叫道:“哟,八戒终于回了。”

莫末朝她翻了个白眼:“呀,大圣今个倒是勤快了哦。”

正在与陈爸爸下棋的莫爸爸抬起头笑骂:“你们这俩丫头,没个正形!”

两人都冲对方做了个鬼脸,不敢再往下斗嘴了。与身为职场金领的陈爸爸诙谐逗趣不同,为人师表的莫爸爸可是严肃惯了。

因为失眠的关系,莫末经常赖床,陈然就笑话她比猪八戒还要贪睡,而陈然的性子跳脱,一高兴就会像猴子那乱蹦乱跳,莫末就趣味她是二代的大圣。

陈妈妈端着一盘菜走出来,见到莫末,笑说:“莫丫头起了?摆筷子吧。”

莫末吐吐舌头,忙屁颠屁颠跑过去置碗筷。眼睛在屋子里打个圈,没有看到陈铭,心里微微失落。

陈妈妈看到,笑着向她解释:“你大哥接个电话,在楼上呢。”

陈然嘻嘻一笑:“嫂子不放心,查岗来了。”

陈爸爸望过来:“这是什么话?过了啊。”

陈然缩缩脖子,迅速遁回厨房里了。

里面传来她讨喜卖乖的声音:“芸妈妈,我给你搭把手。”

莫末的脸微笑着,心头酸涩。

莫妈妈的手艺特别的好。陈妈妈精明能干,在外呼风唤雨。可回到家却能将自家厨房弄得面目全非,狼烟四起,陈爸爸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是陈爸爸三天两头得来个加班或出差,从小陈铭兄妹俩没少吃快餐,莫妈妈有回看到了,觉得这俩孩子忒可怜,之后一知晓陈爸爸出差了,就把他们接到自家里管吃管喝。

陈妈妈有次趣道:“你倒比我更像孩子的亲妈了。”

莫妈妈说:“不如把他们俩给我当干儿子干女儿得了。”

于是小莫末就多了个哥多了个妹。

几人在饭桌边落了座,陈铭还没有下来。

莫妈妈有些心疼了:“这孩子,从飞机上下来也没吃啥,要饿坏了。小末去催催你大哥。”

莫末应声而起,那边的楼梯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莫末转过头,入目的是一个潇洒的身影,修长挺拔,脸上挂着温浅的笑,尽显惬意风流。莫末的胸膛内嘭的一声,仿佛刹那心头花开,醉了。

见莫末发愣,陈铭走近来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怎么?不认得我了?”

陈然“噗”一声笑了:“哗,终于能看到莫末犯花痴喽!”

众人呵呵笑了。

莫末醒过神,故意垮下脸,苦兮兮地皱着小鼻子,说:“铭大哥,你可不可以别这么帅呀?把我的心和神都给迷去了。”

陈铭的笑容加深了,眼睛半弯,亮亮的,给人如泉水般的透澈感。他抬起手指刮刮莫末秀气的鼻尖。

“还是这么调皮。该吃饭了,在楼上就被芸妈妈的菜香勾醒了馋虫,没法专心听电话,琪琪还笑话我来着。”

莫妈妈听得眉开眼笑,不停地给陈铭夹这个夹那个,莫末和陈然看得格外眼热。

莫末问:“妈,出生时你是不是把我和铭哥给抱错了?”

几位长辈都笑了,莫妈妈笑骂:“我倒想,只是这错误可不好犯哪。”

陈妈妈也笑道:“你这个脑瓜子,整天想那小说啥的,迷糊劲也太大了。你哥可比你大上六个年头。”

莫末只得陪上乖巧的傻笑。陈铭呵呵笑着,给莫末夹了个鸡翅膀,给陈然夹了个鸡爪,“来来来,别馋了,都有份。”从小都有的分配制,桌上俩女孩都脸若生花了。

铭大哥还记着呢。莫末嘴里咬着鸡翅膀,眼睛微涩。

饭后,两家人聚在客厅,听陈铭讲国外的事。

几乎所有的话句里都能听到斯琪的痕迹,那个美好的姑娘,陈铭未来的妻子,莫末将来的干嫂子。

每每说到她,陈铭的笑容都会变得格外柔软,眼睛里满满的幸福。

莫末心里闷闷的,埋在盆栽阴影下的脸分外的落寞。

“你们一起也好几个年头了。”陈爸爸插口道。

“对,八年艰苦抗战啦。”陈然伸出八个手指头,笑嘻嘻的。

莫妈妈问:“这次斯琪丫头怎么没回来?”

“她一个月后才能回国,她朋友有个演出,她留下来帮忙。”

陈妈妈说:“斯琪这姑娘温柔贤惠又聪明能干,你也该给人家个名份了。”

陈铭的笑容突地明耀起来,分外的灼人。环视众人,说:“我们在国外已经登记了,这次回来是办个婚礼。”

“好!”两对父母均是兴高采烈。

莫末听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晃了晃。

旁边的陈然忙问:“莫末你咋了?”

“呵呵,打瞌睡了。”莫末不好意思地笑笑,揉了揉双眼,眼眶下确实有两圈黑晕。

“你又失眠了?又做噩梦?”陈然的脸色难得正经起来。

感到众人关切的的目光都汇集过来,莫末赶紧分辩:“是昨晚赶稿子,熬夜了。”

话音刚落,莫末包里的手机响了。

“我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

莫末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由于太过紧张,用力过猛,连带扩音键也按着了。

“嗨,莫末呀,你那稿子弄好了没有?”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娇脆甜腻,是叶子。

这算不算是及时雨呢?

莫末心内苦笑,回道:“好了!”

“哇哇,我的也好了,发过去给你看看。”

“好啊。”

莫末挂了电话,对在场的几位耸耸肩。

雨过天晴。

(三)

晚上睡觉时,噩梦如期而至。

莫末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的扑腾着,可是身子还是不住地往下沉,那水拼命地往她的口耳鼻眼里挤,那窒息的感觉生生地将她从梦里惊醒。

“啊!”

莫末尖叫一声,“腾”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背后汗浸浸的一片冰凉。身上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看来今晚又得失眠了,打亮床头的小灯,莫末的脸在朦胧的灯光里满是苦涩,茫然。导师建议过她在催眠后将那段记忆进行删改重做,她一直没同意。

这是做什么呵?将那点儿记忆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莫末呵,你还真是个可怜可叹可恨的家伙哦!

八岁那年,陈然给三年级同班的一个小男孩给欺负了,莫末在河边寻到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把他打了个趋趔,充分发扬了她当年的侠女风范。

那小男孩恼了,给一小娘们揍了,还差点摔了,多没面子。“蹬蹬蹬”几步过来把莫末一推。

莫末往后一退,脚下一滑,“扑通”掉河里啦。

众孩子全傻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莫末在水里浮浮沉沉的扑腾。

好一会儿,陈然才“哇”一声大哭出来,冲河里哭喊着莫末莫末。

初三放学路过的陈铭听到妹妹哭喊,急急冲了过来,陈铭听着陈然含糊不清的呜咽,再看平常都呆一块的莫末不见了身影,猛地把书包一丢,往那水中依稀可辨的一个缓缓下沉着的暗影扎过去。

陈铭把莫末扯上岸,又是压胸,又是度气,折腾了将近上十秒才把莫末的呼吸给弄回来。那之后莫末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夜夜噩梦,非要陈铭在旁陪着才肯上床入睡。

莫末拿过毛巾把脸上的汗擦干,倒了杯水,坐在床边发呆。

“笃笃笃!”

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莫末扭头看闹钟:十一点十五分。

有些困惑,难道刚才那叫声把爸妈给惊醒了?

他们的卧室在一楼,自个可是在二楼。

老天,刚才那声叫快赶超声波了?

莫末赶紧把灯关了,躲回被窝里装睡。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察觉点啥,否则又该提心吊胆的了。

“末末,是我。”陈铭温润的声音传入房中。

莫末一惊,坐起来,踌躇一阵,打开灯,拉开门往外探出个脑袋,脸上露出促狭的笑:“铭大哥,你又抄厨房了?”

陈铭高中有段时间消化极好,晚晚都得加顿,否则饿得睡不着。习惯早睡的莫妈妈每次睡前都弄好一份宵夜温在锅里,他下了自修就拿着莫末家的备份钥匙,到她家的厨房里加餐。

陈铭点点她的鼻尖,笑着回答:“我落了点东西,过来拿。”目光落在莫末的头发上,伸手抓起一把,盯着莫末的脸,问道:“头发全湿了。你做噩梦了?刚才我在楼下都听到你的惊叫。”

莫末一摸头发,果然是湿透的。百密一疏,刚才匆忙只记得换了件睡袍,却忘了擦干头发。眼珠子打了个转,莫末解释道:“没有,被子盖厚了,热的。蹬被子时不小心掉床底了,吓了一跳。”

陈铭狐疑道:“真没有了?”

莫末笑着摇摇头,有些心虚道:“怎么会做噩梦呢?我可是心理学的高材生,导师可是国内心理学界的权威,而且,我可还是他的得意弟子呢。”

陈铭点了点头,指指她的头发,说:“早点睡,要把头发吹干了。”

莫末乖巧地点了点头,冲陈铭乖巧一笑:“是,遵命!晚安,铭哥哥。”

说完再冲他做个俏皮的鬼脸便关上门。

莫末靠在门后,听着陈铭的脚步远去,下楼,出门,锁门,眼泪淌了下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了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五年级时的那个暑假,莫末和陈然偷看言情剧,陈然指着里面一个接吻的镜头,“咦”一声道:“那次哥哥跟你也这样的。”

莫末疑惑道:“哪次?”

“哥哥把你从河里捞起来,在岸边就是这样才把你救活的。”陈然笑得一脸的揶揄。

莫末瞪她一眼,低下头,眼珠子转两圈,心里贼笑两下,跳下床,钻出卧室,跑进书房,冲正在看书的陈铭问道:“铭大哥,那次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后,你亲我了?”

陈铭把脑袋从书丛中抬起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说什么胡话呢?那是人工呼吸,救人用的医学手段。”

莫末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的纯真,脆生生地问:“那有没有嘴巴贴嘴巴?”

陈铭浓而挺的英气眉锋蹙了蹙,晃晃脑袋,敷衍道:“差不多吧,不这样怎么渡气?”

莫末秀气的小脸肃正了,认真地说:“那就是接吻了。铭大哥,那是我的初吻耶,你得对我负责!”

陈铭瞠目结舌。

小莫末一脸的得意,瞅着他清朗的脸说:“铭大哥,你长得比五阿哥好看多了,我嫁给你也不亏。”

陈铭拍案而起。

这几句对话后,这个暑假就变得格外凄惨。

先是俩小姑娘省钱偷买来的那些经典偶像剧盗版碟被找出来,统统没收,接着还得每人一份千字检讨书,最后是一个假期的毛笔字练习。

一整个暑假,陈然看莫末的目光那一个咬牙切齿,让莫末背上直发毛。

窗外的月光静谧美好。

莫末脸上清浅的笑带着薄薄的哀凉,其实故事还没有开始便被掐断了,没有所谓的开始,又何来结束?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你为何要如此的糊涂呢?

唉,如果当时任性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逼陈铭同意就好了。死缠烂打的,要死要活的,铭大哥会心疼自己,会成全这份沉重的单恋吗。?

莫末叹息,如果真如此了,铭大哥会有天这幸福的模样吗?爱情,本来就应该是是两个人的事啊。

回到床上,把头埋进被窝,被子还有淡淡的余温。

是谁说过那句话:暖得了身,暖不了心?

思绪又飞回到那个夏花曛烂的下午,她和陈然躲在一丛翠竹后,看着柳绿花红间的两个身影。

那是晚会后的第二天,陈铭向柳斯琪表白。

陈铭看向柳斯琪的眼神专注灼热却微携惶然,温柔真挚而轻挟忐忑。

想起昨夜那双同样充满期许和热情的眼睛,莫末的心一瓣一瓣地碎裂开来,我那一向淡定优雅,从容自若的铭大哥何曾有过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想起那首辛大家的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风萧声动,

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鸟声喃啾,蝶舞蹁跹,花影缤纷,柳姿婀娜,两人相执的手融进金色的阳光里,是那般的浪漫与温馨。莫末的眼泪滴哒滴哒落在昏黄的土壤上,晕出两个暗沉的小印。

陈然被唬个半死,拽起她的臂膀就撤。远离危险区域后就狠狠骂她:“小样,看《薰衣草》时,没见你的泪,这真人版有那电视上煽情吗?你至于吗?”莫末轻扯嘴角,低头无言。

那个晚上,噩梦重袭。

那个学期,莫末选修了心理学。

(四)

莫末顶着两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对面的叶子大吃一惊,关切地问:“姐妹,你没事吧?”

莫末咧嘴一笑:“没事。”

叶子怜悯地望着她:“你失眠的毛病又犯啦?天!你老不会晚上又要来给我叫魂了吧?”

叶子的眼里五分无奈三分同情二分幽怨。

莫末奇道:“你怎么不会认为我是因为给你看稿子劳累过度呢?”

叶子“哧”一声笑了:“我说莫末才女,你这是要贬低我的智商,还是要自谦你的才能?”

莫末一笑,不语。

叶子瞅瞅她憔悴的脸色,担心地问:“莫莫,你要不要去看下心理医生?”

莫末飞她一记白眼:“姑娘,你不知道我前阵子刚攻下了心理学硕士位子吗?”

叶子叹口气,道:“你这算什么?为这个毛病攻那专业,毛病反而严重了。能医不自医?”

莫末尴尬地嘿嘿两声,无话可答。

自己这是钻死胡同了,固执不已。其实按导师的方法配合他的催眠就好,可是莫末拒绝。

甚至其中一次师兄玩性大发,设计莫末,对她的这段记忆下指令进行遮闭掩盖,遭到莫末意识的强烈反弹,惊慌之下,想剥除那段记忆,让莫末遗忘,结果莫末的抗拒更为激烈,竟然因此而受刺激生生自个清醒过来,而后昏迷了两天一夜。导师因此大怒,差点将师兄给逐出师门。

已经不能在一起,难道连隐藏在记忆深处那份甜蜜的眷恋也要给她残忍地剥除吗?

有些人和事,真的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舍不得,放不下,也忘不了。既然那一眼,你认定了她,那么我就会在现实的世界里忘记爱你,守护着你的爱,我只会在记忆里偷偷爱着你。

周三,莫末被组长老编叫到办公室。

老编问她:“小莫,听说你的国画很好?”

莫末微侧头,琢磨着。自己那水平也就拿过一个小赛的头等,两个大赛的三等,这“很好”二字是扛不起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有两次比赛是入围了。”

“看过不少画展吧?”

莫末点头,这个肯定,她外公就是画坛中人,颇有名气。在世时没少带她观看名家画展,她外公也还举行过私人画展来着。

“周大师的墨宝可是蜚声海内外呀。”老编赞叹。

这话落下,莫末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她有个国画大师的外公,她很少跟别人提起。

外公在初中时就因病故去了,而作为大师的后人,莫妈妈对画不感兴趣,倒是对美食烹饪格外钟情,而莫末则是对文字艺术十分向往,那几手绘画功夫还是外公给逼出来的。

外公一直希望莫末能继续他的衣钵,可是莫末志不在此。

外公离世是带着遗憾的。因为内疚,后面几年莫致力于国画,也得了几个奖,却与她的文字方面的名气比起来相差甚远。那年陈铭携美远去,莫末作了一幅《莲落》便搁笔四年,四年间只用凄美哀婉的文字演绎自己心中的那份绝望与悲伤。

现在乍听老编提起她外公,伤心,愧疚,自责,悲凉,无奈,意外等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神色复杂的的莫末在办公室内沉默下来。

老编以为他提起了莫末离世的亲人让她难过了,出声道:“时间的脚步停不了,生老病死的铁律变不了,但是逝去的他们都期望他们的亲友幸福快乐。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为我们祝福着。”

莫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冲老编感激一笑,说:“老大,说下文吧。”

老编笑了:“你这毛丫头,藏的挺深的,要不是上面透的风,我还不知咱这小角落还驻了位大佛呢。拿去给我弄漂亮点,可别丢了咱们的脸。”

老编把桌面的一打文件全扔莫未怀里。

莫末笑道:“老大,你就给本姑娘放一百个心吧。咱啥时候让你失望过?”说完抱着东西就出门了。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老编那个笑容特别的意味深长。

莫末也没太将这任务看重,编辑部不外乎那几个章程。随手把刚放下的文件翻了翻,莫末傻眼了。

神秘国际画师爱德华的环球中国站的画作巡展,自己还是总策划?

传说中,这位大神爱德华可是出身显赫、才华横溢、星光璀璨、风流倜傥等等皇冠全戴的人物呀,与之相比,自个那一点书香门第渣都轮不上啊。据说这家伙还挺年轻的,帅气多金,风流多情,可惜这上面没有照片,真真神秘得很。应该是身价太高了,树大风也大啊……

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这家伙对画展种种的要求那一个挑剔,让人叹为观止,据可靠消息,甚至有把某个策划给骂得抑郁自杀未遂的。

莫末腾地站起来,把这些东西抱起,火烧屁股地冲到老编前一放,委屈道:“老编,你是不是看着我碍眼了,想弄个法子把我给咔嚓啊?”

老编推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莫大才女呀,这可是上面下来的委任,〔老编指指天花板〕那位可是对你青眼有加。”

莫未惊了,眼睛睁得溜圆,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怎么可能?”接着问:”新总裁不是下个月才到内陆视察吗?”

老编点头,说:“按行程是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东西是他指名的。”

莫末有些奇怪了:“可我不认识他呀。”

老编看着她,像看个白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觉得总裁该跑来请你莫大作家高抬贵手签个名?”

莫末呵呵傻笑两声,不敢接腔,对于自己的偶尔吐出的无厘头问题,只有这招顶上了,否则又被骂书呆脑子了。

莫末还想继续推脱,老编立马开始悲悲凄凄的开始大派苦情牌了。

见事情没有退让的可能莫末只有又把东西抱回去。

出门听到雨转晴空万里的老编叫住她说:“差点忘了,这个任务是你和小叮铛共同负责的,会展期间你就在广告部。”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哎哟,小叮铛可是有阵子没来看我了。”

已转身的莫末闻声一顿,猛加快脚步出门。

叶子见她回来后一直脸色纠结,问她咋了。

莫末把事一说,叶子嘻嘻笑了:“小叮铛这下会不会成功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年轻有为的帅哥哦,可要好好把握哦莫末。”

莫末哭笑不得,沉默着。

叶子看着她,认真地说:“莫莫,也许有个人在你身边,你的那个噩梦就不会来找你了。”

莫末的心微微痛着,清秀的脸挂上清浅的笑,轻声自语道:“是呀,都说忘掉失恋伤痛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嗯?你说什么?”莫末的声音太轻,叶子没有听清楚。

莫末冲她灿烂一笑,艳若三月里的桃花:“好,从明天开始,我就追他了。”

从未见过莫末如此亮丽的笑容,叶子感觉有些晃眼,喊道:“天,我看到美女了。”

莫末噗声笑出声来,这叶子忒逗人了。

小叮铛真名为丁挡。小叮铛这绰号还是莫末给他起的。

那是一次公司的晚会,作为周刊新人,莫末在场上作了个自我介绍后,老编为她介绍其他同事。到丁挡时,丁挡笑着先出声道:“丁挡。”

莫末有些奇怪他用两个声音形容词来跟她打招呼,觉得这个人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可也太幼稚了吧?因为惊愕,反应就慢了半拍,场面一时冷场了。莫末怕他尴尬,急忙接口道:“叮铛叮铛,叮铛叮铛。”

旁边瞬间安静,接着哄笑。

于是周刊最年轻的贵胄,广告部的老大,莫名其妙的被人调戏了。在公司里“叮铛叮铛”的手机铃声满天飞,谁谁手机响了,电话响了,旁人都跟着念一声“叮叮当当,叮当叮当,电话来了”。丁挡“威严扫地,。小叮铛的绰号应运而生。

丁挡那段时间得空就跑去编辑部,报复性地调戏莫末,说她把他的光辉形象给毁了,得给他负责。

一时间关于两人的谣言戏语同样的满天飞。

可是莫末清清淡淡的,不争不辨,娴静自然,倒真让丁挡心动了,某天便奉上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其实小叮铛是个出色的男人呢,虽然那次被婉拒了,但这几年一直在身旁不急不缓的陪着,没有进一步的要求,只是默默地等着自己的回头,自己是不是太冷情了?

莫末轻叹口气,打开电脑,有几封读者来信得回呢。

前阵子刚完结的《一眼万年》中篇小说书迷的反馈很是热烈。书中的女主对男主一眼钟情,苦守经年,辗转数载,终成正果。

莫末浅笑,这是我那潜伏着的小心理吗?难道我一直奢望着铭大哥与斯琪姐的分离?

我也是一个阴暗自私的人哪!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我应该为他们祝福,记住,祝福!

莫末轻敲着键盘,突然想起一句歌词:“你只看到我写在电脑上的字,却没有看到我滴在键盘上的泪”,铭大哥可没少盛赞过自己的文字,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为他而写,她在键盘又有过多少的泪?

这是何其的相似呢?

和小叮铛合作是件愉快的事,广告部是周刊里最轻松活泼的衙门,就是因为有个睿智而风趣的老大。可是莫末若没必要却不大想来这里,因为有两个广告部的美眉对莫末的敌意甚深。自古美女爱英雄嘛,一个有才有财还有貌的青年俊杰摆在那儿,不动心的女孩也太少了。莫末恰恰是她们眼中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太让人嫉恨了。

莫末没做过策划,很多内容都是小叮铛带着她跑的。一个星期下来终于完成了初稿,小叮铛帮她修改。莫末看着小叮铛专注的样子,有些感动,如果没有他,这次说不定会把饭碗搞砸了。

正怔怔盯着他出神,小叮铛转过头,脸上笑意盎然:“帅吗?”

都说男人认真的样子特具魅力,的确,刚才小叮铛那样子就蛮有味道的。莫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想,怪不得那两美眉对他眷恋不舍,天天看到他如此魅力的一面,不陷进去才怪。

小叮铛的笑容更深了:“把我娶了,你就可以天天都能看到了。”

莫末闻言脸上晕红似霞,故意撇撇嘴:“切,我家里可是有个比你帅多的。”

小叮铛哈哈笑了,说:“可惜你家那个是你哥,还是有主的。”

莫末心中一窒,瞪他一眼。

小叮铛翻翻手中的书页,唉声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莫末听着心一动,面上却有些羞恼,给他一拳,跑了。

出了门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桌旁,思绪纷扬,真要选择小叮铛吗?还是再等等吧,把心中那份痛淡去再说,把人家当疗伤用品也太不地道了。况且在他身上暂时还找不到那种爱的麻麻的电感。若是真错过了那就算了吧,谁让自己这般的不识好歹呢?活该呀。

策划书完成后,陆陆续续又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在画展开幕日的十天前完善好了一切。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聚在一个私人俱乐部放松放松,席上莫末被那两美眉拿话堵着灌了好几杯酒,已经有些上头了。美眉们见小叮铛没有丝毫要护着她的意思,一脸春风得意的又举起酒杯准备再接再厉。

莫末急忙借口尿遁跑了出来,躲在一个小后院里吹风。那几杯酒还真够劲,不但胃难受,脑袋也晕乎乎的。

莫末靠着墙蹲了下来。正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电话响了,是老妈的。

打开手机,莫妈妈兴高采烈的声音传出来:“末末呀,你嫂子回来了,明天回来一起去吃顿饭吧。”

柳斯琪回来了?

莫末的心跳似乎慢了一拍,呼吸很是困难,连带着胃也是一阵阵的灼烧感,脑袋生疼生疼,莫末捂着脑袋听着莫妈妈在那头小铭如何斯琪如何两人多般配多讨喜地嚷嚷,嗯嗯哦哦地应着,莫妈妈太兴奋了却没有发觉此时莫末的不妥。

挂了手机,莫末感到心,胃和头这几个部位都更加的难受了,忍不住呜呜地低声咽泣起来。把脸埋在膝间,哭声虽低却肝肠寸断。

哭了好一会才想起现在她还有个聚会,估计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小叮铛居然没有来寻她。心不禁有些失落,这感觉一现,莫末有些好笑了,自己还真当自个奇货可居了。

止住哭声,感觉脸上粘糊糊的。不禁低声骂道:“靠,肯定难看死了!当年看《蓝色生死恋》我都没这么狼狈,啧啧啧,这得补喝多少水呀?”边说着边往手提包里掏纸巾。

“哈哈哈,真的是难看死了!”旁边传来一个笑声。

莫末寻声望去。

一个男子正抱着双臂靠在离她三米开外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下,戏谑地瞅着她。

黑裤白衣,简单的装束,十分的气度,是挺俊朗修长的的一位男士。不过这个男的似乎有点面善,什么时候见过了?

莫末有些困惑,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脸,急忙低头用纸巾简单地清洁过后才又抬起头观察他。

看到莫末愣愣地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兔子眼,男子又哈哈地笑开来,他笑着冲莫末招招手:“嗨,莫末小猪头,好久不见!”

莫末的脸刹时涨得通红。晕死了,是那个抢看了自己身份证的臭男子!那张该死的笑脸,当时我怎么会觉得它明媚呢?

“该死的!”莫末低咒一声迅速拿起提包挡住自己的脸,站起身掉头就跑。

身后的男人先是一愕,接着放出一连串淋漓畅快的大笑声。

“混蛋!”莫末听到那气死人的笑,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风中荡漾开去。

莫末逃出俱乐部,跳上一辆车,奔宿舍而去。在车上给小叮铛发了条有事需要先走的消息,道声抱歉。

回到宿舍。套间内另一房间的叶子已睡下了。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个男子爽朗的笑声,莫末在半羞半恼的情绪中睡着了。也许这一个月太累了,又或者是那酒精的作用,居然一夜无梦。听到了斯琪回来赴婚礼的消息却没有做那个噩梦,莫末惊讶了。难得呀。

(五)

柳斯琪的美丽该用什么词藻来形容呢?

莫末自诩文采斐然,可看到了这样的妙人儿还是只能在心里默哀江郎才尽。记得那次大学校晚会柳斯琪的出场,台下有瞬间的死寂。片刻后有位中文系的兄台兴奋地大吼出声:“天!‘云想衣裳花想容,会向遥台月下逢’是这样的呀!我的老天!”

话音刚住,哄场大笑,可是却没有人嘲笑他是在卖弄。

的确,那一舞宛若嫦娥落红尘,倾倒了多少风流少年的心,甚至囊括陈铭。

宴席上女主角一袭简单的桃红,美艳烂漫,远胜三月里的盛桃。言笑盈盈,让人感到满堂都是无边花色。

莫妈妈在莫末耳边轻叹:“这丫头要是在大唐那阵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儿怕是轮不到杨玉环了吧?”

莫末浅笑无语。

女主是M国知名学府的讲师兼舞蹈艺术家,男主是国际的一颗科研新星,都是传奇啊,经典的天作之合。

莫末早前便听说过柳家富贵,柳父是达官贵人,柳母是商界一方诸侯的千金,不止一次猜想二人的风采,暗想不知是何等的人物才能生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一个女儿。席间见到的柳氏夫妇果然格其养眼。柳父温泽儒雅,柳母雍容端庄,两人坐在一起,气息相融,仿若一卷素描山水,自然韵味,赏心悦目。

这是陈铭与柳斯琪的进化版吧。

莫末面上谈笑自若,心中酸涩不已。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宴会后莫末借口单位的工作尚未完结赶回宿舍。这个月来都是尽量躲在单位不回家,很怕看到陈铭那幸福的笑容,尽管她告诉自己要祝福,可是心头那份无助哀凉却挥之不去。

“爱上一个人也许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可忘掉一个人却可能要耗尽一生”,会吗?莫末瘫坐在宿舍套间内自己卧房的门前,靠着门,低着头,闭着眼,满脸茫然。

叶子披着星光打开门看到如此的莫末,赶紧把她抱起,莫末身体一片冰凉,叶子险些被吓哭了,莫末笑了:“没事,酒喝得有点多了。”

叶子一脸的不信:“我咋一点儿酒味也没有闻到?

莫末晃进卧房,把自己摔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见叶子还傻傻地待在床边一副担心不敢擅离的样子,笑道:“咋了?想看睡美图?”

叶子只瞅着她不出声。

莫末爬起来,说:“你不走,就赏赏我的书法好了,好久没挥洒过毛笔了。”

于是这晚,莫末就在叶子且惊且忧的目光下铁划银勾,将柳七公子的那首《蝶恋花》在宣纸上渲染舒张开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次日是周末,昨晚睡得迟,起时已经日头老高了。这个周末要去郊外的桃花山写生。国画丢久了,手中的画笔怕是真得钝了。

走出房间,发现叶子早没了踪迹,好像今早她还进来叫她来着,要莫末陪她一起去把昨晚写的诗拿去裱了,可是莫末正睡得迷糊,嗯嗯哦哦几声就又睡过去了。估计是被气跑了。

莫末忍不住笑了,还以为这丫头会多关心下自己,昨晚那诗刚一写好她就尖叫起来:“哇噻,莫莫呀,这诗送我了哈!我明天把它裱了挂墙上。”说完美滋滋地看那字,把莫末晾在一边,那饿狼样把莫末给逗乐了,胸内积攒的灰色淡去了好几分。

背着装着专用物品的大包来到山上,发现游客还挺多的。慢悠悠地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处相对稍静的角落,莫末靠在一块大岩石旁支起了画架,然后抱着双臂看着这方的桃花纷纷扬扬。

心中的那份暗恋与这零落倒是有些同病相怜。随风零落,化作漫天的雨。只是它们有过数十天的花期,而自己的那份情愫却是从未曾成蕾,更别说绽放了。

想起四年前所画的那幅《莲落》,画里漫天的秋色,落木萧萧,黄叶缱绻,半湖晕黄。那画被导师拿去参加几个大学的联合画赛,领了个状元。有几位学弟学妹看不明白,问莫末:学姐,你这《莲落》怎么没有莲呀?

莫末淡笑道:“莲已落了。”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以为莫末在打禅语,一副仰看得道高僧的祟拜模样盯着莫末。旁边的导师看不过去了,指指岸边半枝残莲茎。

莲落,恋落。

也许湖未曾接纳过它,也许那湖把它给遗忘了,总之,它来不及在湖上绽放便已在岸边坚硬的土壤里未放先枯了。

莫末伸开双手,闭上眼睛,桃瓣在微寒的风中柔柔地碰触她的脸颊,指端,带着柔柔浅浅的感伤。

记忆里那些小小的甜蜜接踵而来。那个小男孩轻拍自己的头发,细心轻柔的叮咛;那个温和的男子轻刮自己的俏鼻,说她调皮……他们都在晨光里转身,远去,渐行渐远,消失在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不着一痕。

浓浓的哀伤漫过心过心头,化成两滴冰凉的泪,滑下眼角。那份孤寂的思恋啊,慢慢地在心底枯槁吧,请你化尘,成烟,消逝…

莫末睁开眼,画笔缓缓地在纸上跳跃着,苍白的粉红旋舞满画纸半壁,半折曲桃,半座岩石,半丛竹林,一条小路连接着三者,牵着两个背影。

小路起处有岩,女孩半趴在岩石后,探出半个脑袋,依稀能感觉她是殷殷凝视着路尽处那个即将完全没入竹林的男子背影,女孩头上的桃枝花朵几乎飘零殆尽,纤弱的背影在落花中显得那样的单薄,飞扬的黑发卷着几点碎粉,诉说着淡淡的落寞与伤愁。可是那个竹林处的身影注定要消失,一切只是徒劳。

放下画笔,莫末仰望着这群漫天纷扬的粉红,莫名想起红楼里那个葬花的女子,同样低吟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现在,就让一切为时光所埋,潜入心底的最深处吧。从此,只会在我的记忆中才会想起我还爱着你。

微叹,轻笑,提笔在画纸右下角题下二字:葬花。

日已偏西了,虽然已经是初夏,可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现在便寒意料峭了。莫末缩缩脖子,看到画上的墨将干,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嗨,您好!”身后传来一个热情的招呼,只是这国语用得很是生涩。

莫末好奇地回过头。

夕阳橘色的光辉笼罩着一位金发男孩,有着银灰色的瞳孔的双眸中洋溢着诚挚而灼热的光芒,仿佛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五官泛着明朗的阳光,他见莫末转过身,眼睛一亮,又出声道:“您好,我叫约翰,一位英俊优雅的Y国绅士。”

话中偶尔停顿,给人很别扭的感觉。这位绅士的中文还蛮蹩脚的。可是没有人会嘲笑一个会用己国母语跟自己交谈的外国人。

莫末脸上也展出温和得体的微笑,用舒而缓语速给了个招呼:“您好!我是莫末,一个很普通的z国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我是看到了您的画,被吸引过来的。”他摇头,侧着脑袋边思考边解释,很是认真的样子。很可爱的动作神态。

莫末呵呵笑了,道:“能得到你这位优雅风度的绅士的欣赏,是本人的荣幸。”这句话用的是流畅的英语,他的眼睛马上明亮起来,璀璨若黎明前初升的晨星,将他那精致的五官映得愈发诱惑。

惊艳!

莫末有片刻的失神,醒悟过来后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心底连呼尤物啊尤物,这家伙可是祸水级别的人才啊。

约翰似乎很满意莫末的反应,他站在画前凝视良久。

“悲伤,无助,茫然,寂寞,凄凉,”约翰侧过头深深对上莫末的眼睛,柔声问道,“这是属于你的故事吗?”

闻言莫末心神外围一直筑着的壁垒似乎刹那间都在这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中瘫塌,充满了对它倾诉和依赖的欲望。

“嗨,约翰,原来你在这里!”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如雷灌入耳中,惊得莫末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头部微微一刺痛,有片刻的晕眩感袭来,转瞬即逝。

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踏过来,冲她戏谑一笑:“咦,莫末小猪头,咱们又相逢了,这缘份可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真是冤家路窄!

莫末的眼睛里立即蹿起两束小火苗,火棱棱地冲他叫道:“你才猪头,你个死猪头!”

男子看着莫末气哼哼的跳脚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哈哈大笑。将莫末气得愈发咬牙切齿。

两人交谈的语速太快,约翰一时没有完全清楚,只有站在一边来回打量二人。男子的目光落在莫末尚未收起的画上,莫末迅速伸手去拿,男子却先一步抢了过去。莫末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呀,太没礼貌了。

“葬花?这名字可真够惨的!”男子抬起头怜悯地望着莫末,“你被人抛弃了?怪可怜的!”

莫末闻言铁青了脸,恨声道:“你!快把画还我!”

男子瞟她一眼,刷刷把画卷卷起,用左臂圈在怀里,说:“送我了。”说这话时的神色甚是理所当然。话音落下,右臂环住约翰的肩膀,押着约翰离去,声音在风中远远地送过来:“约翰,庄园里给你准备了地道的z国菜……”

莫末拿着空画架,一时被气傻了。直到二人没入桃林不见身影才晃过神来要向刚刚那男子讨回画,可是已经迟了,人早不知道到哪了。

有这么心安理得的强盗么?那样的理直气壮?

反正是没指望的,那画留着也只徒添心伤,“送掉”总好扔掉!

“靠,这阵子真是霉透了!”莫末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把画架往包里一塞,挎上双肩,快步朝山下而去。

桃花林中的一处别墅,二人站在楼顶观望台上,尽览桃花林全景。

两双眼睛注视着那个下山的单薄背影。约翰问:“为什么打断我?”

男子转身便给了他一记勾拳,盯着捂着痛处满脸惊愣的约翰警告道:“她不行!”

约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却分外的惊诧:“她是你的新猎物?”

男子似乎很反感他用到猎物这个词,皱皱眉,烦躁地道:“闭嘴!”

约翰的眼睛亮了,眼里满是好奇。

男子严肃道:“别打她的主意,我可不在乎你是哪个家族的继承人!”

约翰有些傻眼了,惊疑不定地问:“噢,MYGOD!赵辰,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动了心吧?”

赵辰闻言面色一僵,望一眼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转身下了观光台。

约翰半晌后摊摊手,望着山下方向,莫末的身影已看不见,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不过,好像有好戏看了。”

回到宿舍,刚放下包袱,陈然的电话就来了。

“哇噻,末末,我今天太震撼了!你知道不,斯琪姐穿上那婚纱可是真正的九天仙女下凡尘哪!黄依依演的那个七仙女可比她逊多了去。哇哇哇,末末,我也要穿婚纱!”

莫末一脸麻木地听完,没好气地说:“那你该把电话打陆浩那去,骚扰我干嘛?”

陈然有些支支吾吾了:“那个呀,哪能这么直接呢?”

莫末乐了:“感情是害羞了,你个孙大圣居然也会这个调调。哈哈哈…”

“靠,你个死八戒!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陈然被笑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莫末笑喷了,倒在床上,抱着肚子蜷成一团。

那头的陈然也意识到自己抢了喜羊羊里某人的经典台词,匆匆警告莫末一句“等你回来有你好看”就挂断了。

莫末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对着手机发怔,心里揪成一团:果然是多情要比无情苦,只是希望来生不是今世的重复,如有来生,我不要再与你相遇。!

(六)

周一上班要接见那环球巡展的名宿,没有想到新上任的总裁也在,更没有想到这俩贵人居然都是莫末的“熟人”。

莫末尾随小叮铛来到会客室,便看昨天在桃花林的那俩家伙窝在沙发里高谈阔论,那一个恣意潇洒倒让莫末错觉自己和小叮铛已方是外客。更让莫末错愕的是小叮铛介绍那“强盗男”时居然说:“这位是我们的总裁。”

在莫末不安的目光中,“强盗男”气势十足,礼仪周全地主动握了握莫末的手:“我是赵辰。莫末才女,久仰大名了。”朗目内满是戏谑。

莫末听着他的赞美,觉得浑身不自在,仅有的那两次狼狈可全落前面这家伙眼里了,而且自己还骂过他好几次混蛋呢。莫末机械地扯扯嘴角,回道:“总裁谬赞了。”心里却是不停地默哀,主啊,请您救赎俺救赎,让俺的霉运早点结束以及离这瘟神远点吧。

赵辰似乎察觉到她心里的小九九,意味深长地一笑。

约翰从莫末进门就悄悄打量她,见她与赵辰两人的寒暄结束,上前要给她一个拥抱,赵辰给他一踢暗脚,约翰一顿,莫末借机后退一步。约翰一脸委屈,幽怨地凝视着莫末双眼,用生硬的中文抱怨:“莫末,你太让我这个优雅的绅士伤心了,我们昨天还相谈甚快呢!”

莫末心内不愉,昨天回去后想想起自己对上约翰双眼时那刹那的心神摇曳,才醒觉他可能当时可能对自己使用了某些精神暗示的手段,如果不是赵辰声音的突然介入,自己可不知会吃到什么样的暗亏。

莫末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用英语回道:“不,约翰,你太是如此的俊美优雅。我很害怕自己会爱上你,虽然我已经是一个心理学硕士,可是我还是无法将我的心控制自如!”身旁的小叮铛闻言一僵,将身形往莫末靠了靠,微微挡着莫末的身形,下意识做出回护的姿势。

莫末并不关心一些宿界名流的八卦,他可是要与这些纠缠,工作需要嘛。约翰的心理学造诣可不低。莫末那点文字心理学跟面前这个人可是没有可比性的。握他得来的秘密消息,对于一些相中却又难以攻克的独特的美人,约翰很懂得用一些心理学上的精神暗示的小手段去俘虏美人的芳心。

约翰将丁挡的小举动收入眼底,笑意盎然,与莫末对视良久,回头冲赵辰喊道:“兄弟,眼光不错。可是你得加油了!”

莫末听得莫名其妙,小叮铛的眼色却深了。于莫末没看到处,丁挡与赵辰两人的眼神有刹那的交汇,一触即分。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约翰翻书页的声音。约翰在某一页停顿下来,把手中的策划书往桌面“啪”声一扔。用他的母语气急败坏地问道:“该死了,谁擅自做了变动?”

赵辰挑挑眉,不发言。

小叮铛要出声解释,莫末按住了。

莫末直视着约翰,浅笑着说:“爱德华先生,这设计充分考虑了东西方的文化差异。”

居然有人敢反驳他?还是一个小姑娘?约翰可是头次遇上了。约翰一时错愕,瞪住了莫末。

莫末可不管他是咋了,瞅住机会,莫末拿起策划书一项项直接地解释开来,清晰而又紧凑,没有给约翰插话打断的间隙。

看到约翰的脸色从惊愕到黑臭,慢慢回缓,再变得明朗。

赵辰眼里的笑意加深了。

听完解说,约翰双手压桌,炯炯望着莫末的脸,很是认真地说:“莫末小姐,如果你成为我的贤内助,我的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赵辰静静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莫末闻言,下意识的侧头看了小叮铛一眼,淡然一笑,说:“很荣幸能得到你如此的赞赏。你未来的夫人一定也会如你这般绝无仅有的出色。”

小叮铛与莫末二人刹那的互动落入眼中,赵辰垂下眼睑,眼内神色晦明莫测。丁挡同样有注意到莫末的小动作,眉梢不禁捎上了一丝喜色,有回应了?终于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朝赵辰挑衅似的眨眨眼,轻轻一笑。

“不知道如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

哀婉的歌声在会客室内响起飘荡,格外的醒耳。莫末被这意外惊得有些傻了,平时手机上班都调了震动,今个咋就忘了?老天你是真的要玩我吧。旁边这位大师可是那种吹毛求疵的家伙,还是在总裁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大失误。要完了。

几人的目光汇聚下,莫末有些紧张地掏出手机关掉。赵辰还是面无表情,小叮铛微微苦笑,莫末尴尬至极,冲约翰欠身说抱歉。

约翰好奇问道:“这旋律我能再一遍吗?”

莫末愣了,是不是天才都是如此这般不按理出牌的?见赵辰点头,莫末开机用MP3播放一遍。

音乐结束好一会儿,约翰似乎还在沉醉。睁开眼向莫末道:“麻烦翻译下歌词。”

莫末只好用英语翻译大意:

“不知道如何开始,

难预料怎样结束,

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

你为何还要脉脉含情,

是不是你太疏忽,

是不是你太糊涂,

爱到尽头也回不到当初,

你为何还要如此的执固,

如果来生还是今生的重复,

纵然多情要比无情苦,

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

你是否还是这样的不在乎?”

约翰问:“这是你的爱情吗?”

莫末哑口无言,下意识转头,恰好迎上小叮铛探询的目光。

这个约翰也太直率了吧?

挪回头,却看到约翰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赵辰,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么么哒?好像有什么情况不对?

没有等莫末有更深一步的思考,赵总裁出声道:“现在去看下现场吧。”

莫末如释重负。

实地考察一番已到午时,赵总请客。

饭前莫末上洗手间出来在走廊遇上了小叮铛。

他截住莫末,问:“他是谁?”

莫末低头沉默。

小叮铛的语气有些痛苦:“我已经等了你三年。”

他们已经相识三年了,在莫末来周刊实习那年晚会相识始一直到今天,他已经等了一千多个日夜,漫无定期的等待,心无所依盼,会累的。

莫末低度着头小声嚅嚅道:“你那里不是有俩美女围着你转吗?你可以随便…”后面的话莫末咽回肚子了,因为小叮铛的脸色一片铁青。

她从没见过如此的小叮铛,他一向是笑嘻嘻的,哪曾有过这样的黑脸,莫末有些害怕,小心退了一步,却见到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地逼近两步,心里慌了,急忙解释:“那个是单恋,别人不知道的,是我一厢情愿的。我没有……!”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怔住了。

莫末一下混乱了,我为何要向他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个人的事啊?难道是这阵子忙昏头了?

小叮铛的嘴角向上勾了起来。

莫末脸臊得通红,哼一声跑了。

小叮铛哈哈一笑:“叶子说得没错,这丫头得逼,不吓唬下就整天活在虚幻里。”

刚自语完发现前面有个人影,抬头望去。

“丁挡,咱们好久没有玩过了,来一盘?“

……

莫末回到厢房,发现只有约翰在那将一杯两色的果汁在不停地摇晃,他看到莫末忙叫道:“莫末快来尝尝我配的果汁。”

果汁一红一绿两色螺旋状缠绕着,甚是好看。

莫末端过来,观察好一会,啧啧称奇,听到约翰在旁催促,才恋恋不舍地将杯凑向嘴巴。

“别喝。”

一只手抢过了莫末的双色果汁,莫末抬起头却见陈铭眯着双眼盯着约翰,有些惊喜地问道:“哥,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约翰兴奋地大叫了起:“嘿,陈铭你回国啦!”

陈铭没有接腔,危险地盯着约翰说:“你居然敢叫我妹妹喝这个东西?”

约翰挠挠头,偷偷看了眼莫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次的弄得那么好看,肯定好喝啦。”

陈铭看看果汁,认真地点了点头,递过杯子,微笑着说:“嗯,应该还行。你喝喝看。”

约翰赶紧捂住嘴巴,躲开。

莫末奇怪了:“哥,这果汁怎了?”

“约翰·爱德华那神奇而美丽的调酒跟他神奇的画一样都是用来欣赏的。当年可是很多朋友都给他哄得一片欢喜喝下他的东西,最后上吐下泻,躺医院.”

轻柔悦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莫末转身,看到柳斯琪清雅脱俗的身影款款行来。

莫末心一窒,淡笑开声叫道:“斯琪姐。”

顿一下又改口叫道:“嫂子!”

柳斯琪拉住莫末的手颔首一笑,嫣若春花,问道:“你们在这吃饭。”

莫未点头:“我们总裁请客。”

“赵辰?”

莫末奇了:“你们都认识的啊?”

陈铭与斯琪相视一笑,陈铭的目光落在包厢中央的古色古香的餐桌上,那摆好的一盘盘的菜肴精致得如同一幅幅美妙的画作,颔首道:“不错啊,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俩口子。”赵辰走进来,给陈铭肩膀一拳,道,“听说这次是回来办婚礼的?”

陈铭点头,笑道:“到时得请赵总和爱德华大师赏个脸。”

约翰插口问道:“你们是举行中式婚礼吗?”

“中西结合吧。以西式为主。”

“噢!”约翰有些失望。

约翰掉头灼灼望着莫末说:“莫末,我们办个中式婚礼好不好?”

莫末无奈地翻个白眼,相处时间不长,却感觉此人有时就是个比孩子还孩子的性格,无法与他计较,用沉默来反抗吧。

赵辰却盯着约翰说:“我警告过你的。”

约翰耸耸肩,说:“我知道,不就是不能打你内定妻子的主意吗?可是人家莫末又没有爱上你。那还有个丁挡先生呢?”

莫末傻眼了,这是啥跟啥呀?

四个人八道视线全聚了过来。

莫末傻笑问:“丁挡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陈铭早已习惯莫末一紧张就脱线的不着边烂问题,和斯琪包括约翰的目光都落在赵辰身上。

这小子可是惯用阴招啊。

赵辰若无其事地说:“周刊那边来了个大客户,他得回去接待。”

莫末低头,心中却一阵轻松,还好小叮铛走了,否则不知怎么面对他了。

该死的臭毛病,怎么一紧张就说错话呢?刚才那话小叮铛肯定要误会什么了。唉,什么时候可以戒掉这坏习惯哪?

席间莫末有些心不在焉,赵辰以为她在想丁挡,心里不乐了,叫道:“莫末,我要吃你前面那条鱼。”

莫末看看鱼,再看看他,他不就坐在自己旁边么,手一抬就到了。心里暗骂死强盗,不过还是把盘端起,放在他正前方的桌面上,陪着恰好到处的微笑说:“赵总,你请!”

这是头号老大,衣食父母,我忍!

可是赵辰也就瞟了眼那鱼,手却没动。

莫末疑惑,问:“赵总,这鱼有问题吗?”

赵辰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有,刺太多了!”

莫末咬住嘴唇,竭力憋住笑,鱼哪能无刺,这不是废话吗?

赵辰冲莫末用下颔点点那鱼。

莫末怔了怔,炸毛了!靠,这是示意我帮他挑鱼刺?

莫末有些不确定地对上他的眼,赵辰含笑点头。

莫末心头的那把火嘭一下高涨,蹿上了脑门,张嘴就要大骂。

赵辰凑到她耳边轻语:“莫末小猪头,我可是你的总裁哦!”

语毕温热的唇边还若有若无地擦了下莫末的耳垂,莫末的右耳腾地烧了起来,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装作不在意地擦擦双臂,迅速地将鱼又端回来,开始挑刺。心里直骂混蛋强盗。

陈铭撩撩眼皮,说:“末末,你嫂子爱吃鱼,先给你嫂子吃了吧。”

斯琪笑吟吟地接过盘子,递给陈铭,说:“铭,帮我把刺给挑了。”

陈铭呵呵一笑,瞪了一眼赵辰:“在家里可没少给那俩丫头服务。”

说着接过盘子准确而且快速地用筷子夹出一根根的鱼刺,先夹一块已摘干净的鱼肉给妻子,又夹一块给莫末,再低头继续。

约翰咳咳两声,冲赵辰眨眨眼睛,幸灾乐祸。

莫末心里那个得意呀,欺负我?哼哼,居然还当着我哥哥嫂子的面?活该你丢脸。

赵辰看着那张恣意的小脸,眼里慢慢溢满了活泼的笑意。

餐后,约翰冲莫末说:“莫末,我想邀请你和我联合画展,可以吗?”

“啊?”莫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约翰说:“我听斯琪说你的中国画很好,特别是你大学后期的一些作品,很值得欣赏。当然,我更希望和周大家的作品一起出展,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的确,外公过世后,他所存的画作均被莫爸爸莫妈妈捐赠给国家画协了。要调动,还得申请批示一大堆的流程,而且策划中未有涉及,那可不是像莫末这种小人物可以随意得了的。莫末犹豫着,那可是与名家合展啊,丢了脸,中国人的口水要把她给淹死。

柳斯琪起身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说:“你那些作品我看过,虽然没有一流大家那种水平,但你的国画与约翰的意象画有相似之处,所述说的都是灵魂深处莫名情愫的缱绻,或婉约或壮烈。各有特色,却又是两个学派的代表…”

莫末震惊地听完她的一番言论,有些回不过神。

陈铭笑说:“其实莫末你还得叫琪琪一声师姐,她可是你外公大师兄的唯一一位女弟子。”

那个大师伯莫末还见过几次,桃李满天下,字画均绝,还是是位古文物鉴赏大家。他对莫末的重文轻画也很是遗憾,毕竟自古书画不分家,能文能画的人物也是不在少数。

斯琪笑道:“可别提这个,我就只学了点字画鉴赏的皮毛,可不敢弱了老师的名头。”

莫末超震憾了,名校的大学讲师,舞蹈艺术家,字画鉴赏专家,怎一个“才”了得?

陈铭说:“叫你嫂子帮你选几幅合展吧,她也帮约翰筹备过画展。”

斯琪见莫末满是祈求地望着她,笑道:“那行,帮忙看下,你的作品也颇得你外公的真传了。”

(七)

画展如期举行。

斯琪临时又邀请几位略负盛名的师兄参展,两国年轻一代画师的交流,在国际引起强烈的反响,后面居然陆陆续续还有他国的一些出色年轻画家携画过来参展。让画展期间的展览时间足足往后延长了大一个月,成了名符其实的国际画坛新人的交流大会。

莫末站在场中看着工人们搬运画幅,有些愣神。

再过八天,便是陈铭柳斯琪举行婚礼的日子了,婚礼结束后他们很快要回M国工作。

因为莫末的参展,两人将婚期推迟了,又申请多了两个月的假期。这两个月来斯琪一直充当她这个总策划的助手,毕竟这画展已经上升成为一个国际级的数个国家的画展交流大会了,不容有失。任劳任怨数十天,将功劳名声全推给了小姑子。这样的嫂子去哪找?

莫末看向那幅工人正小心拆除的画作:《葬花》。

心底五味杂陈。

这幅画引起的争议很大,仅次于《莲落》。

画展期间居然引出了好几个人的泪。

记得那天斯琪看到这幅画,很是愕然地看了眼莫末,又望了眼陈铭。

陈铭正与赵辰约翰在低声地相谈,察觉到妻子的目光,侧过头也望着妻子,两人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相视一笑,双方的眼里都是蜜蜜的柔情。当时莫末心一惊,脸色发白。她没有想到赵辰会把这画也裱好送来了,如果画还在她手上,就扔了。放在这,岂不是将自己心底的秘密暴晒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过莫末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个背影都画得似是而非,也就斯琪这样灵慧的女子一眼看出了缘由。而陈父陈母莫父莫母看了眼画只是说了句:“这是你画可跟你那些小说一个调调,整天情情爱爱的。”

莫末无语,自己好歹也发表几篇诗歌散文好不好?

而陈然就窝在特警男友的怀中“哎呀”叫起来:“陆浩,你上次说要带我去看桃花来着,你这混蛋,又失言了!”

陆浩看看众人,很是无奈地摸摸额头,上次他临时被派去追查个案子,假期又被调了。

一切如旧。

只是那天出场馆时,斯琪将她轻轻拥抱了下,温柔的抚摸她的秀发,有些事情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被隐藏了下来。

莫末回到宿舍哭得稀里哗啦,叶子吓得乖乖蹲在一边不停地递纸巾。

“这男的背影怎么有点眼熟?”

赵辰的话打断了莫末的沉思。

莫末没理会他的疑惑,想起了会展忙碌其间一直忘记问的另一件事,问:“小叮铛呢?”

赵辰云淡风轻地回答:“他现在是H国区域周刊分部的总经理,当然得常驻H国。”

莫末盯着他问:“你把他流放了?”

赵辰哈哈大笑,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说道:“流放?你是看书看傻了吧?我把一个部门管事流放成一个国的区域大统领?嗯?”

莫末后退两步,狐疑地瞪着他,不语。

赵辰双手抱肩戏谑地瞅着她,嘲弄道:“人家可是奔高位去的,再说那边的H国美女,可要比你…”赵辰上下扫她一眼,摇摇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莫末正要反唇相讥,约翰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快步奔过来喊道:“莫末莫末,我今晚要吃莫妈妈的中国菜,天!太美味了!”

莫末应道:“行!但是你前面这人不许出现在我家里。”说完就转身走开。

约翰问他:“辰,你又惹她生气了?”赵辰笑嘻嘻的不答。

约翰说:“辰,你难道不知道女孩是靠哄的吗?”

莫末听到赵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可是我就是喜欢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朝气,可爱,不像平常那样郁郁淡淡的,就一小老太太。”

莫末听罢脚下的高根鞋一下没踩稳当,一歪,险些撞上一个木架。

赵辰看到哈哈大笑开来,莫末站直身回头冲赵辰吼道:“赵辰你个死混蛋!”

一声狮吼,回眸无数,莫末的狼狈事又多了一回。

莫末的威胁无效,饭桌上赵辰对两对父母百般逢迎,让四位老人格外的眉开眼笑,让莫末差点咬碎银牙。

次日画展收尾完毕莫末携着一沓文件要请赵辰签字。气喘喘爬上桃花山,来到赵辰所属的庄园别墅前,看着华美却清雅的建筑,心里感叹:这可比我们家那双层小楼韵味多了。有钱真是不同,怪不得小叮铛屁颠屁颠奔H去了。唉,庸人自扰了,人世间有过几个温莎公爵,不要江山要美人?

莫末踏进大门,刚走几耳边传来一阵男女交织的粗重的喘息声,寻声望去,两个身影在草丛中翻滚,依稀可见一个金色的脑壳。

“我靠,约翰你这个该死的色胚!”

心中大骂,匆匆离开,找到电话里赵辰所说的泳池。到池边时,赵辰正在水里矫健地划动着,宛如一优雅的剑鲨,惊心动魄,赏心悦目。

莫末喊声赵总便低着脑袋候在一旁。

赵辰爬起来,向莫末缓步走去。身上的水滑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莫末看到那两条修长健美的腿,突然想起刚才的回眸一瞥,脸上发烧,又见他如此的直线逼近,心里不安,忙侧身斜退一步。

赵辰见状,左眉一挑,瞟见她故作沉稳却火红一片的脸,笑开了:“没见男人的身体?”

“切,你以为现在是大周还大汉?裸的都正大光明上封面了,没见过?你当我是穿越过来的?”

莫末没好气的顶回去,把文件递过去,心里有鬼始终没敢正视他。

赵辰没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戏谑地问道:“那你脸怎么那么红?你不敢看我?”

莫末用文件打开他的手,将他的身材上下扫了一遍,满不在乎地说:“哼,也不咋样,比那两个哈里王子逊多了!”

赵辰也不恼,笑着扯过一条毛巾搭在背上,在躺椅上躺了下来,拿过一杯刚刚送来的热咖啡喝上一口,翻开莫末放在小桌上的文件随意说着:“二十多年没谈过一个男朋友,真够失败的。啧啧啧,真不知你那些言情短篇是怎么写出来的,天才啊!”

莫末深呼吸再深呼,心里告诫自己哥哥嫂嫂不在,没人给你撑腰,可别乱发脾气,任性不得,前面这位可不是好伺候的主。

赵辰拿起笔在文件上潇洒一挥,一个苍劲有力的签名便跃然纸上。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个能人,年纪轻轻便混到这份上了。他可要比铭大哥还小上一岁,当年可能是比大哥跳级跳得厉害了些。

赵辰起身把文件搁莫末手里,打量着莫末的脸,笑吟吟的道:“不过我很满意。”

你满不满意关俺何事?流氓!

莫末面色淡然,仿若未听,把文件抱紧,后退一步,欠身道:“赵总,我先告辞了。”

转身,手臂被钳住了。

赵辰把她的身体扭过来,双手压她的双肩,紧盯她的双眼,问道:“他就那么难忘?”

莫末身体一僵,看到他逼近的脸,璨然一笑,仿若清荷,看得赵辰有些晃神,趁此时,莫末瞄准他的腹部一个膝顶,在他受痛松懈时,猛地一退,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扬长而去。

乐极生悲,在泳池的入口拐角处撞上一身草屑的某人。

“啊!”

莫末那该死的的高跟鞋再一歪,向侧面倒去,扑嗵地掉入水中。

接触到水的刹那,噩梦中时常出现的窒息的绝望感涌上心头,身体和四肢瞬间变得僵硬,张开嘴想要大口呼吸,水却猛地往里灌,身体往池底直线下沉。

“噢呵,这是最新式的潜泳吗?漂亮极了!”

约翰见莫末落入水中无任何挣扎,直落向池底,很是惊奇。

水面又嗵的一声,赵辰猛扎向直线下沉的莫末,他可看到莫末入水时满面的惊恐,还张口呼吸?

将已经昏过去的莫末拎上岸,压出几口水,人儿却依旧昏沉,浑身僵硬,呼吸微弱,约翰惊呆了,一把抓上她的胳膊,肌肉的触感冰冷且僵硬,喊道:“得送医院!”

医院二字未吐完,赵辰已抱着人冲出去大喊:“备车!备车!快备车……!”

火速到医院,医生给莫末注射几支药剂,两个女护士给她的四肢进行迅促的按摩松驰,陈铭赶到时便看到如是情景,二话没说便给了衣衫不整的二人两拳,医生扫了眼提醒道:“病人需要安静。”

陈铭黑着脸,站到床尾。病房内只剩下医生护士忙碌的声音。

莫末悠悠醒来,脑袋混沌,全身疲软酸痛,有个温和冷静的声音说:“好了,她醒了。”

莫末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额头,很是熟悉的味道。想起前不久那让人窒息的绝望与冰冷,心里涌起无数的惊惧和委屈,眼角有泪滑落。

陈铭轻柔地拭去:“末末,怎么样了?还难受么?”

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莫末的泪更是汹涌了,忍不住抽噎着,陈铭将她抱进怀里,安慰说:“乖了,没事了。”

莫末“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呜咽道:“铭大哥,我害怕!”

那黑暗寒冷的感观,是将要死亡的感觉。

陈铭拍拍莫末单薄瘦弱的背脊,说:“别怕,我在呢。”

莫末哭了一阵便又沉沉睡去。

三人走出病房掩上门,斯琪与陈然也赶到了,脚步还没停,陈然就急问:“莫末怎么样了?”

陈铭狠狠扫了两人一眼,说:“末末落水了。”

“什么?”

陈然的声音高了起来,也看向衣衫凌乱的两男人,嚷:“哪个王八蛋混小子干的?我要废了他?”边说着边摞起双袖。

斯琪赶紧搂住,这丫头可比她那男朋友暴力多了,搞不起真会下手没个分寸。

斯琪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约翰耷拉着脑袋,很是愧疚道:“我们相撞了,莫末没站稳,歪到泳池里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不会游泳。”

如果知道他肯定会拉住她的。

陈然眼眶气得血红,咬着牙喊道:“你这混蛋!你让她碰水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莫末怕水众所就知,不是没想治过,可是这丫头一接水就肌肉紧绷,四肢僵硬,拉上来后就哭得那一个撕心裂肺,没有人再敢逼她下水。

约翰耷拉的脑袋更低了。这两个来月的相处,和莫末等人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因自己无意的过失让莫末受如此惊吓,差点遇险,那愧疚没把他给淹死!

赵辰开口问道:“莫末溺过水?”

陈铭回答:“八岁那年掉学校旁的小河里,差点没了。”

陈然咬住下唇,一脸悔恨心痛。

陈铭见到,责道:“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多了,谁没个意外。末末就讨厌你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毛病。”

陈然搓搓脸,呼出一口气,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心一向豁达,只是太过心痛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个月的干姐姐而已。

赵辰皱眉:“事后没有进行心理辅导吗?”

“那事后常做噩梦,好长时间晚上都要我抱着才肯睡,经过刘教授的治疗已经好转了。只是她怕水的这个毛病,我们狠不起心逼她去改。”

陈铭的脸色有些颓败。

陈然无奈苦笑:“我宁愿……,唉,我再也不愿听到她那掏心挖肺般的哭喊,心都给她哭碎了。”

“莫末这阵子常做噩梦。”

一个娇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望过去,是莫末那个要好的同事,叶子。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憨厚的男人。见众人诧异的目光,微笑解释道:“我们今天来这是要做婚检的,见到你们,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听到莫末出事了。”

她和未婚夫站了有阵子,可是几人因为太担心莫末,都没有注意到。

几人客套地说着恭喜的话,一圈客气话后,陈铭忙问道:“莫末经常做噩梦?”

叶子点头,怜悯地道:“她常是梦到自己被水淹,可是没人救她。”

众人惊愕。

叶子接着说:“有时候会听到她在梦里尖叫,睡衣什么的全是冷汗。”

陈然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怪不得得她这阵子老是不在家里睡了。”

约翰问:“难道这次会展的压力太大了吗?”

大家望向赵辰,这次任务可是他特意指派的。

斯琪问:“莫末在梦里有说过其它什么话吗?或者,叫喊过什么?”

叶子蹙眉回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有次听到她含糊喊什么明哥哥救我?”

赵辰目光射向陈铭,微冷。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陈铭的身上。

陈铭一脸的自责,刚回来的那个晚上,他也听到了莫末的尖叫,可是听了莫末的解释后却没有太多深究。

约翰惊疑道:“莫末不是个心理学的硕士吗?”

众人闻言,脸色怪异了。

牛人,心理专家却有着如此严重的病态心理?

在场不乏这方面的有识之士,一个心理学硕士,却会如此模样,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几人的神情一下子有些严峻了。

莫末醒来只肯回宿舍,怕自己的不良状态被爸妈察觉。因为顾忌几位老人的身体,众人都瞒着他们。特别是莫爸爸的心脏不好,最受不得刺激。

因为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便办了出院手续。出了医院大楼,莫末问起那些一起落水的文件。

陈铭凉凉地开口:“没看到还有两樽大神柱这吗?你这凡尘女子就别操心了。”

陈铭这样的冷笑话记录可是比国宝还要国宝,珍稀还要珍稀。莫末偷偷瞟了眼那两人脸上青紫的印痕,心底偷笑不已,忙低头钻进陈铭的车里。当年她和陈然被几个小混混堵了那会他都没有动粗,只是一个电话叫来了警察。这两人被陈铭揍还真是能上吉尼斯纪录了.

这次事后,莫末难得清闲了两天,宅在宿舍里帮叶子整理一叠关于约翰的八卦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伙来中国不到三个月,身边竟兜转更换了六个红粉佳人!上次在庄园滚草地的那个,据狗仔队的追踪挡案来分析,莫末猜测应该是某个微红的女星。莫末啧啧大赞约翰才子风流,向正在审稿的叶子问道:“我说叶子呀,你说咱们总裁还蛮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与约翰这种衣冠禽兽为伍呢?”

叶子“噗”声笑起来了,道:“我说才女,你孤陋寡闻也得有个度吧?周刊里关于哈佛里的浪子双侠的小道消息早传了又传,你居然不知道?”

莫末愕然:“什么浪子双侠?”

“OH,MYGOD!”叶子双手捂眼,顿一下,很是同情地看着莫末:“小莫呀,你真的是没救了。”

莫末撩了撩眼皮,等着她的解释。

叶子晃晃脑袋,开始色并茂的解释:“赵辰与约翰并称哈佛的浪子双侠…”不愧是负责名人八卦的专家,连两人多少绯闻女友,她们的出身背景,交往多长都一一详尽,只是莫末的脸色是愈听愈难看,最后叶子总结:“所以说呢咱们总裁的潇洒风流可是远胜于约翰大师的。”

叶子说完拿起桌上的水咕噜地灌一口,放下杯子看到莫末绷紧的脸,奇怪道:“怎么了?”

莫末扯扯唇角,摇头。

叶子微微沉吟,说:“莫末,那赵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莫末瞄他一眼说:“可能吗?你觉得我是美女?”

叶子很认真地点头:“清雅佳人,你就是这喧嚣红尘的一株临水绿荷,不惊艳华丽,却是清新可人。”

莫末浅笑:“什么神神叨叨的?”

叶子说:“真的耶!否则小叮铛怎么就相中你了呢?广告部可是不缺美女的地方,那小子愣是个柳下下惠坐怀不乱,可是遇着你就破功了。”

“可惜呀人家相H国美女去了!”

叶子哑然,见莫说这话一脸的满不在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两个多月你们没有联系?”

莫末抿唇摇头。

叶子问:“小叮铛等你三年了,你心里有过他吗?”

莫末苦笑,她的心里一直有着别人的影子,哪有地方腾给他呢?而且她也不曾考虑过恋爱的事。

叶子有些无柰,说:“你就这么冷血?”

莫末默然无语。

叶子自言自语道:“这几年也没有见过你与谁亲近呀?”

叶子想着突然有些惊疑的试探道:“你不会是不喜欢男人吧?”

说着还打了个冷战,双手卫胸。

莫末起身,拿起一叠整理好的初稿往她脑袋上一敲,没好气地骂道:“你丫的就是欠揍。”

(八)

两天后回周刊上班。进电梯时遇上广告的俩美女,微笑给个招呼。却被人家给无视了。她们自顾自地窃窃低语,突然其中一个美眉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哎呀,现在的人哪有不是往高处爬?嫌贫攀富,见异思迁。”

电梯里的众人目光都朝莫末的方向悄悄移去。

莫末脸色淡然,笑意清浅,仿若无闻。叶子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

周刊里暗地传着两个关于她的小闲话:一是丁大主管厌倦了她清高自矜,挑H国的人造美人儿去了;二是她见新忘旧,攀上了新总裁的高枝,丁挡黯然远走,恰好竞上高位。

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莫末一向是当垃圾处理,还未听入耳中,便自动过滤忽略了,又怎么会在心底留下一丝痕迹呢?爱说说去呗。

另一个美女见莫末没有一点反应,冷哼一声,低声讽道:“假清高!”

莫末浅笑依然,专注望着电梯里的指示灯。

电梯里安静了下来。

嗯哼,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莫末回到编辑部,几位同事都笑说:“咱们家的莫末凯旋啦!”

莫末呵呵笑连道运气好。

去向老编报道,老编说:“后天就是新书发布会了,这两天会你得好好准备准备,可别丢咱编辑部的脸。”

“得了,老大,回回都是这话,没点新意!”

莫末把玩今早叶子帮忙弄的兰花指甲油。清香宜人,安神静心,有此相助,今天更是大方得体。

“怎么?嫌我老头子没有你的才华高?”

“哪能呀?你老可是咱们周刊的中流砥柱,部门的定海神针,我辈的航海指示灯。你老的光芒万丈,哪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莫末赶忙端正态度,做足谦恭的模样。

老编推推眼镜,点点头,笑眯眯的:“嗯,不骄不躁!小丫头不错。去准备吧。”

莫末走出办公室,心道有个如此可爱的老大真不错。

编辑部没人不敬老编,在座的都得过他耳提面命,帮帮扶扶。他是我们的领路人,守护者。

由于这次画展的名大噪,应书迷要求,为新书《一眼万年》举行一次签名发布会。

莫末坐在桌前有些发愣,想起柳斯琪那个陌生却温暖的拥抱,那几下轻柔但深刻的抚摸。心里忐忑着。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柳斯琪的信息。

“中午一起吃顿饭!”

地点定在离周刊不远的一个饭店里。

这个小饭店虽然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是典雅。

莫末与叶子很喜欢来这里吃饭。

莫末来到时,斯琪已经点了几个菜,对她笑说:“这几个是你爱吃的。”

莫末也微笑坐下。

柳斯琪出身名门,却没有一点儿架子。才回没有多久便把这边的两家的喜好忌讳都给摸了个透,什么事都是向着家里人的习惯,尽着一个长媳长嫂的职责本份,得到了所有人也包括莫末自己的认可。

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大家名媛,哪里需要这般的设身处地的想着别人的喜恶?可是她却如此的花费心思,可以看出她是有多爱铭大哥啊。

桌上斯琪问了新书发布会的事,婉转给了几个工作上的建议。

莫末点头应着,心里有事,吃得不多。

两人都放下筷子后,斯琪看着她说:“爸爸妈妈,还有干爸干妈都说这次你大哥的婚礼让你来和我来一起置办操持。他们年纪大大了,身体方面也不允许太过劳累,也就想着在旁边掌掌眼就得了,让我们年轻人来自个折腾。你大哥回国也有研究方面的课题要做,小然是个跳脱的,也定不下心来。你有时间吗?”

莫末心一颤,微微错开柳斯琪的双眼,嗯一声点了点头,嘴里如含了黄莲般的苦涩。

斯琪柔和的声音响起:“末末,你大哥是很优秀的一个男人,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主动追求过他,只是我要比别的女孩子幸运一点,你大哥选中了我。你大哥很爱他的家人,我也会,我也是。”

莫末心头一窒,微微的刺痛感如电流般游遍全身,四肢一下子有些僵硬。

气氛一时冷寂下来。

柳斯琪柔和的声音继续响起:“末末,如果你觉得难受……”

“不,斯琪姐,我很开心的。我很为我大哥高兴的,他能找到一个同样爱他的人,彼此相爱,我很开心的,我,我只是,你知道我小时候着点被淹死,是铭大哥救了我,我那时真的好害怕,因为差点真的死了,我……”

柳斯琪轻轻地握住莫末的紧紧握成拳头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被那温暖柔软的手握住,莫末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对上柳斯琪温暖柔和的目光,莫末眼眶一涩,险些有泪淌落下来。故作调皮似的眨巴眨巴双眼,微微低下头。

“嫂子,因为那次落水,所以,可能我要比小然这个丫头还要粘她的亲生哥哥,依赖的有点过度了。你别见怪,这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我一直有在治疗了。”

“哎,你这丫头,这么紧张干嘛?你嫂子有这么可怕吗?”

莫末怔怔的望着柳斯琪那张美丽的脸,轻轻地道:“嫂嫂,铭哥很爱你。我只是想你们俩好好的,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一辈子。”

铭大哥心里只有你,那一眼便认定了你。

那晚斯琪一舞惊鸿,他难能可贵地当场吟起那首古词: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那样痴傻失态的陈铭,莫末何曾见过?

那时旁边的莫末就明白,那十多年的陪伴抵不过这一眼的此去经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相爱的你们携手白头,完成这件这世上最动人最浪漫最幸福的事。

在新书发布上莫末享尽了女王的派头。赵大总裁的端茶递水,爱德华大师的压书〔打开书的封面,压住签名〕派书〔派送给读者〕,一时风光惬意无限,只是这只是这外人眼里的艳羡中,莫末内心叫苦不迭。盛名会累死人的,今天过后又有一段耳根凌乱的日子了。

这俩家伙是不是因为陈铭那一顿揍而心生怨气,给自己这个始作蛹者小鞋子穿?他们俩身边的那群狂蜂狼蝶是好相与的吗?那些相关的吃瓜群众以及粉丝后援团也很强大啊好不好?莫末在发布会可是过得战战兢兢。

发报会结束后,叶子拿冰来捂着莫末签字签成猪腿的手消肿,幸灾乐祸地说:“哎呀,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瞧,这才出名,你这白胖胖的猪蹄子就名副其实了。”

莫末瞪着她,一脸幽怨。

赵辰走过来说:“我来吧。”

说着不容置疑地接过冰块轻柔小心地揉着莫末肿涨的右手。

叶子在他身后冲她用口型说道:“花花公子!小心哪!”

莫末见他脸色温柔,想起叶子那天细数他的风流,忍不住笑了,这招肯定是杀手锏。

赵辰问:“笑什么呢?”

莫末说:“你温柔的样子真的要迷瞎女孩子的眼啊。”

赵辰的眼睛亮了,莫末看了一眼还在被一圈漂亮女读者围在中间的约翰接着说:“浪子双侠名不虚传啊。”

赵辰手中的动作一顿,又小心地继续,口里问:“那你有没有心动?”

莫末露齿一笑:“你说呢?”

赵辰盯着那张不以为然的脸,认真道:“约翰风流,那是因为他还没找到那个能让他的心停留的人;而我,从来都是别人对我温柔,但我的温柔只会为一个人。”

莫末眨眨眼睛,哦一声,没有接话。心里赞叹:牛人!这家伙去写煽情的小说,琼瑶阿姨都得甘败下风。

赵辰见她如此的轻描淡写,生气地将她的猪爪子一捏,莫末抽了口冷气,痛死了!眼泪立马憋满了眼眶。想缩回自己的手没成功,反而更痛了。

听到赵辰在说:“听着,我的温柔是因为你。”

莫末猛乖乖点头。赵辰又说:“你哥一直没反对我追你,那是因为他了解我们的本性,知道我对你是真性情。”

莫末还是猛点头,喊道:“哥们,轻点,痛死我了!”

莫末的眼泪终于飙了出来。

赵辰看着那张满是乖巧但可怜兮兮的带泪小脸,心中一畅,呵呵一笑,松开手又为捂起冰块来,说道:“这是给你提个醒,给我记牢了!”

哼,我一小女子势单力薄斗不过你,要是我哥或者然丫头那暴力狂在,我不叫他们抽死你丫!莫末心底愤愤然,面上却只敢表露委屈的表情。

黄昏一起回莫末家吃饭。约翰被赵辰推上另一辆车。赵辰向司机报了地名,不管约翰的咒骂,反手锁住车门。跳上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赵辰满面春风。副驾驶位上的莫末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为净。脑子里回想着那天与斯琪的会面。

柳斯琪要求她和约翰到时一起参与刘教授对莫末的心理治疗方案的策划,因为莫末的心理治疗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而且莫末本身的心理学造诣不低,治疗过程受到的抵触会很大,过程会很艰难。如果再次失败,那么对莫末造成的伤害很难估量。

斯琪居然还是个灵魂学派的研究员,为此还兼修了心理学。

天才啊天才,是不是留洋的那些家伙个个都如此变态?

莫末眼睛眯开一条逢,偷偷地打量开着车的那个家伙。

赵辰似有所觉,嘴角微翘。

莫末忙拉下眼皮。揉揉已经几乎消肿的手,想起下午时他的那些话,心头微微泛起涟漪。又想到了小叮铛,不知他为何连个话都没留就走了,他可不像这样的人。最后的那场见面,因为她慌乱而说出了解释的话,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唉,如果……

“不知道如何开始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

歌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拿起手机,是约翰。

“嘿,莫末你怎么还没到?”手机传出他已经略微生硬的中国话。

莫末往车窗外瞥了眼,发现这并不是去她家的路。

赵辰拿过手机说:“我和莫末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说完没等那头反应便挂了。在手机上连连按了几下,甜美的音乐响起,是邓丽君的《最浪漫的事》,莫末有些警惕道:“喂,你开车别玩手机。”

“难道陈铭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厉害的特长是一心二用吗?”把手机扔给莫末说,“以后你手机响起这首歌,就说明我的电话来了。”

莫末怀抱着手机,撇撇嘴:“无聊!”心底有些慌乱无措。

赵辰接说:“还有那首什么结束呀开始的,难听死了!我帮你删除了,换一首吧。”

这人怎么做啥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可是我的手机!莫末的胸脯起起伏伏,一腔火气却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正在那瞪眼,赵辰说:“到了,下车吧。”

莫末钻出车,竟然是来到了这处。

这里有处高崖风景极为清幽。车就停在山崖不远处。

莫末也很喜欢来这。在崖边看下面的云卷云舒,有一种临海的感觉。

赵辰感叹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莫末深吸口扑面而来的带着浓浓鲜绿嫩味的空气,胸臆间的那一股闷气舒散开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沉醉。

赵辰的声音在风中响起:“莫末,你的新书写得不错。”

“嗯哼。”莫末望着底下翻滚的云给了俩个语气词。

“宿命的相逢,一眼定却万年!原来这种感情真的有。”赵辰的声音似怅似叹。

莫末浅笑:“我哥和嫂子不就是?一舞惊鸿,一眼定情,她那舞似乎便是专为他而来。他也是专为等这一眼。”

赵辰转过头,目光挚诚而热烈:“那天一个小姑娘笨头笨脑的一撞,撞穿了我的心墙;那晚一个小姑娘脆弱滑稽的哭泣,哭开了我的心扉,还有那桃林间画笔飞扬出的满纸哀伤,让我痛惜不已。你说这是不是一眼万年?”

莫末傻傻地望着他,脑子有些纠结:这就是表白?蛮优美的词句,看来这家伙不但煸情,文采不比她差呀。

赵辰见她如此,以为她被感动至极,忘乎反应。心里欣喜,上前一步,想继续某些动作。

莫末心里紧张,警觉地后退几步,远离崖边,喊道:“我没有说不是呀!你别推我下去!我不要殉情!”

赵辰呆在原地,面色一阵缤纷变幻。良久山崖边上暴出一声怒吼:“莫末,你这个该死的白痴!”

山风阵阵,怒声在山间连连回响着,惊起一群晚归的乌雀。

回到家,莫妈妈已经弄了一桌子好菜。

陈然围着莫末转个圈,上下打量,颔首道:“还行,那家伙风流也有个度。”

众人哈哈大笑。

约翰凑到赵辰耳边坏笑着问:“辰,你那啥?嗯?不行?”

尽管声音极低,可坐在旁边的莫末还是听到了,脸上通红,伸手就狠狠揪住约翰的耳朵,用力拧了几下。

约翰噢噢惨叫,求饶道:“松手松手,这个动作是属于我未来的太太的!嗷呜,莫末你得对我负责!”

莫末愕然,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当年小叮铛就是用类似的话调戏她来着,后来没多便给她送花表白了,他也是个执固的人啊!莫末的心有些惆怅。

约翰趁她愣神,挣脱她的魔爪,跑到莫妈妈身边坐下来,一个劲地揉耳朵,滑稽可爱的样子逗得众人直乐。

赵辰看见莫末的眼神有些飘忽,问:“怎么了?”

莫末看到他眼里满满的关切,心神一动,微笑着:“这话小叮铛也说过。他说小叮铛的呢称是只属于他老婆的,被我占先了,得对他负责。”

赵辰眼神一沉,笃定说:“无稽之谈!以后叫丁挡!”

莫末挑挑眉,不以为然。

陈妈妈瞧着两人间的风云暗涌,笑道:“咦,丁挡这名字蛮耳熟的。”

靠在陆浩肩上的陈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说道:“就是三年前给莫末送花的那个,那家伙可是矢志不渝地追了咱们家莫末三年了。”

莫妈妈笑了:“那小伙子我见过,蛮稳重的,心地也善良。那回我大包小包的还是他把我送回了家。哎,小末,这么好的同事你可没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吃顿饭什么的……”

几人不约而同悄悄打量了眼赵辰,他脸上笑着,可那笑笑容却有几分意味不明。

“咳咳咳,”莫爸爸咳几声,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该吃饭了,菜都凉了。”

莫妈妈恍然一笑,喊道:“吃饭吃饭,今天我可是多弄了几个新菜式。”

“哇哇,中国菜,我来啦!”约翰头一个起身,兴奋大叫。

(九)

第二天是周末,陈家莫家众人都聚到了桃花山上赵辰所属的庄园别墅内。

众人坐在客厅有些紧张不安,时不时看眼二楼楼梯方向。

两个小时前,斯琪莫末约翰都上去了,同去的还有曾经为莫末做过心理治疗的刘教授,他也是莫末的心理学科的导师,以及被赵辰邀请来的一位国际上著名的心灵研究学专家。

赵辰看着坐立不安的人,安慰道:“放心吧迈克教授是国际知名专家,治愈过很多心理病症患者,还有斯琪,约翰心理学的造诣也颇深,莫末会好的。”

几人闻言面色微缓,只是那眼里的焦急依然。

莫妈妈抹抹眼角,心疼地骂道:“这个死丫头,这都瞒着有啥不能说的?”

莫爸爸拍拍她的后背,面色安静,鼻尖却沁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珠。陈妈妈紧绷着双唇,时不时抬头看一直二楼,坐在莫妈妈旁,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无声地安慰着。陈爸爸也安静地陪着一旁,在心里,莫末和陈然一样,也是她的女儿。

在众人的担心中,时间悄悄地遛了过去。

“蹬蹬蹬”脚步声在楼梯处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只见几个身影连袂而下,当先一人却是莫末。

她快步而下抱住刚起身的爸妈,笑道:“老爸老妈,我好了。以后会多抽时间陪你们了。”

莫妈妈看她说得云淡风轻,心里一酸,给她脑袋一巴掌:“小样儿,翅膀硬了。有事情也不给爸妈说说。瞧不起我们两把老骨头了?”

莫末嘻嘻笑着,冲两人撒一顿娇,将两人逗得眉开眼笑,又将陈父陈母哄一番才转过头看着陈铭,上前一步飞快在陈铭的左颊印一吻,皱皱小鼻子,抱怨道:“铭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的好,害得我差点爱上你了!”

陈铭闻言一愣,笑了,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如泉,伸指要刮她的鼻子。

赵辰一把扯过莫末,说道:“末末,我可比他好多了!”

莫末挣脱他的拥抱,撇撇嘴道:“看腻那姹紫嫣红开遍的景致,是得赏赏碧草茵茵了。这样的人生才能丰富多彩。”

赵辰一僵,约翰在旁嘎嘎怪笑几声,特腹黑地说:“末末呀,你要小心,这家伙可比我花心多了!”

赵辰脸色黑沉沉地望他一眼,目光透着危险的成份。

迈克教授看到莫末于众人间巧笑倩兮,点点头,冲赵辰用Y国语说:“她有一颗感恩的心,是个好姑娘,你这次的眼光倒是不错。她自己本来就一套不错的方案,只是某个地方岔了。我帮她稍微修改就行了。”

赵辰闻言,灼灼看着莫末的背影。

莫末转过身对迈克教授躬身用Y语道:“谢谢教授!我想过阵子我会尝试去克服对水的恐惧的。”

迈克一笑,说:“你是很灵慧的孩子,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学生?”其实这次治疗,虽说是他为主导,但如果不是有莫末自己的方案,他也不一定成功,这小姑娘在心理学上面的灵性好敏锐,意志力好强,执念也好强。

莫末笑容满面,欣喜道:“我愿意!老师好!”

莫末的老毛病已愈,陈铭斯琪的婚礼临近,合家喜洋洋。

明天就是婚礼举行的日子了,合家都在忙。莫末正忙着审核陈然扔来的各项清单时,赵辰进来了,凑到莫末身边,说:“我教你游泳。”

莫末眼皮都没抬说:“不用,陈然的泳技也很好。”

“莫末呀,陈然十多年都没能教会你,她就只会自己划两下,哪会教人?再说了我会给你安全感,她能吗?”

“哼!”陈然的冷笑在门边响起,走了过来道:“你给过很多女孩安全感吧?哪个谁谁……”

“叮咚叮咚咚……!”莫末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

赵辰笑得有些无奈,得得,这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莫末拿起手机一看。

“咦,是小叮铛!”声音里很是惊喜,在赵辰阴沉的目光下,陈然幸灾乐祝的笑容中接起了电话。

小叮铛公事回国,会逗留一周左右,莫末邀请他来参加陈铭的婚礼,他很爽快地应了,刚说了句明天再见,陈然抢过手机。

“你好,丁挡先生是吧?我是莫末的干妹子陈然。请问你会游泳吗?”

小叮铛应该给了肯定的回答。

陈然又说道:“是这样的,我姐要学游泳,可是她从小怕水,得有个信任的人在旁给她鼓励安全感。”

不知那头小叮铛说了什么,陈然冲赵辰示威笑道:“到济州岛学游泳?哗,末末爱看H剧,最向往浪漫的济州岛了……”

赵辰抢过手机,向外走去。声音远远传来:“我是赵辰。”

陈然冲莫末挤眉弄眼:“哎,哪个要好点?”

莫末给她个白眼,低头看清单。

陈然突然疑惑问道:“咦,末末,你居然换手机铃声了?那铃声你都用了上好几年了吧?快十年了!早该换了,听得腻死了!”

莫末动作一顿,想起那天回来后,没有恢复那首歌,而是将响铃改成另一首,完全执行了赵辰的意旨。我干嘛要听他的?见鬼了!

赵辰回来放下手机说:“我出去一阵子,中午回来和你陪叔叔阿姨们吃饭。”

莫末对上他温柔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乖巧点头应一声哦。

赵辰满意笑着,揉揉她脑袋,转身离去。

陈然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半晌吞吞吐吐道:“你们,你们……”吃惊得说不出下文。

莫末也醒神了,绷着脸说:“我刚刚撞邪了。”八成是这家伙用了摄魂术,让自己刚才那会儿鬼迷心窍了。

“我今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响起,赵辰的专属,莫末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

赵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莫末小猪头,你今天很乖,我很高兴!”

“赵辰,你给我一边晾快去!”

莫末恼火地挂断,见到陈然一脸的坏笑。

“哈哈哈,我今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说完蹦蹦跳跳出了房间。莫末气急败坏地在她的身后大喊:“哎,孙猴子,你可别给我乱说。”

警告无效。中午吃饭时,赵辰如常坐在莫末身旁,几位长辈的目光时不时在二人身上扫个来回,气氛十分的暧昧,赵辰倒是坦然自若,偶尔给莫末夹点她爱吃的菜,莫末眼神示意他别夹了,赵辰却关心地说:“慢点吃,细嚼慢咽,利消化。”

人家将好意做得那么足,莫末怎敢当着老爸老妈的面反驳人家。心里自我催眠道:要斯文要教养!莫末吃得特憋屈。这家伙真的不是善茬!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老大婚嫁,陈然咋咋呼呼的粗心样没有人让她上阵,莫末这个山寨版老二只好出来主持大局。好在赵辰约翰这俩陈铭的哥们从旁帮忙,莫末才得以从容自如。女方的背景强悍了,自己这边可不能弱了去不是?

婚礼很浪漫,选在一片翠竹萦绕的小花园里露天举行。

仪式要开始了,莫末看了下自己的朋友,叶子等几个要好的来了,小叮铛还是没有影儿,这个家伙又玩失踪了?

赵辰走过来说:“布置得还行。”

莫末得意地一仰首:“当然了,也不看看设计者是谁!”

赵辰乐开了:“是!我的总策划!”

莫末看着柳父将斯琪的手交到陈铭手上,陈铭郑重的承诺。

想起那天的心理治疗,迈可老师单独问她:“刚才你跟他们说的都是自我催眠练习好的吧?”

莫末泪落如雨。

是的,每一次,他们都以为她被催眠了,其实没有。她只是因他们的催眠而进入了自己早就设好的自我催眠。

那里有着她最珍贵的记忆,最深的爱恋。

在她自我催眠里,她是清醒的,她重温着那些依恋,回答着他们的问题,给他们他们想要的答案,顺从地帮他们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目的。

让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因那次落水,产生了极度的不安全感,对于救了自己的陈铭有着强烈依赖感,加以从小对天才兄长的祟拜,乍闻陈铭恋爱,会衍生出对此事的强烈排斥,这些负面情绪积压久了,便有了那些噩梦。

他们都相信了这样的结论,因为莫末的编撰堪称完美。在莫末的配合下,所有人都以为治疗完成了。莫末好了。

迈克问她为何如此做,莫末含泪低笑:“他们很相爱,他们也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我想要我的家人都幸福安乐。我想要我爱的人全心全意地去拥抱属于他的爱情,没有挂碍地与他今生的爱人好好的美满的生活下去。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会如何?他们为她的几幅画,甚至延迟两个月的婚期,嫂子甚至为她无怨无悔忙碌两个月,助她事业与名声,只为满足她那点曾经的一点虚荣心。

她潜意识里确不甘。嫂子是知道的吧,她是那么善良聪慧的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她爱人的妹妹的那一点可怜的小自尊。心系陈铭,并因此受折腾多年,无论自己的毛病好不好,自己的那份感情都会成为他们幸福生活中一根刺。

那些似水的流年在眼前淌过,莫末看着陈铭牵着斯琪走过缤纷的花雨红毯,在蓝天白云下,苍竹花林间,承诺,交换戒指,幸福相拥,莫末泪意肆虐。

赵辰紧紧抱住她:“傻姑娘,干嘛哭得那么惨?如果不是迈克教授也说你只是对他的只过分的依恋,我还真以为你爱惨他了!”

莫末干脆把脸埋在他胸膛里低声抽泣,将他的衬衣染湿了一大片。

陈然在旁边骂道:“靠,你这个家伙真是讨厌!好好的心情都给你哭没了。”说着拿起陆浩的衣服擦擦双眼,陆浩细心递过一块纸巾,说:“别擦坏眼睛了。”

赵辰感觉胸前的凉意愈来愈重,只能拍着莫末的背无声安慰着。无意扫一眼人群,看到在正在环顾四方焦躁寻觅着的丁挡,低头望望双肩颤动的莫末,微微一笑,在她的发间轻轻印下一吻,另一只手臂又将她圈紧了些。感到两道热辣辣的视线落在脸上,抬起头对小叮铛喷火的双眼,扬扬眉。

“接花啦!”人群一阵喧哗。

莫末被这嘈杂声惊醒,止住哭泣,微微离开赵辰的胸膛说:“给我点纸巾!”幸好今天画的是淡妆,否则就成超级花的花猫了。

赵辰有些不舍地挪掉拍背的手去掏纸巾,眼角瞟见一个东西正朝他们飞奔而来,喝声小心猛搂着莫末的身影一退一侧,那东西恰好插在二人紧挨着的身体之间。

莫末从捂着脸的双掌的指缝间看过去,那是一束花!可不正是她为斯琪所设计的那束鲜花。莫末再看周围,众人的目光都往他们俩这聚焦,笑意盈盈。莫末差点要晕倒了,老天这是什么情况?我现在可是没脸见人!

赵辰把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拿起花束塞到莫末手里,冲众人笑呵呵道:“这是老天爷给我们俩赐婚了!”

莫末挣扎,赵辰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人家见到你的糟蹋样就给我乖乖的。”

莫末只好安静地窝着,可心底要死的心情都有了。

赵辰握着她拿着花的手高高举起。

“请为我们祝福!谢谢!”

周围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莫末恼怒,张口在他身上狠狠一咬。

婚礼后的一周,陈铭夫妇返美,约翰归英,丁挡赴韩。

都走了。

一直想问问小叮铛上次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吭便离开,可他归国期间一直在忙,除了那天婚礼上的一个远远的背影便只有临飞前的匆匆一面,而且那一面他还叫了她声表嫂,生生将她的好奇埋在无尽的愧疚里,她张张口,只能苦笑无语。

只能无语。

她从未要求他等他,可是依旧有愧于他的执著。

莫末过段日子会去迈克教授处进行心理治疗,也许会变化一些事情,也许会开始一段恋情,如果小叮铛在身边的话,也许,她会爱上他。可是也只是也许,谁说得准呢?

小叮铛坐在飞机上,看着车窗外干净的天空,想起莫末那晚那些急切的解释,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如果不是一时昏了头,婚礼的那天莫末会不会是躺在他的怀里哭泣?都是那个所谓的考验,两个男人的游戏!她本就那朵水渠中的碧莲,不慕荣华,与众不同的女子。有必要再证明么?如果向她坦白那个……

眼前晃过道别时,赵辰眼中一闪的惶然,叹了口气。没有想到他真的动心了,验人家的心,倒把自己的心陷进去了。

那晚的秘密就埋了吧,说出去我们俩个都将失去她了。谁愿意自己曾被设成了一个局中的玩物呢?她是那般淡然却又是那般的清傲,一旦知晓只怕会顷刻远离,无论他,抑或是他,都会只是她人生中的路人。

为莫末拉上车门,赵辰仰望下刚升空的飞机,心底说声抱歉,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去。

丁挡不知道,那个晚上的关于游戏验心的话,根本赵辰就是只是想将他调离,离莫末远远的。如果他留下来,那么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拥她入怀的就会是他了。毕竟莫末小姑娘需要那么一个站在她的身旁,让她的家人放心,让他的大哥坦然地走向他的幸福。

只是莫末小姑娘,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来了,我就没有打算离开了。

也许在美国时常听陈铭提这个干妹妹如何如何,心里留了痕迹,在平日偶尔读她的文字,起了好奇,回来乍见,那份娇憨清雅镌刻进了灵魂,那一眼,此去经年,没有了她,纵然再多的良辰美景也是虚设,我只会为她一个人而温柔,但却不会允许她从我的怀里遛走。

陈铭的影子在她的心里刻得很深,但是余生还很长,我会慢慢地陪着你,一起将它剔除掉。

三个月后,刚完成心理治疗,莫末踏下飞机,看到赵辰怀中那束在风中摇曳的鲜红,清浅一笑,笑意倩兮。

这一眼,只是开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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