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蛊与戳坠

小时候，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我跟着奶奶去田里摘豆角。

天上飘着雨丝，沾衣欲湿，并不耽误田里做活。我随着奶奶在几畦豆角架中钻进钻出，旁边挨着的就是我爷爷的新坟。

回家没有多大会儿，我开始无端哭闹起来，也不肯吃饭。奶奶和妈妈一致断定，我这是撞“祟蛊”了: 庄稼地离人烟远，又尽是些新的旧的坟，刚好那天又下雨，阳气不足，儿童的眼睛又干净，难免遇见鬼啦精啦灵啦......

婆媳俩马上行动起来。

妈妈去厨房筷笼抽了三根筷子，端了一碗清水，递给奶奶；奶奶将这碗水在地上放定，一手松松地攥着三根筷子，插在水里，一边念叨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是你不？是你你就站住啊！” 手一松，筷子全部斜斜地歪在水里。奶奶重新拿起筷子，边念叨:“恁爷爷，是你来了吗？找事吗？别叫我骂你！” 一边攥着三根筷子在清水里谨慎地顿了几顿...... 筷子居然在水里直直立住了。

奶奶顿时松了口气。

“你爷爷想你了。”她对着哭闹不止的我说。

奶奶和妈妈又烧了纸，大概还有别的我已经忘记的仪式，总之一番折腾；最后一步是，妈妈把清水倒了，拿着碗筷走到大门口，把碗倒扣在墙头上，筷子搁在碗底。门外经过的人看见这碗筷，就明白：这家有小孩撞了“祟蛊”了。

据奶奶说，这仪式完了，我很快就活蹦乱跳了。我自己倒是不记得，只是这个仪式还印在记忆里。这个被老家人称作“戳坠”的事情，在我小时候常常有人在做，现在已经不大听说了，也许大家不再轻易相信，也许医疗资源现在多而简便了。

对于我而言，我学过初中物理以后自然就明白了筷子立在水里的奥妙。然而，现在长了一些年岁，反而不愿意认为那是“无稽之谈”；“是你你就站住”这样的问话，有一种莫名的浪漫主义色彩呢。通过一碗清水和几根筷子，逝者的灵魂可以在阳世间停驻片刻，“触摸”活着的亲人们的日常，很好。

我一点也不介意当初我爷爷的灵魂“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