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

让人腻烦的连绵的阴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我那终日见不着阳光的办公室便阴冷的不成样子。因为单位不让用电暖气，我早已习惯了的午休就彻底的没有了着落。

幸好母亲住的地方离我单位很近，索性便接连几天跑去母亲的屋里午休。

母亲家里盘的是土炕，因为体弱多病，母亲的灶上每晚都会生火。但热炕又容易让人上火，她便给土炕上支了一块木床板。于是，就是在这个被搁在热炕头的床板上，我安心地心无旁骛地休息了几个中午，而且很舒服。

那几日母亲总是会给我准备些好吃的东西，我即便不吃，她也会给我摆到床沿上，然后慈祥地看着我。大概是怕吵到我，我一躺下她便不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嘴角一直留着溺爱的笑。

其实我是想跟母亲多说些话的。但我那可恨的午休的习惯似已无可救药，头一沾枕头脑袋就会懵懵懂懂，早早就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也许，我是习惯了被母亲这样宠着，知道我这样她也并不会怪我罢；也许，我是不想浪费掉有母亲呵护在床头的每一秒午休的时光罢。总之，我自己感觉已是很不孝了。

每日午休起来，母亲早早就准备好了擦脸的温水。我洗脸的时候母亲便会在旁边反复地叮嘱，让我好好地工作，让我好好地对待妻子、儿子。我便敷衍地应诺着，木讷地拧毛巾，擦手，最后看着母亲替我倒掉洗脸水，然后自顾地走出门去，用所谓的上班搪塞掉母亲所有的话。

我想，我是真的很不孝。

天一放晴，办公室就渐渐地有了些温度，我便想着不再去母亲的住处午休。母亲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罢，一早便打来电话，让我中午再去她屋里一趟。我尽管不情愿，但总不好驳了母亲的话，就敷衍着应允了。

那天我是快中午一点了才去的。一进大门就见母亲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等着我，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心头莫名的一痛。

父亲去世的早，这些年母亲一个人生活，我们几个儿子又哪里会去理会对母亲有没有尽过孝道？只是偶尔会在电话上问问母亲的生活。可老人总是不想给自己的儿女添半点麻烦，又怎么会说自己过的不好呢？

进了门，母亲就开始忙了起来。拿出了我爱吃的柿饼，端出了刚炸好的油条，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肉丸子。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看着母亲溺爱的笑，我的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母亲依旧微笑着，用手拍拍炕沿，说：坐过来吃吧，吃完了再喝点南瓜粥。吃饱了好好睡一觉，下午好有精神上班。

我殷切地点着头，使劲往嘴里塞着油条跟肉丸子。

那天中午我破天荒的没有午休，就这样跟母亲紧挨着坐在炕沿上，看着母亲的笑，舒心地跟她说着话。从我小时候不听话被母亲打说起，一直说到我外出上学，最后回来参加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说到父亲的时候，我们两都流了泪。母亲就反复地说，父亲是个命苦的人，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走了。现在虽然留下她一个人，但她也看的开，该好好活着还是要好好活的。

我知道母亲的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只会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不争气地流着眼泪。

那天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我不情愿地去了单位。但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次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跟母亲说了那么多的话。

那次之后没多久，母亲就因为突疾去世。看着母亲安详的遗容，我的心被撕的一片一片。

我现在依旧午休，但自母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一个踏实的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得着的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