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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迷局

2017-09-14  本文已影响868人  蜗牛塘主

-01-

我的眼睛突然感光了,虽然还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耳边也响起一些细碎而遥远的声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漂浮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时间流逝无声,我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醒了,醒了!芯儿,去叫医生!快!”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声音继续说:“宁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头很轻,仿佛是架在脖子上的一个气球。眼前出现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齐耳卷发,棕黑色的皮肤,耳朵上的金耳环闪闪发亮,像夜晚的小星星。

我翕动了下嘴唇,喉咙干涩发痛,但我还是努力地发出声音:“你是?”

中年妇女愣住了,眼角还凝结着一滴泪。

“宁宁,我是姨妈啊,你怎么了?”

“我不认识……不记得……”

我不认识这个自称是姨妈的人,我的脑海里没有一个人。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名医生小跑进来。女子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运动裤,长发散乱,额边的几缕发丝已经有些油腻。她的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睛,楚楚动人。

医生查看了下我的情况,对中年女人和年轻女子说:“没什么大碍,她运气不错,身体没有受到重创,就是脑部着地,大脑有损伤,可能出现记忆问题。”

中年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难怪她不认识我了……”

年轻女子急切地问:“有没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恢复记忆?”

“这个急不来,先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吧,慢慢熟悉环境,希望记忆会一点一点恢复。”

医生走后,两人分坐在我床边。

年轻女子握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宁宁,我是姐姐,还记得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中年女人抹了把泪,“没事的,你叫唐宁,我是姨妈,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唐芯,你先记住我们,等回了家,我们再带你去认识亲戚朋友。”

我问她们:“我发生了什么事?”

唐芯吸了吸鼻子,“是车祸,所幸车速不快,你被车子刮倒了,撞到了头部。”

我的脑子像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我不停地翻啊翻,却什么也找不到。

在医院观察了两个星期,我被唐芯和姨妈接出了院。她们带我回了家,那是一间大房子,有三个卧室、一个书房和一个宽敞的阳台。室内是灰白色调,所有家具都是原木风格,简洁又大方,我非常喜欢。

我的房间是湖蓝色调,窗帘和床罩都是浅湖蓝色,书桌、书架、衣柜、椅子是纯白色,像童话里的湖边小屋,安静又神秘。

我问唐芯:“我们还有哪些亲戚?”

她略微想了下,“我的亲生母亲在我三岁时就过世了,然后爸爸娶了你的母亲,但他们七年前车祸去世了,两边的亲戚都在老家,只有姨妈,也就是我亲生母亲的妹妹,跟着我们一起生活。”

看来我虽然住着大房子,却享受不到家人团聚的快乐。

不管怎样,我还活着,而且我总觉得有件事没办完,那感觉就像埋了一个百宝箱,却忘了埋下的位置。

我打算先养好身体,不急于找寻记忆,也不记得是谁说过,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得不到,反而当你放下执念时,它又突然出现了。


-02-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那头刺刺拉拉很多杂音,我“喂”了好几声,那边才传出咳嗽的声音。长久的静默后,我打算挂掉电话,但那边突然有人说话了。

“唐宁在吗?”

“您好,我就是,请问您是?”

“我……我是……”

一阵刺耳的噪音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没听清“是”后面的内容,又问了一遍:“您是哪位?”

“我……是……萧笑……”

然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挂断了。

晚上吃饭时,我问唐芯:“姐,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叫萧笑的人打来的,她是我朋友吗?”

“谁?”唐芯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萧笑,是个女孩子。”

“拍啦”几声,唐芯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姨妈也僵住了,呆呆地望着唐芯。

唐芯瞪大的双眼慢慢收敛,眉头微微耸起,“你听错了吧,你的朋友里没有叫萧笑的。”

我很疑惑:“那为什么你们听到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

唐芯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你回家了,所以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找你,我们觉得怪异。”

说着她看了姨妈一眼,姨妈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可能真是我听错了,车祸之后我的精神就不大好,稍稍想下事情就会头痛。

本来差不多快忘了这通奇怪的电话,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寄件人是萧笑。

我拆开包裹,层层叠叠的碎泡沫下面只有一张照片。夕阳笼罩下,两个少女并肩坐在河堤边,她们的头挨在一起,像一对交颈的天鹅。照片背面写着一句话:不要忘记我。

照片上的人莫非就是我和萧笑?左边那个女孩子的身姿的确跟我很像。但为什么姐姐和姨妈都一口咬定我没有一个叫萧笑的朋友?是她们不认识萧笑,还是有别的原因?

我百思不解,将照片连同箱子一起放到了卧室门边,等姐姐回来后再问问她。

六点整,姨妈和姐姐一起回来了。姨妈手上提了两大袋蔬果和鲜肉,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

“宁宁,帮姨妈拿下东西。”

唐芯一边换鞋,一边向我招手。

我赶紧过去接过一袋,跟姨妈一起拧到了厨房。我出来时,唐芯刚好换了家居服从卧室出来。

“姐姐,我今天收到了萧笑寄来的包裹。”

唐芯立即皱起眉头,“是谁在恶作剧啊?我看看。”

我走到卧室门边,原本放着快递箱的地方空空荡荡。我挠了挠头,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我又把卧室翻了个遍,别说照片了,连箱子都没影。

唐芯走到卧室门边,一脸迷惑,“宁宁,找什么呢?那个包裹拿给我看看。”

“我找不到了,好奇怪。”

唐芯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滞,嘴唇微微张着,连眼睛都没眨了,起伏的眉头像凝固的水痕。

我走过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怎么了?”

唐芯一个激灵,“没事,我刚想起了工作上的一点事。”

“姐,上次你说我已经大四了,我还回学校吗?”

唐芯背对着我擦起饭桌,“这个,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晚餐很丰盛,三杯鸡、红烧肉、鱼香茄子……我看着就很喜欢,不过姐姐和姨妈一直闷头不响。暖黄的灯光下,她们的脸颊阴晴不定。或许她们有心事吧,我怕惹她们心烦,也没再追问。

吃饱喝足,我在自己的房间翻看旧影集,里面全是我和爸爸、妈妈、姐姐的合影,虽然我是“第一次”看见爸妈,但他们让我觉得亲切,即使隔着阴阳也觉得他们离我很近。

很快我就疲倦了,爬上了我湖蓝色的小床。


-03-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觉到床边有动静,睁眼看见一个人坐在我书桌旁。

我揉了揉眼睛,“姐,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莫非是坏人闯进来了?我全身立即僵住了,张了下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宁宁……”

那人开口了,但不是姐姐的声音。

“宁宁,你忘了我了吗?”

我想跑,但身体像被冻住了,我急得心脏狂跳。

“宁宁……”

她站起来了,朝我走过来。我张大了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她坐在我床边,像一个人形剪影,黑糊糊的看不清面貌。

突然,她的头扭动了下,“啪”一声掉落下来,滚到我手边……

我终于叫出声了,睁开眼已是大白天。晨光透过湖蓝色的窗帘铺在被子上,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

唐芯推开门跑进来,“宁宁,怎么了?”

我筋疲力尽,只能一遍一遍地深呼吸。

唐芯担忧地看着我,用床头柜上的纸巾为我擦汗。

“姐,我梦见房间里有个人。”

唐芯擦汗的手停了下来。

“我觉得……是萧笑……”

唐芯低下头,叹了口气,却是一脸释然。她打开我的衣柜,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杂物下面抽出一本日记。

“我原以为瞒着你是对你好,但其实你潜意识里一直没忘记。这是你的日记本,我一直藏着不敢给你。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我藏着也没有太大意义。”

我接过日记本,封面是湖蓝色的,上面有一只小船,旁边用圆珠笔画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我翻开日记本时,唐芯悄悄退出去掩上了门。

看完整本日记时已接近傍晚,我像是看了一部很长的电影,看到自己从初中开始的成长历程。为学业烦恼、暗恋男生、偷偷网上交友……为父母的突然离世崩溃、成绩直线下降、高考奋力一搏……

这蜿蜒悠长的路程,始终有一个人陪着我,那就是萧笑。

萧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性格有些孤僻,但爱憎分明。初中我们在同一个班,大部分同学觉得她是怪胎,不愿意接近她,但日记里的我跟她做了朋友。

日记本记录到去年夏天戛然而止,最后夹着一张照片,里面两个女孩子勾肩搭背笑靥如花,左边是我,右边应该是萧笑,我们看起来像一对姐妹花。

我心里一股暖意涌上,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但从字里行间我好像与她牵手走过一般。

翻到照片背面,一行小字让我鼻子一酸:萧笑,你在天堂还好吗?

我知道萧笑就扎根在我的记忆里,即使树干枝叶全无,总有一天,她也会破土而出,重新在我记忆里生根发芽。

我的眼泪打在照片上,又滑落到笔记本上,我这才发现,最后一页背面还写着东西:

2016年8月15日 天气阴
我很痛苦。

我想,这应该是萧笑离世的那一天。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我下床走了出去,唐芯正在关门。

“姐,萧笑是怎么死的?”

“爬山时不慎摔下悬崖。”

“我……当时是不是也在……”

她已经换好了鞋,但依然没转身,“嗯,从那以后,你整个人都很消沉。”

我兀自点了点头,终于明白是潜意识在作怪,我目睹了萧笑的死亡,内心无法接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车祸失忆,那份痛苦依然在我记忆的角落里挣扎。

我走到阳台上,凉风袭面,夕阳余晖正好铺在河面上,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在河堤边奔跑。

唐芯走过来抱住了我,我的脖子上一凉,我知道她哭了,然后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宁宁,你还有我,还有姨妈,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睛有些模糊。


-04-

一个月后,我见到了柳东宸。他是唐芯的男朋友,高高瘦瘦,头发有些自然卷,小眼睛懒懒散散。

这是我出院后,他第一次来家里吃饭。我之所以特别注意他,是因为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这是自我失忆后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进门时,唐芯向我介绍:“这是柳东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

“姐夫你好。”我主动打起招呼。

柳东宸看着我笑了下,“你好。”

他的目光再也没在我脸上停留半秒,无论是闲聊,还是坐在一起吃饭,他的目光始终会避开我。

他是讨厌我吗?还是我之前跟他有过矛盾?趁着唐芯和姨妈在厨房里收拾,我决定打探下我们过往的交集。

“姐夫,你是怎么认识我姐的呢?”

柳东宸正在漫无目的地调台,听到我的问话,头也不转地答道:“那个……是在一个聚会上吧。”

“嗯,当时我也在吗?”

“这个……我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好像是……”

“你别误会哦,我只是想熟悉下身边的人。”

“嗯,两年前你来到我们公司实习,做事特别认真,有时候公司做活动,你还坚持帮忙到深夜……”

我发现柳东宸的脸有点红,一只手紧紧抓着膝盖,裤子上起了褶子。我突然笑了,他的样子好可爱……

我猛地颤栗了下,像触电一般,莫非……之前我爱上了姐夫,而且还被他知道了,所以他不敢看我?

这个想法像块石头压在我头顶,我狠不得脚下突然裂个洞让我掉进去。我转头望向阳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收拾完厨房,唐芯和姨妈回到客厅和我们一起看电视,这个时间正是姨妈最爱的《乡村爱情》播出的时间。

刚坐下几分钟,柳东宸俯在唐芯耳边说了几句,两人起身去了阳台。我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按捺不住起身进了房间。我的房间窗户紧邻阳台,可以听见那边的谈话。

柳东宸说:“听你说宁宁精神有些恍惚,我有个朋友是催眠师,可以帮助她放松下。”

“她没大碍,不用了吧。”唐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件事我也知道,她既然都出现幻觉了,说明她还放不下,长此以往,怕会出现精神疾病。”

唐芯长吁了一口气,“东宸,你是不是还……”

“没有,我既然决定了,知道该怎么做。你知道我姑姑也是患精神病去世的,所以……”

“我明白,她是我妹妹,我比你还担心。”

两人沉默了,只有大风掀起了我的窗帘。

风过,唐芯说:“你带她去吧,不过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05-

周一,柳东宸请了半天假,开车送我到了市中心一栋写字楼,径直上了顶层。这一层十分安静,灰色的地板,象牙白的墙壁,银白金属线性装饰品,玻璃推拉门,像走进了某个高端设计中心。

柳东宸跟前台身着白色职业套装的女士表明了来意,我们立即被领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十分宽敞通透,一张黑色长条办公桌,一张米黄色皮质躺椅,几组黑色无玻璃的柜子。

一阵冲水声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利落的短发,浓眉大眼,鼻梁棱角分明,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柳东宸走上前去拍了下对方肩膀,“这西装不错,看来最近有健身啊。”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要不是为了上班,我早就把西装全扔了。”

柳东宸退到我旁边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陈旭宇,是一个深受少妇喜欢的催眠师。”

陈旭宇一拳锤在柳东宸肩胛处,“你别听他瞎说,我女人缘很差的。”

“好啦,不耽误时间了。”柳东宸转向我,居然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宁宁,你好好在这里治疗,结束后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接你。”

我的心跳又快又乱,像脱缰的野马,“好的,谢谢你。”

望着他出去带上了门,我的心里涌上一股罪恶感,像一团浓墨,瞬间将我吞噬个干净。

“唐小姐,请坐。”

“唐小姐?唐小姐你还好吗?”

陈旭宇拍了下我的肩,我回过神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精神有点差。”

“没关系,这正是我要帮你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陈旭宇做了个“请”的手势,风度翩翩。我顺着他的示意,坐在了躺椅上。椅子很柔软,很舒适,刚才翻涌纠结的情绪也像渐渐融进了一滩水里。

舒缓的音乐流泻而出,像烟雾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陈旭宇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请先跟我说说你心里的那个结。”

我闭上眼,将失忆后与萧笑相关的事情慢慢道出。

“也许你在自责,当时你就在她身边,但是你没能救她。”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像被捅了个窟窿,鲜血哗啦啦地涌。

“深呼吸,放松身体,这不是你的措,我们不是神人,无法预知未来。你想见她吗?”

我点了点头,眼角粘稠湿润。

“好,你现在站在一片碧蓝的湖水边,天气很好,抬头就能看见一朵一朵的白云,湖天一色,只有鸟鸣阵阵。你转过身,远处有个人正朝你走过来,她是谁?”

是萧笑,她穿着淡蓝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深蓝色的草帽,她伸手牵起我,露出耀眼的笑容。

“唐宁宁,我们去玩吧。”

“笑笑,你没有怪我吗?如果我当时反应快一些……”

“怪你什么?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

萧笑依然笑意盈盈,拉起我奔跑起来,风是清凉的,像丝绸拂过肌肤。

跑了很久,萧笑突然放开我的手,她背对湖面,朝我挥了挥手。我立马意识了什么,赶紧伸手去拉她,但只碰到了她飘飞的裙裾。

水花四溅,萧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湖面。

这一次,我要救她,哪怕是假的,我也要救她。

我纵身一跃,没入湖水中,像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里。

我四处张望,不见萧笑的身影。

湖底一片漆黑,像触角一样的东西升腾起来,很快缠住了我的胳膊,我拼命挣扎,但毫无作用。

突然,我面前出现了一张煞白的脸,是我自己的脸,像死人一样,“我”白色的嘴唇像木偶一样张合:“救我……”

我立即张大嘴巴,湖水像冰棱一样灌入喉咙……

我一阵抽搐,隐隐听见有人喊我:“唐小姐,你没事吧?”

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景物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窗帘已紧紧闭合,只有一丝光线从缝隙中溜出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向陈旭宇:“我做了个噩梦。”

陈旭宇微笑着不说话。我看见,他的手上戴了双白手套。


-06-

我坐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头顶上只有一盏日光灯苟延残喘。面前是一台电脑,播放着某个地方的监控画面,一个女人出现在画面中,是唐芯,监控的地方正是我家。

唐芯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你好,哪位?”

不一会儿,她愣住了,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什么,宁宁要自残?还在治疗室?我……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在餐桌边坐下来,慢慢地,脸上浮出笑容。

她拨打了个电话:“姨妈,她疯了,不枉我们布置了这么久,很快就能送她进精神病院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嗯”了几声,然后起身用湿巾擦了把脸,又抓乱了头发,拧着皮包出了门。

大约半小时后,监控画面跳到了陈旭宇公司前台。唐芯慌慌张张跑进来,前台小姐立即带着她朝治疗室走去。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治疗室,陈旭宇迎了上去:“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把她安置在了下面的小房间里,你去劝劝她吧。”

两人消失在画面里。随即我身后传来越来越重的脚步声,门“吱吖”一声被推开。

我听见了唐芯焦急的声音:“宁宁,你怎么样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陈旭宇没有进来。

我站起身来看着她:“姐,我没事。”

“他们说你要自残啊。”唐芯皱起了眉头。

我走到墙边,那里放着一个冰柜,我将盖子拉开,一团白气窜了出来。唐芯站立的位置比室内要高出几个台阶,刚好能看见冰柜里面的东西。

她大叫一声,慌忙去拉门,但是门已经被锁死。

“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而且外面是治疗室,你喊也没用。”

唐芯死死攒住门把手,身子缩成一团,“你到底是谁?”

我伸手理了下冰柜里那人的头发,她跟我有着同一张脸,或者说,我的脸是照着她整出来的。

“我是萧笑,姐姐还记得我吗?”

“你……你不是死了吗?还是说,你杀了宁宁?”

我一边讲述真相,一边回忆起那趟旅行。

2016年8月16日,唐宁主动邀约我去南山游玩,但一路上她沉默不语,一直扭头看车窗外,几个小时都不变换姿态。有时她的鼻尖和眼眶泛红,有时脸白得可怕。

我知道她有很重的心事,那些心事无时无刻在折磨她。但她不说,我不问,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到了南山,我们在山腰一处营地搭了帐篷。晚上,唐宁拉开背包,倒出了十几罐啤酒。她不喜欢喝酒,但却跟喝白水一样地灌。不一会儿,她的脸和脖子都红了,她是敏感皮肤,泛红的地方会很痒。

我实在忍不住了,拉住她,“宁宁,别这样……”

她这才告诉我,姐姐唐芯抢了她的男朋友柳东宸,还跟姨妈密谋害她。因为她们的父亲很早就立下遗嘱,他过世后遗产由两姐妹平分,但若其中一方身故或罹患重疾,财产自动归另一方支配。

她说,姐姐从小就跟她不亲,她能够理解,可能是姐姐介意父亲娶了别的女人,但她从没想过姐姐会害她。

我恨自己不能替她痛,只能抱着她枯萎的身体,任由她哭到撕心裂肺。

新月如钩,星辰犹如洒落天幕的泪滴,一闪一闪冷凄凄。

唐宁哭到筋疲力尽,被我搀扶着回到帐篷休息。

后半夜,冰浸入骨的山风灌入帐篷内,我下意识地为唐宁拉被子,这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我赶忙起来,帐篷没有关上,不知唐宁已经出去多久了。我顺着山路一边跑一边喊她的名字,只有月光为我照明,耳边来来回回都是自己撕裂的声音。

最后,我在一处断崖边发现了她。她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手腕上的血已经凝固。

我在断崖边跪了很久,直到泪水流干了,脖子也酸了,我的头脑才渐渐运转起来。

我要为唐宁报仇,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我这一生当中只有她一个朋友,她既是我的友情,更是我的亲情。

趁着夜色,我用帐篷把唐宁的尸体裹起来背下了山,叫了辆黑车回到了我的住处,然后我用唐宁的手机给唐芯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萧笑失足跌落山崖死了,自己很伤心,暂时不会联系家人。

唐芯的回复只有三个字:好,节哀。

接着,我用在福利院积攒下来的善款做了整容手术。由于我与唐宁身材相似,所以整容之后,从外形上已难辨真伪。在手术恢复期间,我每天研究唐宁留下的日记,熟悉她的过往经历,然后模仿她的声音、姿态和习惯。

大约半年后,一切准备妥当,我以唐宁的身份回到了她家。我尚无把握瞒天过海,但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已跳到了嗓子眼,但唐芯只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回来了。”

那一刻,我能切身体会到唐宁的绝望。

此后,我便安稳地住了下来,无论是唐芯还是姨妈都毫不怀疑我的身份。我能想象,唐宁在这个家里犹如一团空气,相依为命的两个亲人从没好好关心过她。

可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唐芯竟然先发制人,制造了一场车祸想杀死我。也许是苍天有眼,我没有死,只是失忆了。

可能老天也在帮我,柳东宸把我带给了陈旭宇。陈旭宇也是孤儿,跟我在同一个福利院长大,后来成了我的男朋友。我没有告诉他为唐宁复仇的事,我怕连累他,只留了一封信便失踪了,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我,从没放弃过。

陈旭宇的催眠治疗唤醒了我的记忆,也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告诉了我关于柳东宸的真相。

柳东宸和陈旭宇是大学好友,柳东宸也不爱喝酒,偏偏在陈旭宇面前喝了个酩酊大醉。他被对唐宁的愧疚折磨得通宵难眠,他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说,我爱宁宁。

他又说,那晚聚会,唐芯肯定在他的香槟里下了药。他厌恶唐芯,可有什么办法,唐芯知道他公司的资金链出现问题,唐芯掌控着唐氏集团,承诺帮他度过难关,代价就是放弃唐宁。他不能让家族企业毁在自己手里,他只能答应那些屈辱的条件……

听完我的叙述,唐芯摊在墙角,像一堆烂泥。

“你……想怎样?”她活像将死之人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我望着透亮如水晶的唐宁,笑了,“你很快就会知道。”


-07-

消防车拉着刺耳的警报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人们纷纷望向消防车奔驰而去的方向,他们清楚地看到,市中心最贵的那栋写字楼顶层失火了,浓浓的黑烟正往外冒。

不一会儿,电视台的采访车也到了,女记者拿起话筒开始播报:“据市民反应,本市金融大厦顶层失火,原因不明,大厦物业发声,该层员工已及时疏散……”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见了陈旭宇。他换上了白T恤和牛仔裤,一如我们牵手离开福利院时的模样。

我曾想问他,亲手毁了自己建立的事业会不会后悔?

但话没出口,我就从他眼里看到了答案。

陈旭宇爱的是萧笑,而我又想起了柳东宸。

我是唐宁,还是萧笑,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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