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中)
十
他怎么会出现我的寝宫,这不可能,定是我眼花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掀不开。
忽觉额上一凉,似有人将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
“大人,太后感染风寒加上连日焦虑攻心才会如此,容臣为太后施针,可清醒神志。”
“不必,她许久未曾好好睡一觉,让她多睡一下吧!”
“……是。”
我清楚地听见赢霍与向太医的对话,心头大惊。
那只微凉的手正用汗巾为我沾干额角的汗珠儿。
“太上皇的毒已经深入脏腑,恐怕熬不过三个月了。”
“唔,有没有法子让他在那一日行止如常?”
“这……老臣只能尽力一试,那毒自今日起便不可再继续下了。”
“嗯。”
忽而虎口一痛,一阵阵酸麻胀感在经络间游走,刚刚惊醒的神志逐渐陷入昏沉。
当我醒来已是三日后了。
我抚着额,仔细回想一番,确认听到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原来潘玉戈误饮的毒酒是赢霍做的手脚!
我竟不知赢霍在背后控制潘玉戈长达十年之久,他甚至连我的寝宫都可以随意出入!
起床梳洗后,我借着抽阅奏章的名义,调出新晋官员名册,才惊觉朝堂上下重要官职中多是赢氏族人的名字,这不由得令我背脊生寒。
赢霍原是淇国的旧臣,也是潘玉戈攻伐九州的幕僚,他暗中毒害潘玉戈,却并未取而代之,而是扶我上位,遴选攀姓宗室幼子为皇。
素日里他为人十分忠诚谦恭,在朝野很得人心,我一直将他视作肱骨大臣,全心倚仗。
如今看来,我这个摄政太后不过是他摆在台面上的工具而已。
若他认为,我阻碍了他对朝政的把持,势必不会手软。
况且他手里还有私兵,若是想反,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莫非他说“那一日”,便是起兵造反之日?
我负手在书房来回踱步,连用饭也顾不上。
正在我焦头烂额之际,一道轻盈的身影飞扑进来,“母亲!”
是靖和!
三日未见,我实在太想她了,软香抱个满怀,正搂着她亲吻,眼角瞥见一双踏着云头屡的双脚出现在靖和身后。
循着视线向上,方见一张略显阴柔的男子脸庞,眉眼细长,肤色白皙,双眸冷波泠泠,通身散发着清冷又疏离的气息。
他优雅地揖礼,“参见太后。”
“是赢爱卿,平身。”
一见他便仿佛如临大敌,我下意识将靖和扯向身后,提唇笑道:“爱卿怎会跟靖和公主一起?”
“哦,陛下刚下了学就碰到靖和公主,她四处找不到太后,便央求臣带她来见太后。臣断言您此时一定在御书房,这便带着公主过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与靖和相握的手上,忽然轻轻一笑,“听说此次太后御驾亲征,可是凶险万分呢!”
我顺着他的话不动声色地说道:“的确凶险,不过还要多亏司空即时征调援军,才能顺利扭转局面。”
“陛下十分挂心太后安危,臣便自作主张紧急征调人马。不过嬴垒救驾不利,臣已经处罚他了。”
赢霍从袖间取出那枚玉牌,躬身呈给我。
我接过玉牌,冷笑道:“诶?赢爱卿对待自己的将士实在太苛责了!本宫倒要重重地奖赏赢将军。”
赢霍抬起一双细长的眼眸注视我半晌,继而向我揖礼,说了一声:“臣愧受!”
可我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愧疚与不安。
我拉着靖和的小手,对她说道:“母后带你去瞧瞧你的父皇!”
未等靖和回答,我随口笑道:“最近公主总闹着想见他的父皇,真是越大越思父。”
赢霍垂着眼望向靖和温和地笑起来,一脸温煦无害,“公主总担心太上皇的身子,到底是亲生父女,着实令人感动。”
他的话像一根尖刺精准刺在我的软肋上,我实在想撕破他这张假装斯文的嘴脸!
但我只提唇角莞尔,转身带着靖和离开。
“唔,臣有一事禀告太后……”
我顿足侧首,听他说道:“臣收到北狄的快马急书,北狄可汗莫北寻叩请三个月后携家眷入朝觐见。”
十一
他幽幽地说道:“太后那几日凤体欠安,臣便代太后应允了。”
我猛然回首,对上他柔中带刃的目光。
他对林太医说的“那一日”便是莫北寻觐见之日。
他是故意叫我听见的!
我冷然一哂,“很好!那此事就全权交给司空承办吧!”
随后牵起靖和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后射来一道阴寒渗人的冷意,仿若有形之物挥之不去。
几日后,我独自来到潘玉戈的寝宫,见他气色果然恢复不少,只是手脚依然僵直无力,面目歪斜。
他强娶我的那日,是志得意满的大靖祖皇帝,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却头发花白,面容枯槁,蹉跎成这副样子,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走上前接过宫人端的汤碗,舀起一勺黑呼呼的汤药,带出一股浓郁的苦涩气味。
“让本宫来服侍太上皇。”
我将盛满药汁的玉勺喂到潘玉戈嘴边,药汤流进他口中,又被他用舌头推出来,洒在衣襟上。
他恶狠狠地瞪视我,歪斜的嘴角抽搐着,“毒……妇!”
我取来巾帕为他擦拭,扫了一眼服侍潘玉戈的宫人,都敛声跪伏在地,这些应该都是赢霍的眼线。
今日发生的事赢霍很快也会知道。
于是我拈着巾帕替他揩干下巴笑道:“陛下何出此言,我是你的妻,也是靖和的母亲,怎会不盼着陛下好?”
“妾还记得陛下与妾成亲时曾说过,做你的妻不会不如我做公主时,而今陛下也算是履行了诺言。不过妾还想要陛下一样东西。”
潘玉戈怒视着我,胸口急促地起伏,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声音,他似乎已经气急。
我态度依然和蔼地说道:“我要一纸和离书。”
我从袖中取出绢帛,将我昨晚上写好的和离书打开给他看。
我无视他抽搐到扭曲的脸,继续说道:“妾为陛下侍疾多年,闺中苦闷,朝堂上的大事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该管的,如今政事清明,妾觉得是该卸任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了……还望陛下成全!”
潘玉戈那僵直的手指竟然奇迹般地能够打弯了,他屈指抖个不停,似鸡爪一般,“休……休想,给,给朕……”
“既然陛下不便,那就恕妾斗胆了!”
我伸手扯下潘玉戈腰间的鞶囊,掏出一枚碧玉鎏金印玺,在红泥上碾过,重重盖在绢帛上,还拿起来左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向潘玉戈谢恩后扬长而去。
翌日,我便装病不再上朝。
赢霍那边并没有任何动静,随后我又自书一份退位的诏书命人在朝堂上宣读。
之后便开始日日研究脂粉与穿戴,四处搜罗些鲜亮的裙裾与贵重首饰,甚至对靖和都不怎么上心了。
两个多月过去了,再有几日就是莫北寻入朝觐见的日子,我发现宫闱禁卫开始调动,不再是我熟知的那批人。
而我的行动也遭到了限制,连寝宫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入夜,翠环服侍我梳洗,赢霍求见。
他终于要摊牌了!
俄顷,一道清瘦的身影踏进寝宫。
只见他一身玄色袍服,头戴长冠,应是刚刚下了朝,依然是一副疏淡谦恭的文士模样,和往日没有分别。
不过,自他踏入宫门后却并不向我行礼,冷淡的眸子只落在我堆满胭脂水粉与各色簪钗的妆奁上。
“太后当真要退位?”
我打了个哈欠,挑出一支金灿灿的步摇比在鬓边对镜观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放着摄政太后不做,去做北狄的可敦?”
我望向镜中的男子,那一双细长的眼里似乎流淌着危险的波光。
我冷笑道:“不管是做太后,还是做北狄的可敦,本宫都不要再做别人手里的棋子。”
十二
赢霍挑起半边长眉,嘲讽地笑了笑,“太后这是从何说起?”
见我不答话,他顿了顿说道:“我看人一向最准,您本不是一般女子,您摄政这些年,无论是操持国事还是打理后宫都不逊男子……”
我冷笑着打断他,“司空实在是过誉,本宫如何当得起?”
我将那只步摇丢在妆奁台上,起身转向他,“若不是司空在本宫身后运筹帷幄,本宫何至于走到今天呢?”
我对上他淡漠清冷的眉眼,进一步问道:“不过我只有一事不明,十年前,本宫不过是一名落魄的淇国公主,因和亲不成私逃回国,又被潘玉戈强娶为妃,既无背景又无身份,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就入了司空你的法眼呢?”
铜鹤烛台上燃烧的烛芯噼啪作响,莹莹烛火映出赢霍棱角分明的侧脸,孤高的颧骨切分出一道明暗鲜明的沟槽。
他沉默地垂下眼,修长指尖从口脂盒里挑出一抹嫣红,低低唤了一声,“公主啊!”
我心中一凛,顿生一丝古怪。
他轻搓指腹,幽幽说道:“您可能忘记了,当年您曾央求您母亲楚昭仪为我向淇王求过情。”
我微怔,对此竟没有丝毫记忆。
他抬眼见我一脸茫然,摇摇头勾唇一哂,“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报恩,才布局毒杀潘玉戈,再伪造手谕,力排众议将你推上太后的位置,之后察觉你有了身孕,又暗中请太医保你平安生下靖和,除掉所有知情的奴才……”
他冷淡的眸子忽而变暗,“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答公主,你,满意了吗?”
报答我?说的什么鬼话!
我讶然见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我,颀长的身躯遮去烛火,玄黑的袍裾仿佛将周遭的光亮全都吸附进去,眼前瞬间变得逼仄而压迫。
我不自在地后退两步抵上妆奁台,他捡起我丢掉的那支步摇重新簪在我的鬓边,目光一寸寸在我脸上游走,那眼神仿佛能噬人。
“所以公主啊,你做不做太后都随你高兴……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我惊疑复又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软禁我?”
他忽而伸出手指点压在我的唇上。
我惊得耳根发红,欲挥手打开,却听他轻声低语,“你若跟了莫北寻,就休想带走靖和。”
我僵在原地,任由他沾了口脂的指腹在我的唇上碾转涂抹,我的眼泪瞬间滴落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
他指腹微顿,复又抬起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我哽咽道:“是你掉包了我写给北寻的信?为什么?”
他抬眸凝视我,淡淡地说:“我的公主,他配不上。”
此刻的赢霍是我不了解的,他平时那温文尔雅、疏疏淡淡的文士风骨全都不见了,那双清泠的眸子仿佛淬了毒,散发出阴冷、黏腻的窒息感。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抬袖一挥,“三日后莫北寻入朝觐见,我要你这般装扮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死之前好好地记住,算是我给他的赔礼!”
直到他离开许久,我膝盖一软跌坐在椅上。
回想一番他的所做作为,我有一种被逼吞下苍蝇的恶心与愤怒。
他根本不是我所认识的赢霍,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一怒将满妆台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全部扫到地上,抬袖用力擦拭唇上的口脂,铜镜中的脸庞花了妆,看起来无比可笑。
倘若我真的曾救过赢霍,他如今又为何要这般对我?
我无从理解他那诡异的心思,但可以想见三日后他必会设下天罗地网等着莫北寻。
想到此我再也坐不住了,大声唤翠环,却发现连翠环都被带走了。
两名身材高壮的中年嬷嬷出现在寝殿门外,轰的一声关上殿门。
我恨得咬牙切齿,赢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软禁我?
我一把推倒烛台,扯过幄帐引燃,火势很快窜上房梁,滚滚浓烟熏得人眼泪直流,那两名婢仆慌忙冲进来,登时傻了眼。
我抓起一把剪刀贴在自己颈部,倒退着冲向殿外,却被羽林卫拦住。
其中一人将一只盖着玄色厚布的托盘呈到我面前,一把揭开盖布说道,“请太后过目。”
我定睛一看,托盘中间是一截乌亮的长发,用粉色缎带缠裹,我一眼认出那是靖和的头发!
我抓起那截柔亮的长发哭喊,双膝瘫软跪坐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十三
三日后,莫北寻如期入朝觐见。
我端坐在未央宫的宝座之上,潘玉戈就坐在我右侧,只不过后颈的哑门穴被一根手掌长的银针刺入,无法开口。
小皇帝坐在我和潘玉戈之间,脑袋上顶着沉重的冕流,纤细的脖颈时不时就会歪向一旁。
我在玉阶上遥望莫北寻,三个月不见,他的络腮胡似乎更加浓密,半张脸的神采全被这胡须遮去了。
发辫上穿着精致的宝石串珠,着一身色彩艳丽绣工繁复的宫廷袍服,宽大的兽首腰带将他高大挺硕的身形一分为二,更显勃发健美。
他身边还站着一名貌美的北狄女子和三名高矮不一胖墩墩的少年。
我望着他身边英姿与娇媚兼具的女子,以及那三名壮实的崽子,心下五味杂陈。
想必她就是西戎最美公主隗牧秀了,据传她为了嫁给莫北寻,曾独自单骑追他千里,还将西戎隗氏整个部族都作了陪嫁。
莫北寻与我遥遥相望,我却望不见他眼里曾经燃烧的热情。
朝堂上一道阴冷的视线扫视过来,仿佛毒蛇吐信,我的后颈跟着起了一层细粒。
朝堂上,莫北寻大大方方行抱胸礼,“小王携拙荆及犬子们参见太上皇、太后、皇帝陛下。”
我目不斜视,向朝堂下和美的一家子提唇微笑,“北狄与西戎既是我大靖的属国,亦是我大靖友邦,来到中州就当来到自己的家里一样,不必拘礼。”
莫北寻爽朗地向我还礼,“多谢太后盛情……”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尖锐的呵斥打断。
“听说仓央王此次随行之人达到五千人?仓央王这是向我大靖示威吗?”
说话的人是嬴垒,他的话一出,那些言官立刻像点燃的炮仗一般炸了,窃窃私语不停。
我扫了一眼赢霍,他一脸淡然地站在队首,并不置可否。
制造舆论是赢霍的老手段了。
莫北寻打量一番嬴垒,抬手遥遥指向我,“区区五千人罢了,太后实乃巾帼尚且御驾亲征,怎么?莫非你大靖朝的爷们都叫人拔了子孙根,这点人就吓得漏尿?”
莫北寻这话说得实在太糙,连我都有些听不下去。
坐在身旁的潘玉戈弯曲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赢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此时赢霍越众而出,向莫北寻揖礼,“太上皇与太后都是可汗的旧识,有意挽留您在尚都多住些时日,还请可汗体恤大靖立朝不久,苍粮有限,养兵属实费钱啊!”
莫北寻将他上下一打量,语气尖酸,“这位大人如此抠搜莫不是管账的?”
嬴垒上前一步激动地叫嚣:“你这戎狄休得对大司空无礼!”
莫北寻摸着下巴大大咧咧地笑道:“原来是大司空啊!难怪算得这般精明!咱们皇帝陛下还没表态,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各个都敢跳出来吠!若是在我北狄,早就活刮了喂了狼!”
小皇帝听闻不由地朝我怀里缩了缩,吓得要哭出声来。
莫千峰见他言行这般狂妄,正要出言阻止,我揽着小皇帝,呵斥了一声放肆,朝堂上倏而安静。
此时立在莫北寻身旁的隗牧秀上前抱胸行礼,声音脆甜,“太后恕罪,可汗并无不敬,咱们带来的人不过都是些老弱妇孺,只是跟着咱们来尚都开眼界的!咱们可汗特意带来草原上最珍贵的良驹三千匹,牛羊各万头,还望太后与陛下笑纳。”
甲兵之本,国之大用,谁都知道北狄的战马日行千里而不殆,况且是三千匹,牛羊且不计,真是好豪奢的手笔!
这么一比较,五千老弱妇孺瞬间不值一提了。
一旁的嬴垒惊得瞪圆了眼,赢霍则微微一笑,“既如此,还请可汗与可敦在尚都多住些时日,也好不负太上皇与太后的恩泽。”
见我抿唇不语,莫北寻讥笑了一声,“听说太上皇身子不太好,本王特地从漠北带来了千年地精。”
他向身后招招手,随从上前呈上一只木盒,莫北寻打开盒盖,露出几块黑漆漆巴掌大碳块一般的物事。
小皇帝潘遂意悄悄仰头问我:“母后,地精是什么?”
我脸上一热,悄悄捂上他的嘴,潘玉戈听得真切,抖得更厉害了。
莫北寻指着盒中物,尽力忍住满脸的揶揄说道:“此物最是补精!还请太上皇笑纳!”
此话一出,潘玉戈的喉部发出愤怒的呜咽,歪斜的嘴角留下口诞,身子一抽便歪倒在椅上。
十四
“陛下!快传太医!”
我揽着小皇帝慌张起身。
两名羽林卫却匆匆上前将昏迷的潘玉戈架起来就背出了未央宫。
“大胆莽夫!竟敢在朝堂上对太上皇如此不敬!立即将他拿下!”
嬴垒抬手指向莫北寻,禁卫们执戈相向,莫北寻的两名随从虽然未带兵器,也立即摆出起手式。
唯有莫北寻一脸无辜地讥讽道:“本王好心赠药,如何不敬了?”
“倒是你们满朝臣子各个惊弓之鸟一般,如何?敢动本王?”
莫千峰焦虑地大喝:“莫北寻,住口!”
莫北寻烦躁地掸了掸胸前上等的狼裘,拧起长眉,“啧,义父,这怎能赖我?”
我瞥见赢霍引而不发的脸色,故意一甩儒袖,斥道:“大司空,将这不懂礼仪的蛮夷带下去,看守起来!太上皇无事便罢,本宫要去为太上皇侍疾!”
说罢,我看也不看莫北寻,便拉着小皇帝退朝。
将潘遂意送回后宫,两名嬷嬷紧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
同时,宫闱内的禁卫全部替换为玄甲禁卫,几乎是十步一哨,将诺大一座王宫布防得坚如铁桶。
那两名嬷嬷一左一右强行将我送回寝殿,令我意外的是,她们将翠环叫来服侍我。
翠环跪在我面前哭诉,随后告诉我赢霍暂时安顿莫北寻他们住在蛮夷邸,暗中派了不少人手监视,相当于软禁。
我思忖再三,问道:“那五千人当真是老弱妇孺?”
“回太后,奴婢听羽林郎卫说过,的确是老弱妇孺,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我有些疑惑,此时一名眼生的侍官送来一碟桃片糕。
那两名嬷嬷有些茫然,一一捏开桃片糕验过才叫人端进来,送进翠环手里。
待那侍官走后,翠环悄悄打开手心,展开一张字条。
“子时牛羊散,金汁珠玉埋。”
这是他的字!
但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边想边将字条用烛火引燃,待在寝殿,坐等夕阳斜坠,宫灯渐明。
听着更漏一声一声响,两名嬷嬷陡然推开殿门,将一袭玄色绣工精致华美的裙裾呈递到我面前,“请公主穿戴装扮,太上皇设宴,恭请北狄可汗可敦酉时赴宴。”
赴宴?看早上的情形,潘玉戈恐是不中用了,定是赢霍借他之名设宴……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要动手了!
翠环忙服侍我穿上玄色满绣曲裾,外罩一件朱瑾色的素纱襌衣,又重新为我梳妆,一双巧手将我装扮得艳丽动人。
我望着镜中上了妆的美艳脸庞,眼神倏然冰寒。
为了靖和,就是豁出命来我也要为她争出一个赢面。
我趁那两名嬷嬷不注意,顺手将玉牌裹在袖中在案角狠狠一磕,将断成两截的玉牌捏在手中。
翠环扶着我登上凤辇,车轮轱辘辘经过掖池,转过转角时,我一眼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道出挑的身影远远走来。
他身后跟着俏生生的魁牧秀并那三名少年,这一家子果然齐齐整整。
我装作视而不见,待车辇驶向铜雀宫大门,赢霍伸出手迎向我,我吸了口气隔着儒袖搭在他手上下了车。
他在我耳边低吟,“公主今晚比任何时候都美。”
我垂眼装作整理裙裾,冷声回道:“你若是敢碰靖和一丝头发,本宫不怕玉石俱焚。”
他唇角噙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细长的眸子含着满池算计,跟在我身后踏进了铜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