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回了趟老家，在坝上遇到了大哥。在我们这个以姓氏命名的偏僻村子，人口不足千人，全村人按辈分互称。我和大哥同辈，他是我们这一辈里年龄最大的，也是最受尊敬的，今年69岁的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老师，而且是我的小学老师。

        得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大哥了，今日偶遇，我好难受。高挑挺拔的身形越发衬得瘦削，长方的面孔上挺直的鼻梁夺走了那双星目的光灿，下巴尖得厉害，发型依旧整齐简短，像刚出地皮的麦苗，灰白染遍了乌黑，仅有的一点儿生气被无情地吸食。我太过激动，“哥，咱俩大半年没见，我……”“哥老了，你认不出来了是吗？”他的笑温和爽朗，像秋高气爽时的天空飘过的云，是我印象里独属于他的招牌。“嗯，哥，你怎么老的这么快！”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心酸。“哥都七十了，能不老吗？哈哈！”我终究还是感觉到了他有些气力不足，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转了话题:“哥，到我家坐一会儿吧？”“不了，你快进家吧，叔和婶子都盼着你们回来盼了两个多月了。我去地里转转，该浇水了。”我看着他拐过弯儿，才回过神来，直奔家门。

        “娘，我在街上碰到我大哥了，他是不是病了？”一进门，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个坏念头，可还是没能忍住。“唉！多好的老侄子呀！你们这一辈论脾气秉性，谁都比不上他，全村人没有不夸的，老天爷怎么让他得上不受治的病？……”母亲心疼不已。日常交往中，作为同龄人的他们没有怎么受辈分的约束，退休后，大哥经常到我家串门，平时给家里打电话，十回得有八回听到他们在一起喝茶或者打牌，让电话这头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羡慕得不行，我和小妹一度也十分感谢他给双亲的陪伴。“娘，我想和老二过去看看大哥，行吗？”“今天不行，日子不好。再说，你哥他不知道，全村人都心照不宣。等下次回来，挑个时候你们再去。”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只能等女儿返校开课后另找了时间。然而，心里深感懊恼，担心自己刚刚未经大脑冲口而出的话会刺激到大哥。

        回来的车上，我跟小妹聊起了大哥，有上学时候怎么捣乱，大哥如何“教训”我们这些皮猴儿的琐事；有出嫁时，大哥跑前跑后帮忙料理公事的记忆；也有邻里百舍闹纠纷，大哥费心和解的家长里短。“老二，我许是也老了，开始喜欢回忆以前的事了。这人啊，年轻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奔，根本注意不到身边的人和事。现在，每回回家，我都觉得特别亲切，到处转转，看看，心里安定了，再回到工作和生活中时，心态会平和不少，这种感觉让我越来越依赖。”“姐，你可不许老，咱爹咱娘还没服老呢，你着什么急啊！”我笑了笑，心里好像舒服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