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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憨豆先生的午餐时间(14):往事

2018-06-28  本文已影响1063人  凭栏仙后

二十七

周日上午八点,杨玫去学校外面咖啡厅门口等程度。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误会,特意走到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可偏偏就被人看到了。

来人开着一辆旧式黑色普桑车,突突突,在她站的地方停下了。

程度刚买的是一辆银色迈腾,什么时候换了这样的车?她正纳闷儿呢,看到车窗玻璃摇下去,露出张大勇十分骚气的一张脸:“这位美女,要去哪里啊?”

“管得着嘛你!”杨玫对着天空翻翻眼球。

“对人民警察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哪天我就会管得着你了!”说着他推开门下了车,打开右边副驾驶的车门,“请吧,上车!”

“哎,我干嘛用得着你管,又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跟你走?”杨玫站着不动,懒得理他。

“你今天不是要去葛子家家访吗?跟我走就对了!”张大勇手搭在开着的车门上。

“你怎么知道?”杨玫纳闷儿,眉毛向上挑着,成了黑八字。

“是啊!昨晚我接到贾苗苗妈妈的电话,要求联系葛子的家庭进行协商。程度说你们今天正好要去家访,咱们就一起喽!”张大勇说着绕过车子,钻进驾驶室,留下副驾驶室的车门大开着。

杨玫将信将疑。张大勇转动车钥匙发动车子。后面又来了一辆车,冲他们摁喇叭。

杨玫回头一看,是程度。他在车里透过玻璃冲她晃晃下巴颏,叫她上车。杨玫诡异的一笑,往前走了几步,转身45度角,上了张大勇的车。程度嘴角的笑还没绽放开,瞬间凝固。

张大勇回头瞅瞅后面的程度,俯身捞过安全带给杨玫系好。杨梅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缩在座位上。他却又打开车门跳下车,跟程度说了一句什么,才转身回到车上,一轰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程度跟在后面。

葛子家在十五里以外的葛家庄,是个正准备开发的古村落,据说村里有很多古老的房子已有三百多年。

走了一段平坦开阔的镇级柏油路,车子拐上乡间水泥窄路,路途不平,有些颠簸。杨玫紧紧抓住安全带。

太阳已经升高,光线刺眼,张大勇取出墨镜戴上,邪痞一笑:“没想到,你不像以前那么呆了啊!”

杨玫歪头看他:“你倒是还像以前那么讨厌!”

张大勇嘴角的笑弧在扩大:“讨厌,这种词汇有时候是跟'难忘记'、'忘不了'直接相通的。说明你一直没忘了我!”

杨玫转回脸:“你脸皮更厚了!不好意思,我全忘了!”

“哼哼,忘了!你送我的纪念章,至今还在呢!”

她伸手把他右胳膊衣袖往上扒拉扒拉,仔细看了看:“不仔细看,不是看不出来了嘛!”

“我妈给我买了最好的疤痕膏才好多了,你差点给我毁容了,知道吗?”张大勇悻悻然。

“别上纲上线了!还毁容?你的尊容难道不在脸上,是在胳膊上?”杨玫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要不,你老人家再啃回来?”

张大勇贪婪的看看伸在眼前的这条雪白圆润的小臂,嘴里啧啧连声:“下不去口,这么一段藕臂,倒真想啃一口。就是害怕咬一口,我会不会掉脑袋?再说被狗咬了,再反咬狗一口,也不是男子汉该干的事。”

杨玫收回胳膊:“还以为你胆子肥了呢!有些人优越感还是这么强大,时隔多年竟能把相看两厌,当成曾经友谊地久天长一样跟别人炫耀!”

张大勇气歪了嘴:“我跟谁炫耀了?”

“你跟林校长,跟李艺,不都说跟我是同学嘛?”

“那就叫炫耀啊?那是事实。总比有些人见了面,一起吃过饭,还装不认识好!再说,我们那不是友谊地久天长吗?我可觉得比天地还要长远!”张大勇一通叫屈。

杨玫不说话了,过了许久回了一句:“自以为是!”

她宁愿张大勇说他们从来不认识。张大勇读小学的时候跟杨玫是同桌,父亲是他们杨村小学附近军营的首长,妈妈梁静原来是剧团里的演员,出色的漂亮,后来嗓子坏了,转行来杨村小学当了老师。

杨玫妈妈那时候在镇上租了房子开裁缝铺。梁静爱美,三天两头找杨玫妈做衣服,梁静穿杨玫妈做的衣服跟电影演员一样拉风,给杨玫妈做了活体广告,镇上来找做同款衣服的人络绎不绝 。一来二去,两个能说会道又审美情趣相投的女人越来越谈得来,干脆姐妹相称。梁静做不做衣服都喜欢去杨玫妈临街的裁缝铺坐一坐,聊聊天南海北,讨论讨论穿着打扮。

两个女人成了闺蜜,却不见得孩子们能相处融洽。

十一岁的杨玫是家里三姐弟的老大,典型的黄毛丫头,梳着两个毛松松的发辫,面黄肌瘦,满脸懵懂,不爱说话。杨玫妈每天风风火火从早忙到晚,家务活全都扔给女儿来做,做不好被骂得最凶的是老大杨玫。

杨玫妈一边哗哗哗踩着缝纫机飞转,一边高声大调数落杨玫,从早数落到傍晚,专揭杨玫最敏感的地方。到裁缝铺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感叹杨玫妈能干,也带着同情看杨玫在不绝于缕的骂声里洗衣做饭。跟梁静到裁缝店找杨玫姐弟玩的张大勇,每次都能把杨玫从吃奶、穿开裆裤到眼前的糗事从头听到尾,然后从门缝里偷看杨玫在灶间干活,跟杨玫做鬼脸,学杨玫妈的口气来逗弄杨玫。

杨玫觉得自己连那堆被裁下来丢在一旁的下脚料都不如,天天活生生被亲妈拉出来游街示众。她黑着脸烧火做饭,黑着脸刷碗洗衣服,黑着脸瞪张大勇,黑着脸在顾客走了以后跟她妈大吵大闹。

班上老师和学生都喜欢来自部队大院,学习好,长得又帅的张大勇,只有杨玫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她越是这样,张大勇越是起劲捉弄她。

跟杨玫最要好的同桌吕蕾,肤白人美,跟张大勇住同一个部队大院,整天粘在张大勇身后。有一回,张大勇正坐在杨玫座位上,跟吕蕾学杨玫妈怎么修理杨玫,吕蕾趴在座位上头枕着胳膊笑得花枝招展。杨玫从窗外走过,听到与她有关的那么一两句,一语不发,胡腾胡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大勇身旁,张口咬住他短袖衫下面的胳膊,死死的咬住。张大勇惊骇,一下子跳起来。杨玫松了口,嘴里漫上一股腥甜。

她恨恨的看张大勇,看吕蕾。吕蕾掀开张大勇衣袖一看,叫起来:“出血了!”几个同学急忙陪着张大勇去找梁静去了。

杨玫一个下午都待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她以为班主任或梁静会来找她的,可她等了一个下午没有人来找她。

从此张大勇不再逗她了,吕蕾也跟她疏远。

那个迷茫懵懂的年纪里,杨玫上学和放学总是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

杨玫不愿意认张大勇,一定程度上是对那段灰色生活的刻意逃避。那个不堪的过去,她一直欺骗自己是自己重生N多回的一段生活,怎么可能是她现在生活的一部分?

她想起有一部韩剧《我的大叔》女主人公被人问起年岁,她说自己是三万岁。没错,她也三万岁了,已经天地轮回无数。最好谁也不要来问往事前尘。

二十八

“你还是那个小野猫一样的丫头片子!”张大勇从墨镜上面睁大眼睛,自上而下打量一遍杨玫,“嗨,别说,前些日子一看见你还真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这话原来真没错!”

杨玫很想说“男大也十八变,我也没认出你!”,可她瘪了瘪嘴,没说出来。张大勇小时候就很帅,现在更帅得没边儿。不过,她就是不想在嘴上承认这一点,尤其不想对张大勇亲口承认。承认了,就表示自己输了。

张大勇是四年级下学期结束转走的。走前到裁缝铺来过,杨玫妈不在。

七月流火,那天午后太阳毒得像烧烤。杨玫困得东倒西歪,可是铺着棉褥子的床,在这大热天里一点诱惑力都没有。她想个办法,把两只红漆秋木杌子拼在一起,放在有穿堂风的地方。木器漆凉丝丝光溜溜,是个不错的小床。她学奶奶夏天午休的样子,把上衣脱掉,只穿着短裤躺上去。呀,舒服极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堂屋里说话。她想一骨碌爬起来,可来人就在她的背后站着,悄声跟她弟弟小圆说话。

“你妈不在?”

“嗯,回村里取东西去了。大勇哥,你有啥事啊?”小圆在修理他的弹弓。

“给你妈送做衣服的钱!”张大勇轻轻笑了,“你姐睡了!”

杨玫赤裸裸的,背对着张大勇,骑虎难下,醒过来尴尬,继续装睡同样丢人现眼。心里一万遍一千遍的求菩萨求佛祖,赶快让这个瘟神走吧。可张大勇磨磨蹭蹭就是不走,跟小圆有一句没一句瞎扯了半天,铁定要等她醒过来看她笑话。她暗暗叫苦,索性闭着眼装到底了。

好不容易盼到张大勇走了。她半边身子都麻了,不敢动弹。小圆笑得像个刚学打鸣的公鸡:“哈,哈,哈哈,姐,你可真逗!”

杨玫恼羞成怒,追着小圆,换回自己送给小圆的新铅笔盒。可拿着新铅笔盒也不开心,不知道张大勇周一上学会怎么拿这件丢人的事儿怎么羞辱她。简直没法活了!

到了星期一,一进教室,全班同学像烧开锅的水,到处窜动着热烈讨论的浪头。一问,原来张大勇转学了,全家都搬走啦。这可是全班,甚至是那个阶段全校的大新闻。

人人都很沮丧,叹气,好像生活硬生生被梁静母子抠走了一大块,留下丝丝透风的豁口,什么时候一提起就哀叹:“记得张大勇那小子......”,"梁老师在这里的时候......” 回到家里,杨玫妈好长时间每完工一件女装,就自言自语:“这衣服,梁静穿上最有效果......”

唯有杨玫松了口气,暗自高兴。这个绊脚石滚蛋了,还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事吗?

听到周围有人提到他们母子,她会偷偷撇撇嘴角,再得意洋洋小半天。张大勇滚了这件事,可能是她十一岁人生中最顺心顺意的一回了。

至于张大勇滚去了哪里,漂亮的梁静老师去了哪里,杨玫没有想到要去问,也不关心。

张大勇走后,吕蕾垂头丧气,但意外的跟杨玫走得近起来,直到小学毕业,两人都很要好。

“梁静老师现在好吗?”杨玫回忆着梁老师那样的微笑,那样黑亮的大眼睛,那样弯弯如新月一般的眉毛,至今想来仍是少见的美人。

“她?”张大勇一笑,“去年退休啦!天天去老年大学学交谊舞呢!你妈呢,现在还做衣服?”

“早就不做啦!现在服装店满大街都是,谁还找人加工服装!她啊,原来非常期盼市场开放,可以让她的裁缝铺获得市场销量。可改革开放以后,服装行业一夜间遍地开花,后来人们很快就习惯买着穿,做着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她也就不知不觉退出了自由市场。她现在就是在城里乡下我们姐弟仨这里跑达一下,把自己的生活倒是过得越来越自由啦!”杨玫想起来,“你转学后去哪里啦?”

“济南省军区。随我家老爷子调动。”张大勇想起非常能唠叨的杨玫妈不由得笑了,“现在,你妈还是那么能数落你?”

“她老了,暴脾气早没了!现在只专注于唠叨我爸。你爸现在还好吧?”杨玫其实从来没见过张首长。只听吕蕾说过,非常魁梧,威严。

“今年就内退了。”张大勇不知想到什么,左手撑肘在车窗上,诡异的笑了。

杨玫心虚,假装没看到,心里却忍不住骂:该死,他肯定还记着走前那个中午的事呢。

张大勇终归没有说什么。如果能把这件事像挖竹笋一样挖出来,杨玫一定跋山涉水也要干。可令人沮丧的是,它长在人家的记忆里,不可磨灭。只能含明月照沟渠的一腔自卑,却无计可施。

车子拐了个弯,绿树掩映着的葛家庄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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