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斩断与前任经济相关的锁链(《拯救》17.3)
萧晨的一句话撕裂了我原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我又一次陷入了爱恨情仇的惊涛骇浪之中,是的,我恨他!我不仅恨他放弃了这段婚姻,我更恨他在婚姻结束之后继续给予我羞辱!不,我恨的不是他,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情痴,我恨我自己在应该果断转身的时候却依旧将目光停留在过去,我恨我自己念及旧情反而自讨其辱,我恨我自己无法完全做自己的主!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石健选择了包容,他选择的岂止仅仅是包容,他是怀着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妻子的满心的同情,在照顾着我、爱护着我,同时,也含着某种程度的心酸和委屈无法自控地爱恋着我……连我自己都替他不值,我偶尔会想:某一个深夜,当他睡不着的时候,他是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如果在我们相识的那个春天,他做出了另外的选择,如果他选择了另一个对他钟情但没有复杂的过去的女人,他是否会活得更加幸福一些?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做选择,虽然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之间并没有一纸婚约,但是,爱情让人欲罢不能,他爱我,我爱他,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仿佛是又生了一次重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天然的神经系统的不健全。其他女人如果处这我的这个位置不见得都有我这样反应。但是,我就是我,上帝就是将我造得这样敏感、脆弱。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的日子里,我又开始夜夜失眠,我偷偷地在深夜里爬起来去吃安眠药,可是,安眠药失去了疗效,当一个女人出现了情感的危机,安眠药也无法让她安眠。
石健听见声音醒来总会将我搂入怀中,他让我躺在他的怀中入眠。无论需要多长的时间,他都耐心地抚摸着我让我入睡,他的缓慢而有节律的爱抚带着他的体温带给了我平静和祥和,他的爱是我的最好的安眠药,我在他的怀中找到了温暖和安慰,我不知不觉地沉入了睡梦,在梦中我迷迷糊糊地有着一份迷惑:他如何会有这样的耐心?他怎么就做到了永不厌倦?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总是看见石健的眼睛里有隐隐的血丝,我知道他夜里没有睡好……我看着他的憔悴的面容和耳际间的白发,感慨几年的时间他就这么快地老了,从那样一个英姿勃勃的帅哥变成了一个饱含沧桑的中年男人。
是时候放下与萧晨的恩恩怨怨了。石健说得是对的,越是曾经深深地相爱过的夫妻越是在离异之后无法成为朋友,一言不和,痛苦就被放大,伤口就会被撕裂着“撕拉撕拉”地淌血。我和萧晨何苦还要再见面?我和萧晨何苦还要再用语言给予对方更多的伤害呢?
不要用“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这样的话语去为自己的软弱和糊涂找借口了,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做得了自己的主。只要我真的想放下前尘旧事,只要我真的决心不再给予石健伤害,只要我真的决定不再自讨其辱,我一定可以做得了自己的主。
那么,让我理智地分析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做不了自己的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欲望让我做出了理性的人不会做出的错误的选择?到底是什么样的渴求使得我误入歧途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害?
很多的伤害并非来自对方,而是来自于自己的欲望。如果一个人可以斩断自己的一些欲望,即使他人想予以你伤害,你却可以做到不给予对方伤害你的机会。你若要施,但我若决定不受,你便无法施加。
是经济因素让我奴颜媚骨、自讨其辱吗?也许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先让我拿出利剑,斩断引起我对萧晨言听计从的经济绳索吧!
我开始缓慢地卖出股票,我决定不再依靠萧晨提供的股市信息去获取利益。
转眼之间又到了给女儿交学费的日子。几年前,在萧晨的提议下,女儿入读京城一家学费昂贵的国际中学。每年的五月是学校收学费的日子,我总会在接到学校的通知之后给萧晨一个电话,萧晨会在几天内将学费打入我的账号,然后来电过问款项是否到账,也“顺便”问一下我在暑假什么时间可以带女儿来看他。我和萧晨之间似乎建立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交易———他从不延误对女儿学费的支付,我则负责按时履行陪女儿去看他的责任。
这一天,我默默地望着手中学校的缴费通知单,心里在做着艰难的斗争。我不能永远地陷入为见萧晨而与石健发生的争执,我不能给自己机会让自己再次受到萧晨的伤害,我不要再在愤怒和羞辱中夜夜失眠,我不愿意再看到石健的眼角的血丝和眉宇间那难言的不快……
好吧,让这一切结束吧。
我一个人去了银行,我提前支取了一笔大额的定期存款,我按照通知单上的汇款方式,将近二十万人民币的款项汇入了女儿学校的账号。
我想,我不会再主动开口向萧晨提女儿学费了,我猜想有一天萧晨会问起学费的事,我会坦诚地告诉他我的所有的想法:我不能再带女儿来看他了,如果他想念女儿他可以自己来京城看望女儿,他也可以来接女儿去他的城市度假期,只是女儿现在还小,对他有些惧怕,那么,他只能等女儿大一些再来接她去他的家,目前阶段只能他来看女儿。总之,我无法再做到对他言听计从。假如他觉得这一切对他不公平,由此而拒绝为女儿支付学费,那么,我不抱怨。假如他愿意继续为女儿交学费但不将我陪同女儿看望他作为交换条件,那么,我感谢。
我走出银行的时候,天空中起了风。北京的春天是一个多风的季节。风夹带着沙尘铺天盖地地袭来,京城转眼之间便陷入了尘土飞扬的世界。我睁不开眼睛,我眯缝着眼睛靠着有限的视力顶着风艰难地行走着。到家的时候,我的身上脸上都是土,我去卫生间,将自己投入水中,却仿佛无法彻底洗去这囊满了我周身的沙尘。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石健出外办事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窗前走来走去,看着窗外的树木在风中无力地摇摆挣扎,我的心中并没有一种轻松感,而是阵阵迷茫。
我觉得自己有点傻,我想这个世界上我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傻女人吧?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这样地执着于爱情,这个故事属于天方夜谭吧?
爱情是什么?它看不见摸不着,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它无它就无。相比之下,金钱却实实在在,金钱放在银行里,你手中有一个存单,你拿着存单去银行一定可以支取得到金钱。
忽然间,我一惊,我想到,会不会有一天,我不再感受到石健的深厚的爱,我又失去萧晨对女儿经济层面的支撑,那个时候,回想起今天我的所谓爱情之举,我会不会自叹自己愚蠢?我会不会认为我是中了琼瑶阿姨的毒、爱情小说读得太多了?爱情,它是不是仅仅是一件属于文学幻想的事?作家们尽可以按着自己对浪漫世界的向往将它抒写得美轮美奂,但是,生活却实实在在,生活需要金钱。
我的爱情是否仅仅是我的臆想?我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将石健塑造得完美动人,然后,我让自己沉醉在这个臆想的世界里,做出了只有琼瑶的小说中的女主角才会做的事情。结果却是很多年后我一觉醒来,发现石健并不与我臆想得一样,我的爱情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时候,我是否会后悔放弃了实实在在的金钱?
“吱呀”一声,传来了门的声响。接着门被推开了,石健走了进来。
他的左手拿着一只朔料袋,塑料袋里装满了蔬菜,他的右手拿着另一只塑料袋,朔料袋里是一条鱼。
“今天鲫鱼特价,”他兴高采烈地说:“一斤才……”他报着鱼的价格,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发了多大的财,“上次烧鲫鱼,小美吃得甜嘴巴舌的,你吃掉最后一块,她一看碗里没有了,差点都要哭了。”他眯缝着眼睛,陶醉在喜悦之中。
逗小美玩是石健乐此不彼的一件事,假如能把小孩逗得快要哭了,他更高兴得如同过年。在石健高大健壮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孩子般的童真的心,大孩子多少也都喜欢恶作剧,假如一个大孩子很喜欢一个小孩子,他的喜欢的方式之一就是逗小孩子玩,最好可以将她逗哭。
小美慢慢地长大了,石健已经无法再将她逗得快要哭了,为此,石健深感失落。小美长大以后也不像小时候那么馋了,而且她早已发现叔叔无论做什么好吃的海鲜,叔叔本人根本就不爱吃,叔叔只不过总是要做出一副打算跟她抢的样子逗她玩。当小美识破了石健的诡计之后,这个家里就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在逗谁玩。
石健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洗着鱼,嘴里还哼着小曲,他不像是一个厨师在准备家里的晚餐,倒像是一个导演在策划家里围绕着饭桌的情景喜剧,他满心欢喜,笑逐颜开。
我走进厨房,抱住了他的粗壮的腰,我将脸贴在他的宽厚的背上,我的眉头却是皱着的。我是一个多么矛盾的女人,我深深地爱着他,但是,我在体会着他的憨厚勤劳带给这个家庭的快乐的同时心中却同时存在着某种程度的遗憾。
我遗憾着石健无法如同萧晨一般带给我社会层面的虚荣、高贵以及由此而来的亢奋。我依赖石健的爱情以获取温暖和平衡由此得以正常地生存,但我内心里无法完全放下我生活中曾经的丰富和那高人一等的风光,虽然那些风光就如同一阵风一般逝去,任你无法追随,而且,那风光的背后是无尽的泪水、夜夜的失眠以及自尊被践踏的屈辱,尽管如此,我依旧对风光有着一种难以彻底放下的痴迷和执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的贪婪。我清楚地知道假如石健如同萧晨那样地成功,那么,他绝不会有时间和心力给予我贴心的照顾和陪伴,我知道女人不可太贪婪,你若要了萧晨你便不可能得到石健,假如你真心真意地爱石健,那么你就要向过去的生活告别。
我努力地理清思绪,却还是无法彻底挥去这个社会留给我的势利。
“下个星期就到了你的生日了,”石健自顾自地高高兴兴地往下说:“生日你打算怎么过?要我陪你看电影?还是我们去吃一顿大餐?”
我微笑了一些,想努力地挥去心中的那层阴影。啊,石健啊石健,以你的阳光和简单,你肯定猜想不到我内心的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忽然,我道:“你给我写一封情书吧,就拿这份情书当我的生日礼物。”
我仿佛是想要一封情深意长的情书来平衡我对金钱的放弃。我好像无法确定我与石健之间爱情的真实的存在,我好像无法肯定我们的爱情的实际价值,由此而来,我渴望一封文字优美、感情深厚的情书,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我似乎打算以一封文字绚丽、情感登峰造极的情书为佐证,去白字黑字地证明我们之间的爱情的真实价值。
“情书?”石健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在笑一个天方夜谭,他双手粘着水抬了起来,他用手臂搂了搂我,在我的腮边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