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一组：新编家常菜谱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乌有的实在》现居成都。

新编家常菜谱（组诗）

反物质的松鼠鱼

午夜时分是两只猫的对话，就是
唢呐对唢呐的摩擦。此刻，
在迷糊与清醒之间，
应该放下一些东西：糖果，
猫草棒，松鼠应藏在适当位置上。
叫声慢三拍时，你要学会
再一次放平。对呀，
怎么可以随便套用一个人
的名字，居住的空间是有些狭窄，
但，依然能感受到关灯后
一对水晶里的眼睛。
其实写写餐桌上的松鼠鱼
并不是要你解构欢愉的浪漫主义。
对，你不会一点儿一点儿
死去，只是纯粹的
痛苦在减少像衰落的振幅。
比如，总是讨论一本诗集的厚度，
然后，像打开一个成熟的
浆果打开某个具体
句节。这不是你说的知非
我之我，是松鼠鱼后面的反物质。

2024.1.21

并非摆烂的麻辣兔头

一个人要成心摆烂是需要勇气的，
就像他对我说，只有三流
诗人，才会努力寻求写什么好诗。
这让我想起了年少的时候，
一个玩世不恭的操哥竟然爱上了
一位书香之家的纯情少女。
为此，他观察了多久煞费苦心地
准备了多久……买来三个
麻辣兔头（据说那女孩就好这口），
毕恭毕敬地送到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接受了没有。
一个七十年代操哥，为了
心中至爱，要改头换面变得像个
谦谦君子，难度可想而知。
而此刻我想说的是，要成心把诗
往坏往烂了写，也不是件
轻松的事，就像那个操哥，要想
最终赢得一颗纯洁的芳心，
绝不是买几个麻辣兔头就能了事，
这要克服多少手脚的惯性，
还有说话时，掩饰不住的臭毛病。

2024.1.24

浮生如梦的凉拌鸡

不要再对我渲染“大唐不夜城”的灿烂，
前面那座塔，名字叫大雁。
鞋带刚刚系好，就听你对我说，
“在西北不必仰望天空”
相对它的澄澈，我的窗外，雾霾正浓。
是的，出趟远门并不是件
很难的事。我不相信西北只有
羊肉泡馍兰州拉面就像
不相信身边的凉拌鸡只是隐喻的替换。
我对系好的鞋带说，没事
多出去走走，浮生偌大虚无里，
死不会来得太慢，世界
在乎我们就像在乎门上的年画与对联。
谁点的凉拌鸡？人生暮年，
很多“卷子”一个人是做不起的，
虽然，相对另一个唐朝，
你刚从拖乌山北麓再次翻过了泥巴山。
但我此刻面对的是干沙沙
阴冷冷的冬天。凉拌鸡凉拌鸡，
双簧表演者说：兄弟啊，
此番叫你来 “扎场” 不是叫你来 “砸场”。

2024.1.27

不在其列的红烧狮子头

我们在人群中远远地期待彼此的到来，
虽然，我的心头满是雾霾。
但不能说，这是一种伤害。其实
我们是同一类人，对吧？
就是那种心事很重却又桀骜不驯的种。
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对对，
他说，他们来了就是对你的尊重。
火车就要到站，你是否
本站就要下车？看看这位新上来的主，
多少有点儿像“狮子大开口”
不对，应该是红烧的狮子要回头。
这偶尔的误解就像你说，
不相信身边的凉拌鸡只是隐喻的替换。
真的没事吗？“村里有个姑
娘叫小芳”，“歌声荡漾在水面上”
又想什么呢，这么伤感？
不是还有我吗？放心死不会来得太快。
虽然说，人生暮年应平缓，
可这毕竟不是你的朝代，歇歇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关心
身边的人，只是于你而言，不在其列。

2024.1.30

嘟嘟囔囔的麻婆豆腐

说来，也就是道家常菜，其特点
就是多放花椒面。是啊，
有时，我的梦中也会飞进几只
麻麻咋咋的鸟人。它们
不影响睡眠，但会在早上醒来后，
带给你一小会儿坏心情。
而麻婆豆腐因放了一点儿郫县
豆瓣，情况就大不一样，
它会很快在舌尖转移你的注意力，
让你联想到更多的好事
或为吃“豆腐”而赶场子的鸟人，
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
毫无由头的指南往北，乱说一气。
真是疾风知劲草，路遥
知马力呀。有时它们嘟嘟囔囔，
像似在诅咒患病的老人，
有时又喜笑颜开像在赞美着什么。
更时不时像一支夺人的
飞镖直逼你的胸口，让你必须
变得无惧且大度一点儿，
相对于“左倾的陈痛，身下的泥土”*

2024.2.1


*  取自飞廉诗《中河垂钓》。

与猫无关的鱼香肉丝

哪有什么鱼呢？那是糖与醋的调和，
还有酱油和料酒……说这些，
不怕有自以为是之嫌？
比如一只猫，捕鼠捕鸟，其实
更喜欢捕鱼，但它怕水，
是个难题。记得年少时，家里养了
只灰色猫，我曾亲眼看见它
一次竟捕了两只老鼠。
而鱼香肉丝的香是出于对鱼腥
的联想……猫是可爱的。
但，说到捕鸟，实为生存之本能耳。
可怜的噪鹛、鹊鸲、白头鹎、
凄厉的警报，呼出了
环境的凶险和鱼香肉丝的关系。
作为头号杀手，猫咪的
杀伤力在城市树丛与花园无可匹敌。
但它们无罪，是那些养猫又
遗弃它的人伤害了它
更伤害了鸟。东升兄说，如果
真有来世，愿他们转世
做一次鸟，而不是我说的鱼香肉丝。

2024.2.3

被修辞拒绝的回锅肉

显然，这不是猪肉的恶意做空。回锅肉
一般都用二刀作主材，再辅以
蒜苗、姜、蒜、辣豆瓣等，
它的纯粹在于，其意义不是形而上，
而是小民之欢，故可随意添
加碎块锅魁混炒之……  这都不在话下。
对，凡事要“回锅”就不是什么
好事。“回锅肉”不是写作，
但，一首诗却可以在表意与修辞间
反复腾挪。一首诗好比一块
曲奇饼干，优劣决定于材料拣选。当然，
回锅肉也是讲究食材的。杀猪
日子好，二刀肉并不难搞
……猪的幸福指数决定了人的幸福。
那天，某个兄弟在朋友圈说，
为了这美好与梦想，正在计划扩建他的
养猪场。也许，相对诗歌，这
不是所爱的纯诱惑，不是
谁没打开想象过……  且看他的新
构想，又一份回锅肉起锅时，
一首诗的泡发影响不了扩建中的养猪场。

2024.2.5

幻象里的东坡肘子

不是他们说的“坛子肉”，不要以为
随便蒸煮一番，沾点酱油醋
就浑有子瞻的口感了。
当然，我的“学而不厌”肯定得益于
先生的“诲人不倦”。哈哈——，
随便他们背后咋个说，
只要你觉得我在进步就行了。啥子，
你真吃出了东坡当年的味道？
好，那就再来一个再
喝一杯。啥子哦，你又不胜酒力了？
“云在天上，水波依然在瓶中”*
虽然，没走过御史台
的霉运，大理寺还是听说过嘛，这
就有共同语言了不是？先生，
我怎敢类比你的经历，
比如，你与“朝云”的那段艳遇就很
动人。但，要说 “好为人师”，
你应比子由更胜一筹。
这不是讽喻，是颍州到儋州的赞美。
唉，这坨肘子肉啃了大半天，
也琢磨了好几个时辰，
咋回事，始终还是不得真谛和要领。

2024.2.7


*  取自陈子弘诗《一个中国诗人的自问自答》。

不看韩剧的宫保鸡丁

干海椒要先备好，还有油酥花生米。
啥子噢，你又要批评了？
鸡肉不是胸脯子，莴笋颗颗
切大了……你娃今天莫
扯拐哈，今天是个好日子噢，
今天是除夕。你给我的
对联早已贴好，你只看字，没关系，
横批是——“爱人如己”。
看看，我们再次想到了一起，
世事虽艰难，大家也要
活得体面，“哗——”肉丁丁
已下锅，电视里乐呵呵。
你娃又假打了吧？说你几句还不服。
别没事找事哈，晓得你
有办法，啥子事都能弄个透。
那部韩国剧我也听说过
没看过——全斗焕，搞政变，
据说全景的史实很好看。
评论圈里说，亚洲的电影要数大韩。

2024.2.9

烟熏火燎的笋子烧肉

随便咋烧，烟熏笋子口感最好。但，烧肉
不是 “熬肉”，区别的关键在于烧。
记得某次街前过，见一
男子手持竹鞭，双目圆虎虎地
朝一小男孩屁股抡个不停……看那个架势，
好像眼前这娃儿不是他亲生似的。
好个 “笋子熬肉”，熬得
那娃满街乱窜，那状况，就像
“春风里也有爆烈的火浆”*。当然更嚇人的
要数不久前发生的那场夺命之火，
二楼啊，竟然连烧带熏，
活活死了三十九个在此求学的
青年。笋子烧肉固然好吃，“黄荆条子”就
能出孝子？不能接受的是，偌大
一栋楼，竟无一条逃生
之道。烟花爆竹烧纸钱，国人
习俗代代传……不是太阳的燃烧，更不是
摩西转身点燃灌木的奇迹。夺命
的燃烧，呼救的燃烧……
突然而短暂，不具有永恒意义，
而笋子的无辜在于，熬在了那个时间点上。

2024.2.12


*  取自刘南山诗《龙的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