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
回来十来天,被喊去吃了两回席面。皆是红事。 一是寿席,一是喜宴。现在红事皆在年根择良辰吉日。疫情三年,估计今年操办得尤多,同学老爹做七十大寿就是老家疫情海啸第一波刚过去,赴席的大都是阳过的,那时,大家心里多少还有点顾忌。这两天街上天天能看到婚庆的车队,一场下来都是二三十桌,’挤挤一堂’的,人们似乎忘记了奥密克戎了。
其实,比起红事,这个冬天办白事的恐怕更多了,我初来时,巷子口一座屋之播出的哀乐巷尾都能听到。街上遛一遛,电线杆上可见贴了三五张讣告。医院病房开始空了,有些是治好出院了,有些是治不好,亲属接回家料理后事了。不过呢,众人的目光都容易被热闹的、喜庆的景象所吸引,悲悲切切的就有意无意地被略过去了。我今年早早赶回来原先也是兄弟四个商量着给老娘做80岁的寿宴。老娘肺部感染,寿宴自然是做不成了,老人家念念叨叨希望这一两日弟弟开车来接她去乡下老家过年。
现在红事似乎很少在自己家操办了,都是找一大点的饭点,电话通知到亲友及村里人,大家乌央乌央地赶过来,入席,风卷残云一般,个把小时散席。早上有煮粉,晚上将中午的菜回锅,再添上几个又是一顿。在县城操办呢,从乡下来赴宴的就不太方便,汽车还不是家家都有,骑摩托车电动车天冷,碰上身体不太好的,被冷风一吹还 容易感冒,一般的亲友人家就谢绝好意了。另一个不方便的之处是,中午正餐吃完,等晚上这一顿,中间三四个小时得寻个地方等候,天气寒冷的,大约只能往超市、商场等暖和避风之处转一转了。同学早在县城买房,一家往日过年多在县城,考虑到亲友及村里人吃席方面,专门包了镇上的饭店。中午吃完,回家打几圈麻将或睡个醒酒觉,晚席可以不见不慢的赶来。至于县城过去的,多半是有车的。
但喜事大约都愿放在县城,一是排场可以大一些,热闹一些,二是洋气一些,婚庆公司可以搞得像模像样,让年轻的新人们感受 一场电视剧里的浪漫。当然,我这个半拉老头儿是不太喜欢热闹的场面,挤挤一堂的,喧闹非凡,音响和主持人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主持人大约从电视剧情节里抄袭了不少婚礼的套路和台词,听起来不洋不土的;婚宴的细节都不少疏漏。服务员早早地将菜端上来了,等主持人宣布可以开宴之时,菜基本凉了。然后等大家坐下吃饭,又动不动来个全体起立。似乎可以早半个小时开始仪式,桌面上可以放些糖果、饮料大家一面嚼着喝着,一面热闹。当然,我一吃席的是不应当挑刺的,我猜想是疫情这几年业务稀少没有精进到业务层面。
在自己家操办的,这几年似乎衍生出不少外包服务来。宴席可以请饭店来包席,饭店出厨师、传菜、炉灶碗筷桌凳、开出食材主家去采买来,席面上的事就不用操心了。这几年似乎很兴喊乐队来热闹,喇叭小号大号架子鼓中西乐器混搭在一起,呜哩哇啦、叮里哐当混在一起煞是热闹。丧事还要准专门的喝彩人,骨灰放入坟茔,割雄鸡滴血入穴,再喝几声采:诸如子孙多福多寿、升官发财之类的,将白事办的颇有一丝喜剧的色彩。戏班似乎就没见过了。不过春节正是饭店旺季,想是不会接包席的业务的。
席面上的菜肴无非是扣肉、蒸鱼、鸡、牛肉等十几碗菜,吃着也觉得挺普通,不会引起格外的记忆,一时年底家家每顿都是肉食厚味,吃得腻了;二是,大家对吃什么已经不是特别在乎了。
吃席实在成了一种人情往来,没有:“我一张嘴哪里吃得过来”的自豪感。
往前推些年头,大约还是在自家操办的多 。主持的非得有点组织才能不可,房里或亲友中喊来十几个帮忙的,哪几个掌勺传菜、哪几个负责采买、哪几个负责借还桌凳碗筷,哪个负责喊人,哪些亲友安排坐哪个位置,村里哪家请几个人。有一定的调度和一定的礼数,乱套了就会被人背后说道,丢了颜面。
当然大家对吃席格外热忱,扣肉、牛肉等大菜只有在宴席上才能吃着,平素嘴里寡淡,吃席面才有机会大吃大喝一回。因此无论大人小孩早早地心里有了期待。其二,颇有仪式感和参与人,尤其一个房下的被主家安排做事,忙一通却是喜笑颜开的。吃席时堂屋里摆下十来张桌子,人侧着身子才能进出。先是一挂丈余长的爆竹,响一两分钟,中间扔几挂尺余长的短爆竹。传菜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侧着身体往每桌挤,烟灰都快落到热腾腾的菜碗。每桌一大铝壶滚烫的水酒。每桌有一人负责筛酒。总会有几个斗酒的,喝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毕露的,斗到酣畅处,都站起来,吃完的都围着看热闹起哄。
两个拳头在席面上方出拳比划。
哥俩好呀
五魁首
六六六
四季发财
八匹马
划拳输了,气势不能输,喊得声振屋瓦的。
最后输得可能酩酊大醉,回去睡一两天。赢了的会把这场胜利到处吹嘘一番。感觉上那会人与人相对简单真诚一些,不似现在总觉得隔了一层,有种淡漠感。
现在年节会来家倒像是做客似的,住上十几日就走了,过去一些旧的习俗或者手工吃食再渐渐少见了。这次回来少见水酒了,乡下自家酿的少了,饭店也少了。糍粑也少见,过去检验一个人的体力看他能打几缸糍粑。那些费时费力吃食,算经济账是不合算的,年轻一代既没把手艺学过来,更对此不感兴趣。小时一些吃食现在已经见不到了。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一些传统的工艺、技术、习俗渐渐消亡也就不奇怪了。毕竟人才是文化传承的核心。如果整个社会的目光都在赚钱的、功力的事情上面,其它的自然也就没人在乎了。
然而很可能是这样:山林被砍光之后,河流在污染之后,回过头再付出巨大的代价来重新治理。
这就跟吃席就扯得有点远了。
吃席闹哄哄的场面,我有点适应不了了,自然能不喝就不喝,没有喝酒的气氛,这倒不是故作高深或矜持。愿意喝酒多半是几个相得的同窗故人,可以无拘无束的说笑,可以不用端着,心情放松,酒,也是相知相识的酒,吃了多了也不会上头难受。勾兑酒吃多了难受好几天,喝酒的代价太大。
吃席现在而言,更多是一种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