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的女子
一看时间,又到中午,赶紧收拾东西,一溜烟没影了。
一路小跑,跑到大门口车棚,挪出电车,戴上帽子,手套,哼一声就出了大门。
风声呼呼,戴着皮手套的手指仍然察觉到了冰凉。甚至从眼镜边缘钻进去,冲得眼睛也生生的冷。
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味的赶路,赶时间。慌什么呢?回家做饭,再去高中给女儿送饭。因为,我想在这寒冷的冬日,给她送一点来自家人的温暖。
其实我不必这么匆忙的。这个小城,大街小巷都遍布饭店,甚至高中外面的文峰路口和开阳路口都有,买了给她吃,方便得很。
是方便。每当我有第三节课的时候,下了课,时间紧,我来不及回家做,也确实从外面买了的。每天不重样,有时饺子,有时黄焖鸡米饭,有时手擀面搭点鸡翅,有时小米饭配点排骨。
但只要一有时间,我还是匆匆赶回家给她做饭。家里有菜还好,择,洗,切,炒,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好在我生来利落,手起手落,极为果断。没菜时就先在超市停留,三下五去二买好,噔噔噔跑上楼,脚步声重,估计让别人以为是个大男人。
先生说,你别把自己赶那么紧。会送就送,不会送不要勉强。我说,尽量送。自己忙点累点没啥,孩子整天困在教室,出来也算冒冒风,看见我们说三两句话心情好,压力也减轻,值!
于是,周一忙得暗无天日,我还是送了;周二第三节有课,我依然送;周三有中午辅导,十二点半就要进班,我双脚带风地去送;周四有作文课,上到十二点十分,实在不能送;周五下午一点上课,我当然去送了。
你看吧,每当快中午,从城西到城东的新华路上,总会见到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她戴着黑色的针织加绒帽,衣服外面套了棉袄,手上戴了皮手套,骑了小电车在路上狂奔。
我记得有一次小飞虫迷了眼,却正是车流拥挤的时候,我没时间听下来揉一下眼,只是多眨几下缓解不适,眼泪都流到下巴上去了。还有一次过坎儿,手机在车前面的小斗里蹦出来,掉到地上,我赶紧捏刹车,惯性已使我驶前一段,拐头去拾,内心惊悸。
有时也会犯迷糊啊,像上周三,先去“透骨香”买鸡翅,又回家擀面条,切了火龙果,装了茶水,还有一份凉拌菜,急匆匆带去时,还没下课,我就坐在电车座上等,等到十一点五十六,旁边一个高三的女孩都出来了,女儿还没出来,就急了。赶紧登上“小天才”,突然间明白,我竟然忘记给她留言,我还送饭!赶紧给她打电话,也许她在去餐厅的路上,听见了折返?也许她刚下课,还没出教室,只是晚出来一两分钟?
在这愧疚自责又心急火燎的几分钟里,我一遍遍拨着她的号码,可是,总是没人接。高一高二的孩子也陆续出来,他们送饭的父母迎上去,把揭开的饭菜赶紧递上,问寒问暖。我的饭菜也铺好在冬青边缘宽宽的阶面上,冒着热气,可是,热气渐渐稀无。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那一刻,我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忘了给她留言,因为以前说过,不留言就是不能来,自己买着吃。可今天,明明会送,我却在众多琐碎里忘记了留言,我只是跑,只是赶,只是想着饭菜的搭配,只是看时间希望卡着点儿,饭菜不凉,又不烫,不成坨,又稀稠适宜……
后来,终于联系上。原来,她看没有留言,就去吃饭了。电话手表没有戴。我说让她出来把鸡翅带过去晚上吃,她说不了,已经出不去了,该学习了。我就再也说不出别的,怔在那里。送饭的父母们收拾了饭盒,一个个离去,我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划过陌生的行人,飞舞的落叶,心隐隐作痛,眼泪如飞……
有时没有骑车,我就打车去送饭。每次都催着滴滴司机,快点啊,快点啊,孩子快下课了,只有十几分钟吃饭时间,一刻也耽误不得呢!司机就左右奔突,为我节省时间,有两次十一点五十四了,我还在开阳路口等红灯,心急如焚!好在一下车,女儿刚出来站着找我,我便长舒一口气。
有时想想,这样也好。学习上帮不上她,力所能及的让她吃好,也算一点慰藉。看着她额头上鼻窝里的痘痘,指头上写字磨出的硬茧子,大撮的头发变少,当妈的累一点有什么关系呢?况且高三最后这半年了,能多陪陪她,也是我们彼此的幸福啊!
想初中时,虽在我所在的学校,我忙我的,丝毫不管她;高一高二时,我也是任她自己适应,不加理会。只这高三一年,我忽然就心软起来了,母性大发,每天想着她的冷暖,生怕她有任何不适,原先的洒脱自我全无!
从八月,到九月,到十月,到十一月,如今进入十二月了,我还是一如既往,跑在送饭的路上。路的那头,是女儿,路的这头,是我,一个风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