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八月十八：晚年

每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始，就开启了走向晚年的历程！

譬如一片叶子。在大树经历过了漫长的冬季以后，感知着环境温度的升高，在枝端的斑驳处，努力冒出一个小芽来，慢慢长成一片叶子！

人类是知道它的归宿的。就像人类知道自己的归宿一样！

但是，人们并不会因为知道自己悲剧的终局，而放弃过程的努力！

我今天想说的，是我的外祖父。

我外祖父是滕县东部山区的农民。只是1937年的国事裹挟着，他从鲁南抗日培训班结业，并从此干了革命。

他老人家晚年的时候，偶尔给我讲起过他经历过的故事。比如在善堌西的山谷里伏击鬼子、比如1948年底带队支前去徐州，支援了淮海战役的故事。

但是，晚年的农民革命者，像多数退休人员一样，选择了安度晚年。

我偶尔回一次善崮，我外祖父都会到山亭集上牵一只羊回来。

杀羊煮羊的活计，都是我的舅舅们干了。我外祖父好像非常热衷于洗羊肠。

我跟着他，到村后的薛河边，看他洗羊肠，陪他聊天。收获和感受影响了我的成长，直至今天，我站在晚年的大门口，选择我的晚年生活方式！

每次杀过了羊，我外祖父便把羊的所有下水放到杈头里，挎上，带上我，从村西北出去，下坡，到薛河南岸；北岸是薛山，鲁南香火曾经最旺的灵芝寺在山上。当年，直到薛河边，都有旧寺的残损建筑构件躺着。我外祖父告诉我：当年，从山下河边开始，就是进庙了！

到了河边，外祖父一边和我聊天，一边洗羊下水。重点是羊肠。在长长长的羊肠一头打结，用一根备好的高梁杆，顶着肠头的结进去，剩下的肠子就往高粱杆上翻，边翻边洗，边聊天边洗。我外祖父很有耐心，手上的动作很慢，但是像极了她们绣花，不停。

终于全部洗干净了，我们起身，沿来路慢慢回家。

我很淘气。但是我外祖父和洗羊肠一样，耐心很足，从来没有向我发过火。

杀羊之余，我外祖父还喜欢熟羊皮。

当然，晚年的我外祖父，最喜欢的还是邀人打牌。虽然干部们会隔三差五抓赌，但是我外祖父乐此不疲，甚至好茶好饭待着。有时候，抓赌抓的紧，没有人敢玩，我外祖父就循循善诱，以优厚条件邀人来家里玩。比如被抓了赌，所有的损失算我外祖父的，甚至，有很长时间，我外祖父赢了不要，输了照给。

最喜剧的是，某一次，伺候局的我外婆锁了门，出去叫了干部来抓赌。我外祖父也没生气！

晚年的老人，好像没有了一丝丝血气！

直到有一天！

村里有人家办喜事，把我外祖父请去坐席。席上，有一人说起当时正热火朝天的换干部选举，忿忿不平。

仿佛一把火扔进干柴堆里，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说花钱买票的人其事。

大家以为面前的是救世主，至少，可以扭转小村里的乾坤。没有谁顾及老人！

我外祖父当场被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