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1

一大早，老李就赖在床上生闷气。女儿李颖做好了饭喊他他也不搭理。问他怎么啦，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佳佳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

老李干脆把被子往上一提蒙住了头，硬是来个老牛大憋气——一声不吭。

“妈妈，我没有惹外公生气，刚才你做饭的时候外公还挠我胳肢窝呢。”

佳佳撅着嘴，满脸的委屈。

李颖苦笑着摇摇头，人年龄大了，叫老小孩一点儿也不假，动不动就耍孩子气。看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好言相劝：

“爸，佳佳今天期末考试要提前到校，我们先吃饭了，粥温在锅里，包子记得用微波炉加热一下，三十秒就好。中午想吃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有个准备。手机在客厅里充电呢，记着给我打电话长按1……”

老李一掀被子，卜愣坐了起来，大声嚷道：“你烦不烦啊，是不是我老的啥都记不住了！”

“好好好，是我多事，都怪我多嘴，爸的记性好着呢。”

老李气呼呼地又把头捂了个严严实实。

李颖冲佳佳使了使眼色，只管闷头吃饭，不再言语。

李颖带佳佳出门时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冲着卧室喊了一声：“爸，想锻炼就在小区里转转，别走太远哈，钥匙千万别忘了拿。”

被窝里的老李“哼”了一声，李颖吓得一把关上门拉着佳佳逃下了楼。

2

老李其实是生李颖的气。

今天是老伴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当女儿的怎么能忘了呢？女婿出差了，咱不怪他；佳佳更不用说，又要学习又要做功课，哪能记下这么多的事？但是你做女儿的不能忘了呀。

生日，一年就过一次，她是你的亲妈呀，你李颖又不是要的，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老李越想越气，还总说自己记性不好，她可倒好，把自己母亲的生日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老伴的身体要是好好的倒也算了，今年忘了明年再过。自那天在家里晕倒送进了医院，老伴只能在床上躺着，没能再坐起来，过生日当然尤其重要。

晕倒是哪天来着？年纪大了，老李有些事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也得看什么事，比如老伴的生日，就像烙在脑壳里一样。

女儿忙工作，忙孩子，还要照顾他老两口，这事甭说，他都能理解，李颖确实不容易。但话又说回来，就是再忙再累，也不能忘了自己亲妈的生日。

我的生日可以忘，老伴的生日绝对不能忘！发发脾气只是毛毛雨。要是真惹恼了我，哼哼，信不信我……

这是老李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但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比起发脾气来，还能整出什么样的暴风雨。

老李盘算着，你李颖忘了我可没忘，医院离家又不太远，我得亲自给老伴表示表示。

3

老伴喜欢吃麻辣鱼片，好长时间没下过厨房了，最近都是女儿做饭，今天我老李亲自操练，让老伴回味一下往日的味道。

老李想到这里不由得沾沾自喜，一骨碌翻身下床，去了楼下菜市，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清江鱼。清江鱼肉质鲜嫩，高蛋白低脂肪，还没有乱刺，做鱼片正合适。

老李开始忙活了。他知道老伴不吃葱、姜、蒜，怕味。如果去了这几样，做鱼还有什么味道？

甭担心，老李自有他的妙招。不是不吃葱姜蒜吗，葱切段、姜切片、蒜瓣不拍整个下，做好了以后再挑出来。

不过有一条，做这种事必须眼疾手快。俗话说的好，眼不见为净嘛。这是老李珍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医院离家要穿过两条街，四个红绿灯，走路的话大概需要一小时。老李节俭惯了，不愿意打车，反正退休了又没什么事，不耽误老伴中午吃就行，权当锻炼身体。

老李用保温饭盒装上做好的鱼片，向医院走去。

前方路口，一个三轮车引起老李的注意，一车厢的红玫瑰鲜艳欲滴。

4

今天是七夕节，又是老伴的生日。

每年的这一天，老李不管再忙再累，都会围上围裙亲自下厨，为妻做一桌可口的饭菜；然后屁颠屁颠地陪着妻逛街。不管是服装还是别的东西，只要是妻中意的，老李眉头都不带皱的行使“账付”的权利。

老李不喜欢买玫瑰花，认为那是虚头巴脑的事，放在家里最多两天就蔫了，不实用。

每年给妻过生日，老李耳朵眼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妻子的唠叨，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呢？老李都是一笑而过。

被唠叨几十年了，老李决定，今年给老伴过生日，一定买束漂亮的玫瑰花，让躺在医院的老伴高兴高兴。

“大爷，买束玫瑰送大妈吧，保证大妈笑哈哈。”

卖花的是个小伙子，看到老李驻足忙招揽生意。

老李没买过玫瑰花，就向小伙询问价格。小伙告诉他，一束玫瑰128元起价。

“这么贵呀！”老李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两条清江鱼的价格，太贵了！

“一支卖不卖？”

“卖，一支10元。”

小伙笑嘻嘻地说：“一束玫瑰18支，单支没有一束合算。”

老李左思右想，既然是想让老伴开心，咱不差这118。老李咬咬牙，一狠心还是买了一束玫瑰花。

“大爷慢走哈。”

5

轻车熟路，老李一手拿着花，一手提着饭盒，径自来到住院部老伴的病房。

老李进了病房大吃一惊，床位上没有了老伴却躺着个二三十岁的姑娘，正与一个坐在床头的小伙说着话。

啥时候换的床位，咋没人告我一声呢！

老李心中不快，这可是他老伴的床位，便问姑娘怎么在这儿躺着。姑娘一听不由得一愣，身边的小伙忽地站了起来，看到老李手中红彤彤的玫瑰一脸的惊讶："大伯，您找错房间了吧？"

老李心里有点冒火：“小伙子，说啥呢？我天天来还能找错房间？就是这个房间，靠窗的位置，还是我给老伴选的。”

"不可能呀，大伯，我在这儿住快一个月了，今天准备办出院手续呢。"姑娘欠起身子急忙解释。

老李焦急万分：“丫头，咱不开玩笑哈！”

姑娘哭笑不得：“大伯，我给您开什么玩笑，我又不认识您。”

老李转身看了一圈，嘴里叨叨着：“不错啊，进屋第一个，靠着窗，就是这个床位。”

“大伯，这一层所有的病房第一个床位都靠着窗，您还是去其它房间看看吧。”小姑娘认真地说。

一位医生从门口经过。

“王医生，麻烦你过来一下。”姑娘喊了一声：“大伯，不信您问问王医生。王医生是这儿的主任医师。”

王医生应声进了病房，一见老李忙打招呼：“老爷子，送玫瑰花来了，挺浪漫哈。”边热情地去接玫瑰花边往外搀，让去他办公室歇歇。

老李的倔劲一下子上来了，一把推开王医生的手并质问他：“咱们很熟吗？我又不认识你。你真是管这儿的医生？那我老伴调房间了怎么不告我一声？害得我在这站了老半天。”

“老爷子，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来，先去我办公室喝口水歇歇脚。”王医生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搀着老李继续往外走。

“不像话，随便调动病人的床位，也不告我一声，太不像话了。”老李嘟囔着，抱着玫瑰拎着饭盒，半推半就地跟着王医生去了办公室。

“大伯，玫瑰真漂亮！大妈好幸福！”姑娘瞥了小伙一眼，望着老李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

小伙脸上堆满了无奈：“宝贝，咱今天出院，准备好的惊喜都在家呢！唉，没想到被老伯一下子整岔劈了。”

“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忘了呢！”

“哪能呢，宝贝……”

6

王医生扶老李坐下，倒了杯水端给他，借口手头上有点事，几分钟马上回来。出了门刚想掏手机，手机却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王医生摇摇头打趣道：“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喂，王大主任，我爸是不是去你那了？”

一个焦急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说李颖，会不会好好说话，不然我挂了。”

“哎哎，王勇，老同学，千万别挂，我这不是着急上火嘛，先说，我爸是不是又去医院了。”

“是！看你挺着急的，饶了你吧，老爷子在我办公室呢，快点过来吧。”

王勇与李颖是高中同学，二人关系不错。李颖不大会儿就赶到了医院。在走廊里迎头碰见了王勇，便简单向他解释了事情经过。

“唉，担心死了，今天老爸不知什么原因，一大早就给我怄气，也不吃也不喝，整的我上班也上不心里去。让他给我打电话也不打，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回到家发现钥匙在门上插着，那部老年机在客厅里还充着电，厨房里乱糟糟的一大堆，我想老爸肯定又来你这儿了。”

“李颖，最近老爷子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勤了，我看老爷子的症状不像是一般的老年健忘，倒像是小脑萎缩。你得当回事，尽快抽时间带他做个全面检查，可别耽误了病情，一个人上街太危险了。”

“唉，给你添麻烦了。我劝过我爸几次了，就是不愿意做检查。说年纪大了都那样，说多了就怪我嫌弃他，要一个人住。爸的心思我知道，心疼钱。我说不用你的钱，他说闺女的钱就不是钱啦？这回由不得他了，我爱人明天就出差回来了，我们一起陪着老爸做全面检查。”

李颖进门一眼就瞅见了老李手中那束鲜艳的玫瑰花，心里禁不住的一阵酸楚：“爸，去年咋不送我妈玫瑰呢？”

老李呆呆地说：“傻老太太衬不上玫瑰。”

“爸呀，我妈已经不在了，她生前最为遗憾的就是没收过您亲手送的玫瑰花。现在送，还有什么用啊！”

老李两眼一瞪，如山洪爆发一般：“你你胡说，我老伴昨天还好好的在这躺着呢！你你你是谁？”老李跌跌撞撞一把拉住王勇的胳膊：“大夫，这丫头神经病，快带我见老伴，去找我女儿，快……”

李颖背过身，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