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悲凉(十一)
叔叔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从医院回来,父母都主张叔叔到我家来住,但叔叔坚持回自己家。我们无奈,只能依他。
大闹了一场之后,叔叔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经常不吃不喝,还拒绝吃药。
我跟父亲都去劝过,但收效甚微。
暑假很快结束,在回去之前,我准备再探望一下叔叔,却被婶子拦在了门外。她怪我害了叔叔,如果不是我,他们就不会带着叔叔去我家,如果不去我家,三哥就不会打德子和二宪,如果三哥不打她的两个儿子,叔叔就不会生气,叔叔不生气,就不会晕倒……
我是彻底无语了。
婶子不让进家,我也没办法,只能悻悻而归。跟父母说了一下情况,又给父亲留了些钱,以备不时之需,就回到了单位。
几天后,我给父亲打电话,询问叔叔的情况,父亲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你婶子也不让我们去看你叔叔,你二大娘去看过一次,说精神不好。”
“没事儿的爹,叔叔刚出院,恢复几天就好了。”我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安慰父亲。
“双啊!这就是命啊!你好好工作吧!”父亲已经认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随便岔过话题说了几句,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叔叔的消息再次少了起来。
我有时候也在想,怎么能帮助叔叔?可所有的想法都无济于事。
天很快凉了,又很快冷了。
父亲来电话说,叔叔的病加重了,我让父亲给叔叔送点钱,父亲拒绝了。他说送钱到不了叔叔手里,送了也是给白眼狼……
我内心已经绝望,决定再不管他家的事,对叔叔,我也只能祈祷。
“滴滴答,滴滴答……”热闹的唢呐声又响起来。本应深沉的唢呐声,却似乎有些欢快,仿佛要将我的思绪带入另一个世界,对于叔叔,也许离开也是一种快乐吧!这个世间,他留恋的东西或许已经不多了。
随着唢呐声响起,人陆陆续续地涌进叔叔家的院子。叔叔的骨灰盒,已经被装在一口华丽的棺材里面。
棺材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金箔,闪闪发光,棺材的四周装饰着精美的雕花,每一朵花都是工匠们用心雕刻而成,让人感受到了他们的匠心独运。
叔叔长眠在这里,也是他最后的体面和慰藉吧!
几根漆黑的大杠置于棺材下方,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汇聚了起来。
几个人扶着婶子缓步走进灵堂,婶子神情悲戚,仿佛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在叔叔的棺椁前面,婶子失声痛哭,足足几分钟,才被人劝离。
婶子走后,亲朋好友按照亲疏排好队伍,依次进入灵堂跟叔叔告别……
两个多小时后,告别仪式结束,更多的人涌了进来。
包括德子二宪在内的众多亲人抬起撑着棺椁的大杠,缓缓地走出灵堂。走出灵堂,大杠在不沾地的情况下交到了杠夫的手中,二十四个杠夫双脚擦着地皮儿,挪着碎步前进,大杠的杠头放着一碗清水,碗里的水纹丝不动。
围观的乡亲把院子堵得水泄不通,送殡的队伍却没有任何阻碍,有条不紊地向外行进。
队伍的最前面是唢呐队,唢呐队的最前排有两个人铜锣开道;唢呐队后面是各式各样的纸扎,迎风飞舞着,看起来气势恢宏;纸扎群后面就是亲朋好友了,德子和二宪拖在队伍的最后面,紧挨着棺椁,时不时转过身磕个头。
当然,这不是跪拜叔叔,是感谢杠夫。一步三叩首地到了村口,二十四个杠夫换成了十二个,杠头的水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开。送葬的队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围观的乡亲们议论纷纷,无不羡慕叔叔有福气,能够如此风风光光地下葬。甚至有些老年人,恨不得此刻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他们。
我跟在送葬的人群里,对周围的喧嚣渐渐麻木。
天色渐暗的时候,叔叔终于入土为安。
我没再回叔叔家,直接来到家里。父亲作为哥哥,不能给叔叔送殡,但父亲在家肯定哭了,我回去的时候仍然双眼通红。
“双啊,你叔叔走得风光吗?”见我回来,父亲问。
“风光,太风光了,咱们村里,没几个人比得上啊!”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重复着。
“等我走的时候,咱不这样!”父亲接着喃喃道。
我一愣,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眼里满是落寞。
“好的爹,咱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