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爱你，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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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棂是坏孩子，至少是在他母亲离开之后变成坏孩子的
他今年高三，但差点就没能读下去：昨天，他把隔壁班的一个学生打成了重伤，原因是对方拿他家是单亲家庭来嘲讽他。
他的力道很重，那人的头上被砸出来个大洞，鲜血缓缓从头顶溢出。据说那人之后在医院缝了十多针
这件事非常恶劣，双方的家长都被叫来了学校。在校长办公室，乔棂的父亲直接跪在了对方父母的面前，连声祈求着他们不要逼乔棂退学。这样连跪带求，又赔了一万多块钱，校长才同意只将他停学一个月。
现在，他正跟着自己的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在前面走着，看着路上没了人，便叫乔棂站在路边，自己随手在树林里找了一根木棍。
乔棂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打了，他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父亲的鞭苔。父亲提着木棍回来了，二话没说就扬起木棍打在了他的身上。乔棂猛地颤抖了一下，但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忍受着火烧般的疼痛。
父亲的木棍打下来，收回去，又再次打下来……反反复复，乔棂觉得自己的全身已经开始麻木了，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意识也越飘越远。终于，父亲停止了抽打，扔下了乔棂自顾自地离开。
乔棂艰难地迈动他那沉重的双腿，晃晃悠悠地追着父亲的背影。
二人无言地回到了家，掉了漆的木门上又多了几张催收水电费的单子。乔父上前一把将它们统统撕下，几下揉成一团丢在了风尘之中。
门被猛地推开，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白炽灯被点亮，发出昏黄的光线。乔棂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家，他
也快有两个多月没回过家了，自然是十分想念。
［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洗洗睡了吧，明天我要去市中心去进货，晚上不回来了。］父亲把乔棂拉回了现实，乔棂愤愤然地瞟了他一眼，便闷闷不乐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关上了门。
乔棂的父亲望了望儿子紧闭的房门，暗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叼在嘴里，沉默地抽了起来。
他叫乔存，从事于建筑建材的销售，常年在外打拼。两年前，他的妻子，也就是乔棂的妈妈被诊断出胃癌晚期。他便从外地赶回照顾他们娘儿俩，乔棂的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成了乔棂的唯一监护人。平日里，他既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儿子的生活。这令他精疲力尽，好在乔棂已经上了高中，大多数时候都在住校，他才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现在乔棂犯了这么大的事，让他丢尽颜面，低三下四地向对方家长求情，内心早已怒不可竭。方才回家的时候，客户突然发信息来，说他的一批材料出了问题，要他赔钱。他不禁恼羞成怒，这才让乔棂当了出气筒。
方才乔棂的愤怒乔存都看在眼里，但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何况他和乔棂已经快有几个月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父子俩人之间的隔阂如此之大，乔存也感到有些无能为力。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夜空，忽的脑海中又映出了自己去世妻子的音容笑貌，不禁鼻头又是一酸，赶忙又低头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强压下心中的那份悲痛，再度陷入到迷茫之中。
……
第二天，乔棂被照进房间的温暖阳光叫醒，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连澡都忘了洗，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脏衣服。由于汗臭味实在是太过呛鼻，熏得乔棂直捂鼻子，飞奔去了淋浴间，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拿。
洗完澡后，乔棂身上没了黏黏的触感，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但问题接踵而至——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难得回一次家，自己压根儿不想学习。但一个人在家又能做什么呢？乔棂只得百无聊赖地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心里咒骂着把自己丢在这的父亲和校长。
没办法，光是躺在这也不是办法，乔棂起身在房子中转悠了起来。他走进书房，这是他唯一认为可能会有点乐趣的地方。书房似乎很久没人光顾，打开门后就有一股浓重的灰尘味袭来。书房内只有一张橡木制成的老旧书桌和一座摇摇欲坠的书架，书架上倒是放满了书，不过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书籍。什么《金融营销指南》啊，《穿越机的基本概念》啊……乔棂甚至翻出了一本《五十度灰》，被他厌恶地丢到了桌旁。
这时，一本比别的书大很多的本子引起了乔棂的注意。它的书脊上没有书名，整体也显得破烂，看起来被翻开了许多次。乔棂把这本“书”取下，随手翻开了其中的一页，数张自己和父母的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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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父亲的影集，乔棂饶有趣味地坐下翻阅了起来。
一张是一对年轻男女手拉着手坐在一起的相片。女孩依偎在男孩的肩上，背景上的夕阳正将他们俩的背影辉映成黑色。
下方写着这么一段话：
如果我得到了你，那这将是我三生的幸
另一张相片中，女孩早已身着婚纱，一旁的男孩将她揽在怀中。二人不约而同地摆出幸福的微笑。下方写着：
你终究还是待在了我的身边，日后请多指教
接着是一个在摇篮里的婴儿。他熟睡着，表情安详。下面写着：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你将是我们爱的唯一见证者！
乔棂觉得有些欣慰，欣慰自己可以见证爸妈的爱情。不过，他还想要见到更多，便继续翻看了下去。
女孩已经变成了妇人，原先就十分漂亮的她现在变得更加有了女人味。可就是这么一个美女，却病殃殃地躺在病床上昏睡。下面是颤抖的一行字：
你的前世是什么样的凶恶，竟会被这样的病魔所折磨……看到你这样，我宁可拿我的一切去减轻你的苦痛！
相片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它的作者只在本子的末页留下了他最后的一句话：
不论如何，你确确实实在我的命运中出现过。再见，我爱你，永别了。
乔棂的眼睛湿润了，他有些愣神儿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他才看清楚表面上冷漠的父亲他背后的多情与细腻。他对父亲多年的偏见终于被以这样的一个方式消除。
正当乔棂沉浸在感动中的时候，隔壁的李叔伯慌张地破门而入，抓起乔棂就往外跑。
“哎不是，李叔，你干什么啊？”乔棂不解地喊道。
“还能干蛤？！”李叔伯吼着回答，“你爸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医生叫家属赶快去！”
这句话对于乔棂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一切行动，任凭李叔伯拉扯着他踉踉跄跄地朝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乔棂冲进抢救室，从医护人员之中挤到了病床前。父亲的身上蒙着一张白布，无声地宣告着他的逝去。乔棂见状立马跪在病床前大声哭喊了起来，身边的人们不断地安慰着他，但无济于事。只有乔棂自己明白：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也永远离开了他，就在他刚刚发自内心地去谅解对方的时候。
……
数个月后，乔棂独自站在父亲乔存的墓碑前，脸上多出了一份悲楚感。他似乎不是那个暴脾气的任性少年，已然成为了一名悟道者。父亲的影集被他紧紧地抱在胸前，他将它放在了灰黑的墓碑之上，顿了顿，说出了那句父亲一生都没能说出的那句话：
我爱你，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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