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是个包工头
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弟弟,在上初二时就辍学了。生性好动的弟弟,根本就坐不住,真的不是读书的料。那时我为他小小年纪就不读书,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子。
弟弟不念书以后,在家里干活,真的很勤快,钓鱼,养鸭子,拾破烂。他看大人做什么,他都要跟着做,从不怕吃苦。
白驹过隙,光阴似水流,弟弟转眼已是英俊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他跟村里的大孩子学会了抽烟,爸妈觉得弟弟抽烟不学好,对他非打即骂,那时物质匮乏,孩子没那么金贵。何况爸妈本就没什么儿女心。弟弟在家,肯定是不开心的。
后来他跟着做木匠三叔去了上海。从瓦匠小工做起,那时弟弟个子不高。在工地挖地基,看着稚嫩的弟弟,大人觉得他可怜,劝他回家,别累伤了。“打死都不回”那时的他那么的坚定,他对家没有一点的眷恋。那个没有温暖,没有爱的家令他时时想逃离。
做了一段时间小工,弟弟开始跟三叔学木工活。开始学手艺,难免会做错事,经常被三叔骂。农村人没文化,简单粗暴,什么一斧头砸死你之类听起来都觉得恐怖,三叔都骂得出口。弟弟说最怕三叔骂,骂得他心惊胆寒。
好在三叔刀子嘴豆腐心,也没真的动手打过他。他说有一次,别人把外面的什么装潢做好了,他还没有学会,心心念念那件事。半夜跑起来,把人家做好的活给拆了,然后原样装上去。弟弟说这些时,充满了得意。感觉他偷学一门手艺是件很快乐的事。
工地生活的艰苦,有点出乎我的想像。在搭的简易公棚里,人们睡在地上,地面非常潮湿。地上铺着稻草或废弃的木板,木板上的被子黑漆漆的。吃的是大锅饭,腌一大盆咸菜,再炒一个素菜。就是这样的饭菜,晚来的人甚至都吃不上。
我亲眼看见弟弟回来,抢过别人吃过的饭碗盛饭吃,他说等碗洗干净了,锅里的饭就会吃完了。这样的条件,真的够艰苦的。弟弟回老家时,从未听过他说过工地如何的苦。那时家乡的人,很多人没有出来打过工,总以为在外面做工的人很风光,仿佛赚了好多钱,吃了很多山珍海味。
几年的工地生活的磨练,弟弟的木工手艺也学得不错,他开始包工程了。当年带弟弟出去干活的三叔,也跟着弟弟做工。弟弟绘图纸,预算,从一个个小工程做起。工地艰苦的生活,使年纪轻轻他患过尿结石。卷杨机曾毫无不留情地扯掉过他头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被称为民工的他们,为上海的建设尽一份绵簿之力。
弟弟的青春和着汗水,撒向这片热土。在这个国际大都市,弟弟在这里生根,发芽,不断地成长。他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建筑装修方面的优秀同行。
两个小包工头的偶遇,一见如故。一个是来自江苏的瓦工包工头黄老板,一个来自安徽的木工包工头,想必他们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与心酸。一来二去,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个热情开朗的黄老板,那年运气特别好,包了好几个大工程,一年就赚了几十万。于是黄老板开了家室内装饰公司,请弟弟做公司的项目经理。那应该是弟弟最体面的一份工作。
那年,我去上海看他。那是一家小有规模的公司,弟弟有自己的经理办公室。看着坐在办公室的弟弟,我心狂喜。吾弟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睡地铺,吃最差饭菜,干着最辛苦的工作。
黄老板的公司开在上海浦东新区,陆家嘴那片高档花园小区,到了晚上,真的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那是我平生见过最高档的住宅小区。一排排洋气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小区内有超市,幼儿园,干净的公厕。
小区花坛内,花儿骄艳似火,争奇斗艳。不远处的喷泉,人工做的小桥流水。从乡下来的我,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些雄伟壮观的楼房,大多数来自五湖四海的农民工的杰作,他们卑微的身份和这些高楼大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禁感叹,弟弟他们这一帮人,真的平凡又伟大。
弟弟白天上班,晚上去夜校学习。学习项目经理的课程,给自己充电。弟弟老是想曾经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现在给他打工,还是不太甘心。那黄老板人非常不错,对弟弟是非常的赏识和重用。还是未能留住弟弟那颗不安分的心。
后来弟弟和朋友一起合伙开装修公司,业绩不好,不久公司开不下去,又解散了。就这样一直在装修行业做着。直到有一次,他做了一个大单,赚了五十多万,这才让他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弟弟赚了这笔钱,难抑心中喜悦,生性率真的他,打电话吿诉毎个亲朋好友,他赚了五十万。那年他快将近四十岁了。
后来弟弟的装修事业也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他在上海买了房,一家人定居在上海。像弟弟这样的小老板,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多如牛毛。他们这一代新生的农民工,遇上改革开放,上海大建设这样的机遇。靠着自己的勤劳,智慧,坚持实现了他们的人生价值。
我再也不用杞人忧天,担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