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莫非真有报应?
二十岁那年我在开车跑运输,主要是短途货运,以县城范围内居多。有段时间县城里有人盖房子,我给砖厂送货,送砖到现场时,见那房主年近四十,面相清瘦,可喜的是他收货签字非常爽快,而且听他说话正是我老家小镇的乡音,顿时心生好感,因此每次送砖过去都会闲聊两句。他的母亲身材矮小精瘦,虽然年过六十,仍然精神健旺,行动敏捷,在盖房现场安排各种杂务。
他盖的房子底层已经建起,全做卷闸门式样,一排8间,占地有三百多平米,准备用作商铺,那个地段又正是临街,可见其身家富庶。
我问他准备盖几层,他笑笑说,也就五层吧,家人住最高一层,其余用来出租。
那可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在我们县城能盖这样规模房子的个人实属罕见,见他不显山不露水的,真看不出竟有这等财力。
虽然好奇心起,但打听别人的家务是不礼貌的,满心想问的话也只得咽在肚子里。
约莫过了两个星期,房子也盖到了第4层,这天清晨我又照例送砖过来。工人已经开始忙碌,房主人也在现场,却见他来回走动,一脸阴郁。我心中一沉,心想这咋了,别是他有啥不痛快的事,给我赶上了,这可不妙!
要收款必须得他签字,虽然见他脸色不对,我还得硬起头皮找上他。他默不作声的给我签了字。我拿到收据正待要走,但一想字都签了,问他一句又何妨?于是顺口问他:老板今天咋了?看起来心情不好啊!
忽听他长叹一声,用低沉的语气跟我说道:“昨天傍晚我儿子在水库边上玩水,淹死了……那水库边沿安全区的水也不深,最深处也就半米到一米,现在连公安都找不出原因”。
停顿了两秒钟后,他又叹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年都十岁了,他这一死,我盖这么大的房子又有什么用?”
这一番话,惊得我目瞪口呆,难怪他面色沉重,谁摊到这么不幸的事情都经受不起啊!我呆了一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他,只能劝慰他节哀顺变,然后赶紧开车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中,我对白天遇到的这场变故忍耐不住,便跟父母讲了出来。
我父亲一听,也来了精神,问及那人的姓名和他母亲的情形之后,叹道:“原来是他家啊,唉,报应,报应啊!”
报应?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学校多年的教育,使我从来不信鬼神一说。但父亲这个开头语,还是引起了我强烈的兴趣,便要他细细的讲给我听。
父亲回忆一阵,便讲了起来……
那是在八十年代初,镇上有个姓李的寡妇,因为丈夫死得早,两家又没什么亲戚,独自一人拉扯两个十余岁的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只能借住生产队的茅草屋。但这寡妇生性好强,也不向政府求助,勤扒苦做的硬是挤出一点点钱,在镇上买了一间破败不堪的老宅,住了进去。这老宅子也不知道经历了几代风雨,反正已经是四面透风,灶倒瓦破,还屋顶漏光,实在没法住人。住进去一个月后,李寡妇请了两个泥瓦匠帮忙稍稍修整一下,再重砌一个灶台,这样住起来也好稍稍舒适点儿。
修整的第二天下午,旧灶台的破砖烂瓦也给清理了,瓦匠要将地再挖深点儿,以便将来使用时堆放灶灰。当挖到半米深处时,一锹下去,只听得当啷声响,地下似乎另有硬物,俩瓦匠再向周围挖掘,一会儿工夫,就挖出一个古色斑斓的瓷坛,李寡妇见状立即跟几个瓦匠说,“这东西是我埋的,我先要清理一下,你们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帮工!”
两个瓦匠随手揭开盖子,见到里面金灿灿的似有宝贝,心下狂喜,伸手欲抓,李寡妇急眼了,一把夺过瓷坛,大声叫道:“这是我家的东西,你们怎么敢拿?快给我走!”这两个瓦匠虽然生性老实,这时候却哪里肯听?听得主人家大喝,各自抓了一把拔腿就跑。寡妇立时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关门落户,直到第二日天亮都无人出门。
话说这两个瓦匠一辈子也穷惯了,陡然间手中抓了宝贝,心慌意乱的只顾往家里跑。关上自家房门后再细细观察,原来黄的是几根细细的金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另有几颗五颜六色的石头,虽然不识,但想来也价值不菲。一时间心里狂跳不已,乐得合不拢嘴。
这俩瓦匠当下屋也不敢出了,专等老婆回家报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俩瓦匠挖土挖到宝贝的事儿,没两天就在镇上传开了。县文化局派人下来调查,到李寡妇家询问时,寡妇赌咒发誓,矢口否认挖到了宝贝,最后派出所带了两瓦匠做为证人来追讨,称地下埋藏的东西属于国有,要收归国库,李寡妇抵赖不过,只得取出那只古瓷坛,上缴政府,瓷坛中却只有些清朝、民国时期的铜板、银元,瓦匠所说的宝贝全然没有。此后无论是政府讯问,或是亲朋询查,都没有半点所谓宝藏的踪影。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又过了两年,李寡妇携两个儿子搬家到了大武汉,和镇里人也无来往,慢慢的大家都淡忘了。
再过几年,镇里偶有人说起,当年那位李寡妇的俩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具体是如何发家的,却由于这家人和镇里乡亲的关系都不甚亲密,也没人知道更多的情况。
父亲讲完了这些话,最后大发感慨的跟我说道:“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灵。李寡妇原本家境凄凉,后来竟无意中得到一笔宝藏,也算是老天对她这个家庭的补偿。但是上天给予的横财却不应独吞,要广结善缘、布施四方,才能得享善果。李寡妇生性刚强好胜,虽然这笔钱财是上天赐来的,却不肯拿出一些分享他人,因此后面又遭到了恶报。”
我问道,这李寡妇还在吗?
父亲说道,刚才跟你讲的故事,说的正是你送砖的那户人家啊!那李寡妇就是你见到的那个婆婆。你知道吗,盖房子的这个男人,是李寡妇的小儿子,她的另一个儿子住在武汉,也是小有名气的富户,但这家人一贯低调,谁也不能清楚底细。
我争辩道,“每年夏天都有人被水淹死,他家这件事也只是凑巧,哪能说是上天的惩罚呢?”
父亲激动地说道,“你知道个啥?她家的大儿子,在武汉的那个,前年听说也死了个小孩,一儿一女,现在只剩一个女儿了!你想想,那么有钱的人家,为啥不多生几个娃?计划生育罚款对他们也不算是事啊,这都是天意!有些事情,能瞒住所有人,却瞒不过老天爷!”
听到这户人家这么有钱,竟然可能绝后,我听了不禁有些黯然,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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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品:冷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