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校园
雨已经下了三天,人工催雨。
天空雾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偶尔飞过几只麻雀,一引一动地,好像有些欢快。我从床上折叠起身,只觉得口渴,摸索着桌上的杯子。拿走盖在杯口的书,看着上面圆形的水渍感到一点心疼。
抓起杯子猛饮几口,稍感解脱。
我睡了午觉,做了梦。梦里,我是一块面包,有个肥胖的女人逼我吃下自己。她很粗鲁,但是看不清脸。我就那样吞下自己的手脚,脸颊。
然后被手机的震动吵醒,是陈佳旭。
我很可惜。我再也不能回去了,不能再吃一点自己。醒来后,我感到肚里空空荡荡,桌上放着几块昨天中午拿出来的黑巧克力。我把它们塞进嘴里,它们在我口腔里融化,剩下苦涩夹着一丝丝甜腻荡漾在我嘴里。
我又想喝水了。
我要去陈佳旭的学校见她,昨天我们生了气,她又变成那个肥胖又粗鲁的女人了。而我是那个不断吃掉自己的面包人,有时候,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爱她了,这一切很奇怪。她的情绪很奇怪,有时候是那个戳一下就会破的精致的爱人,有时候是逼我吃下自己的粗鲁又肥胖的女人。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却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十分乖巧。
如今不太一样,不断的要求我,用一些言语攻击我,偶尔又十分的委屈,像一只被无端攻击的小小的野兽。而我,我是自私的,同时也没多少耐心,我渴望世界按一种我脑内的逻辑运转,那是不可能的。
那样去想,我甚至不会遇到她。
我下床,地板有些冰凉,我习惯开着窗睡觉,尽管那样不好,尽管会让我短命。走出房间,望了望我爷爷。他也在睡,盖着毯子,抽动了一下双腿。我们一家人,一家人,总会有一样的地方。就像这样的天气,所有人都在睡觉,除了我和陈佳旭。
我小心翼翼的登上鞋,推门出去。
小区里的管道修了一年,挖出的坑道仍然没有填埋,周围的覆土被雨水冲成了黄泥。上面覆满了脚印。我小心翼翼的绕过,天空还在飘着细雨,落到身上十分舒适。
我想到今天是清明节,于是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今天地铁上的人很少,这一节车厢只有寥寥几人,一对情侣,一家三口,一个我。那一对情侣看上去比我年轻,应该是大学生,和陈佳旭一样。她们看上去彼此恩爱,手牵着手,时不时耳语几句。我想我和陈佳旭在某个时段会不会也是车厢里哪个陌生人眼中的恩爱情侣呢。这也十分奇怪,别人眼眶里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谈笑着下车,而一家三口里的女儿正玩闹着,她一会跑到父亲那边,一会去到母亲那里,十分的开心。她的父亲头发已经白了一部分,看上去有四十岁,母亲则如一般妇女一样靠在座位上。孩子一直管父亲要着手机,不停地向父亲撒着娇。
他们先我一站下车,这样车厢就安静了。
年轻人总是不吵闹的,即使车厢里站满了人,年轻人也总是细密的耳语,有时候我能听清些什么,有时候又仿佛是背景音,天生就该这样播放。
下车时,我发现车厢里还有一个女孩,身材曼妙,长相漂亮。
你看,多么的安静,安静的好像不运动就消逝了一般。
我走出地铁站,闻到一股肉香,学校门口围聚着一些摊贩,卖烤肠,卖糖葫芦,一些学生们等在旁边,大多数是情侣。
有一个孩子想拦住我说些什么,我甚至没有看他,匆匆的走掉了。我是很害怕麻烦的人,如果是遇到些老人问路,我也乐意效劳,可是若是年轻的男人拦住我,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
走进校园,我就离青春不远了,之前陈佳旭问过我,为什么不去她的宿舍楼下等她。
这很难解释,这样一张老脸,出现在男生的宿舍楼下都会突兀,更别说站在女生的宿舍楼下,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就又被刺痛了一下。
每一次走进大学校园,我都会自卑,不只是因为我没读过大学。更多的,来自,我像是一个偷窃青春的贼,公然的溜进这甜蜜的稍有暧昧气息的校园,一些年轻人向我走来,他们英俊挺拔,笑容爽朗。而我,年纪轻轻,身体上就出现了死亡的地位。我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健壮,面色凶狠,周身略有戾气。我是不适合出现在大学校园的,倒是很适合在闹市区收账。
我这样讲我自己,并不是有意贬低,事实也的确如此。
每一个大学校园都很大,食堂,便利店,图书馆,公园,与我经历过的校园截然不同。我从小贪图玩乐,不成大器,初中念完就进入了职校,从职校毕业后就开始工作,过早的与成年社会融合,把这张老脸嵌进了我的身体。人是根据环境适应的生物,生活则赋予了我一张老脸和其上凶狠的表情,还有壮硕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