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提前醒来
王云随意摇了摇,一支签掉出来。是谪官。这还不简单。
“请问考官,直接唱可以吗?”他四下张望,大声说。田戈听到这话,差点从虚空监考室的椅子上摔下来。这也太狂妄了,不打草稿,腹稿估计也没打过,直接唱?
“你……确定吗?”现在他是考官,不能失态,但也掩盖不住话里的诧异和窃喜。王云听出他的身份,只是一笑了之。
“是的,我开始了。”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这曲《琵琶行》讲述了一个被贬到江州的司马送客,遇江上琵琶女,感慨万千,潸然泪下的故事。琵琶女代表的是她自己,是江州司马,更是千千万万辗转流徙的人。全诗既符合谪官的主题,又有升华,由己及人。同时语言优美平易,妙语连珠,旋律好记又好听。王云清扬激越的歌声给微有哀怨的诗歌平添一份魅力,田戈都不禁听得入迷。
“请监考老师评定。”
“过了,过了。”田戈轻声说。他眼眶微红,还沉浸在《琵琶行》的意境中。王云不再多言,一拱手,向前走去。前方的门徐徐打开,连通入藉堂。
王云向前走,入藉堂内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肃穆男子,手持一张半透明的白色符节。王云向他行礼。
“入文院后,若逆人族,当如何?”男子缓缓发问。他的话中有黄钟大吕之音,听得王云头脑嗡嗡作响,反应过来,才明白这人心念海中的文心是“鼎”。
每个修士到达二斗后,都能拥有一颗文心。但文心没有一模一样的,譬如兵家修的文心一般都是兵器,刀枪剑戟一类。单剑这一种,就没有一样的。有长剑,短剑,火件,水剑等等等等。而每种剑的剑把,剑环,剑刃,剑锋,剑缨,都各有差异。譬如著名的鱼肠剑,亘古唯一。
修鼎能修出黄钟大吕之音,说明此人文心已达七重天。
再往上,就是八重天九鼎问世。
孔子当年就修到九鼎问世。
至于第九重天,至今无人触及,自然也无人知道是什么。
但民间有流传的说法,说第九重天就是一个普通但少有人触碰的词汇,鼎故革新。
民间还有人认为孔子当年能修到第九重天,但他明白了自己之前许多细微理论有错误,可那些是他的才路基石。若是要修第九重天,必须放弃很多支撑才路的重要理论。当时的人族正处于混乱而兴盛的时期,妖魔界试图入侵,孔子为阻拦妖魔,只能放弃修第九重天。
但是这个说法很快遭到传统读书人的抵制。许多人总拿“你能修到八斗吗?孔子是人族唯一的八斗所以他怎么样都是对的”说事,将内心相信这种说法的渴望革新的人打压下去。但这说法依旧像野草一样,悄悄传遍了整个人族。
王云平淡地回答:“我不会逆人族。”
“很好。那若是路见不平,当如何?”
这些问题是入院藉中的过场,在读书人入院前往往就被告知了答案。大部分读书人都认为这些问题只要三观正就能答出。
这题的答案王云知道,是见义勇为。但他不想回答这个答案。
“见义勇为,但更要见义智为。”
最终,王云给出了这个答案。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在入藉仪式上不按标准答案答题。
男子微微皱眉,这个答案似乎并不符合读书人舍生取义的观念。
“见义智为不是给修士逃避的借口,而是让大家根据现实情况取义。譬如有气血六斗的魔王出现,那怕一群三斗学者全部使用身换正气,也挡不下。”
男子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善。”
他抬起手,将那片符向王云猛地拍去,直入王云的学海。
王云心念进入学海,就见海内的最大岛上方漂浮着一片半透明的玉符。
一层光华缓缓流泻,包裹王云全身。他心念回归,看着自己的手足。这层光华能洗去他身上的污垢,并赐予更强大的自净能力。
光华消失,一道光柱降下,文院之力注入学海,漂浮的玉符放出一阵光芒,随后归于平淡。
“仪式结束,你可以回去了。”男子说。
“多谢前辈,请问您高姓大名?”
“嗯……”男子一皱眉,似乎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就在王云准备转身离开时,男子开口说:“岳通明。”
“岳前辈再见!”王云转过身,轻快地离开。
“琵琶行么。倒是好曲。”岳通明看着监考厅的方向,微微点头。
现在的文榜上《琵琶行》正高踞第一,下面发帖的读书人也在激烈讨论这首诗。
“文院考作曲?现场直接唱?王一斗难道真是不世出之奇才?”
“今年是谁监考,竟出此等刁难人的题目。”
“乘野鹤登文院,霸气。”
“快看,孔家鲲鹏发帖了!在称赞王云!”
江陵某城郊,暗牢中。
“朱子?朱大儒?怎么,不像昨晚那样骂我了?你骂呀,我还没听够呢。”
“你,无耻。”
“你们赣南宗可真是关心同门,对你用那么多刑,骂不绝口,死不低头。我就轻轻抽了他两下,你就受不了了?他还昏迷着,又没感觉,死了也不痛苦。没意思,直接杀了算了。”
“你敢动他!”
“我才不想感动他,你想感动我吗?”
“算了,别跟,他,计较。”黑暗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啊,左护法大人!您来了!昨晚多亏您的听风神功,才抓到他们两个。”
“我,没在,跟你,说话。”左护法从他身边走过去,站定在十字架前。十字架上的朱熹披头散发,四肢折断,身上斑驳的尽是血迹。王阳明坐着,靠在牢房的墙上,几道鞭痕在白色的衣服上格外醒目。他依旧处于昏迷。
“你,投降,我们。不然,他,死。”左护法看着朱熹,全身隐匿于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暗牢中,只有面具中的一对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
“那就让我们一块死好了。若是阳明醒着,定然会舍生取义,我怎能投降。”朱熹忍着剧痛,努力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但随即又被疼痛折磨得龇牙咧嘴。
“把他,弄醒。”左护法对身后那人一挥手。
“抵消洛神的力量得用洛神赋,我们库里的洛神赋虽不是首本,可也是曹植手写,用在三斗身上……”
“蠢货,又以,当前,实力,判,定他人。我们,要扼,杀的,是,你懂的。”
“是,左护法大人。人族未来才是我们韭菜帮的猎杀目标。”
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睁着眼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碍事。”
左护法打了一个响指,暗牢的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新的帮众。
“去取洛神赋。”
此刻的王阳明心念正在心念海中沉睡,头上插着洛神钗。
洛神赋中的洛神散着头发,走进他的心念海,轻轻拔下钗。
王阳明的心念醒了过来。
心念归位,王阳明的身体睁开眼。
映入眼前的是灯光昏暗的肮脏牢房和十字架上伤痕累累的朱熹。
“师兄?”王阳明大惊。昏迷之前他还在予谦阁,怎么现在。
这是梦吗?
“你们现在在,我们手里。投降,然后写信,劝降王云。”左护法第一次连着说这么长的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王阳明曾阅读过赣南宗藏书阁的大量资料,听这人说话,就知道是著名的听风者柳散枫。
听风是他的专属能力,他能听见十里外的人说话。与之对应,他的缺陷是不能完整说话,一连贯就会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王阳明会听出自己身份,所以尽全力将话连贯起来,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听风者大名鼎鼎,难怪能抓住我们。想让我们投降?凭什么?师兄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们魔族说话都不过脑子吗?”
“敢侮辱我?”柳散枫眼睛一眯,右手轻动,几道银光闪过,王阳明的身上多出几个血洞。这些银镖全部对着扎入穴位,完全没入王阳明体内。一股股邪气从中流泻出来,在他经脉中冲撞,能使人痛不欲生。
王阳明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
柳散枫静静盯着他,心想,看你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