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犟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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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喜欢叫我小虫，她说我头大脸圆体重，像只肥嘟嘟的小青虫，所以我的乳名叫小虫，我是个小男生。

我妈说我长记性，打小就不吃别人家的东西。她说这个优点保持了六年的记录，六岁以后就甭提了，我也忘了。

有一件事我没忘，那时候我三岁，是我刚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对，就是第一天。

我爸很重视那一天，天知道那一天对很多孩子来说是魔幻的，因为他们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神奇的盒子里，这个盒子叫学园。

我妈那会喜欢看一本书“窗边的小豆豆”，她喜欢上了书里面的“巴学园”，然而此学园非彼学园也。

我亲眼看到很多的孩子张牙舞爪的求助，妈妈说我没哭，其实我忙着凑热闹去了，我左看看右瞧瞧。

大人们把像我一般大小的孩子往盒子里一塞便疯狂地逃窜了，有的大人偷偷躲了起来探头探脑的，有的大人一步三回头终是不回头，进到盒子里的孩子们就比赛着哭喊，场面真是太震撼了。

我没办法忘记那一天，我的家庭作业是写数字“2”，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犯法”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有家庭作业呢。

我爸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言语，一旦执行又说一不二，我有些怵他。关键是我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我妈大有失算的架势，开学第一课是写“2”，他们都傻了眼。

我们仨齐刷刷站在写字桌前，我抬起小小的脑袋看着他俩，等着他们发号施令。从此每当遇到学习难题，我们家这阵势一直保持到现在。

我妈先开口了，家里我妈的性格比较爱拿主意，她分析道：“小虫平时我就教他学过画画，线条应该没问题，写个2不难。”妈妈信心满满的说。

我爸爱听我妈的话，我的承受力就不算什么了，他们甚至一度把我当天才培养，大概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妈妈就去喂鸡了，她有个农场要忙活。她觉得我爸好歹算半个文化人，教三岁的孩子比喂鸡容易多了。

那天，我第一次怕我爸，从此落下了后遗症。“要这样弯，弯，知道吗？不是横。”我爸很大声的说话，他平时不会这样。我微微感觉到他胸口的怒火在燃烧，估计这样下去很快就能烧到房顶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而且抖得厉害，我抬头望着窗外，妈妈还没回来。耳边继续充斥着烦躁的声音，我知道我写得不好，时间好像够长了。难怪我爸会生气。

“站起来，我写给你看，怎么握笔怎么坐怎么弯。”我爸越来越生气了，拉得凳子嘎嘎响，整个人重重地坐下去，我真担心他会坐疼了自己。他面部的表情仿佛窗外西沉的太阳，毫无生气，阴沉沉的。

我的太阳妈妈还在鸡舍里忙碌，鸡舍里传来一阵阵的骚动，我觉得那是鸡们在和妈妈互动。它们好幸福啊！

“我跟你说话呢，耳朵听到了吗？”我爸又开始撕喊了，我浑身因为害怕而僵硬，很意外，他真的拉了一下我的耳朵，拉走了他对天才的误解。看吧，我不是天才，你们误会了。

我还是没有把“2”的头画得滚圆，我爸反反复复的强调要圆，一定要圆。这会，我妈出现了，她看了一眼我爸，又仔细瞄我的作品，柔声对我说道：“1像筷子，2像小鸭，3像耳朵……”

站在一旁的爸爸突然跳出来打岔，就跟踩地雷似的，大声说：“1就1，2就2，像什么筷子鸭子的？”

我悄悄听我妈低头喃喃自语：“犟犟犟！”然后特别帅气地转身温柔地对我爸说：“1就像筷子2就像小鸭3就像耳朵，这叫形象教学，生动有趣知道吗？”

我妈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我爸显然无从插嘴。

我爸还是很不服气地嘟囔，声量明显下降了180度，这让我稍稍缓过气来。

之后的很多天里，都是我妈教我写的作业。我又有那么点找回了天才的自信。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外的发现，魔咒来了。“犟犟犟！”

我妈开始听我爸的话。

我已经是一名小学生，我还是有不懂的题目要向大人们求教，我们仨又团座在一起。我爸我妈面对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学试卷里的最后一道题。天知道，最难的题都压在最后。我已经习惯了，这是终极boss。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他俩保持的姿势没变，就差头挤头了，我就坐在他们的中间。我怀疑他们连看题都要看上几分钟，再思考……“都这么久了，你们没看出来我都想出来了。”我是觉得太久了。

我妈失笑，我爸不好意思地用手刮脸，“是这样的……”我爸开始解题，我妈走开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爸在一张空白作业纸上列下一堆我看不懂的算式，边说边解释，这是科学的做法，我特别能接受。关键是这是不对的，不对的我就要说出来。

“爸，这样不对，老师不是这样教的，虽然你说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这说话的底气有一些是来自长高的原因。

“怎么不对了，你再好好看题，这个数……”“不对，我们没学过你这种算法。没学过就是错误。”虽然有些怕我爸，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知识面前人人平等。

“哎呀，你是不是上课没认真听，我问问你老师。”我爸看我理直气壮的，来劲了，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威胁，大人们擅长威逼利诱小孩子，在他们抓狂的时候。

我爸没有抓狂，他脾气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就像我妈说的“犟犟犟”，我也犟，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

我爸看没有说服我，喊了一声在客厅忙碌的妈妈，也许她在偷听我们说话噢。“妈妈，你这儿子犟得很，我得问问他老师，让他做评委了。”我爸开启了求救模式，我妈是他的资深老师，我妈一听脸上竟有些若隐若现的得意，嘴上却说：“那你就问吧，我不信他连老师的话都不听。”

我一听乐了，问就问，谁怕谁。我爸在家长群里是这样问老师的：“老师这孩子说我这样解题是不对的，请您来当裁判吧，他不听我的。”家长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妈常说我爸和我是一盘棋上的楚河汉界，我妈说那叫三个犟啊，犟犟犟。

我爱我爸，也爱我妈。

                     

   

              ——          致敬我们终将逝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