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好吗 14 转折
将近两周过去，之前高程给的信早已看完，放在学校课桌抽屉，思来想去不敢贸然回信，好在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也没再找过自己，除了学校的大树冒出新芽，换季的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两点一线的生活似乎一切如故。而自从和叶晓成为同桌后，林远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在不喜欢的课上，肆无忌惮的在抄写本上画画，睡觉。有叶晓这个学霸在身边，他根本不用担心笔记和作业没得抄，每天过的是优哉游哉。
这天傍晚他放学回到家，老爸林剑国正斜靠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餐桌上的菜用网罩罩着，还冒着一丝热气。
“回来了？”
林剑国头也没回，吩咐着儿子。
“嗯，爸你最近没有应酬吗？怎么总在家？”
“瞎操心，给你做饭不乐意？”
“嗨，乐意乐意，我妈呢？”
“饭店忙呢，换鞋，洗手，盛饭。”
这是林家的规矩，自从初中开始，家里小的杂活几乎都是林远在做。他麻溜脱下外套放下书包，盛好两碗饭，帮老爸恭恭敬敬摆上碗筷，自个儿搬起右腿盘坐在椅子上。
不知为什么，这学期开始，似乎除了周末，平时连妈妈人都见不到一面。不过她就算在家也是各种唠叨，见不着，反倒清净。至于表哥张志杰，估计这复读的下半学期到了冲刺阶段，不到晚上十点后，也是不会回来的。想到这儿，林远不禁嘴角上扬，还晃荡起了脚，拖鞋也随之跳动起来。
“哟，小少爷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啊，最近学校有什么新鲜事吗？”
林剑国夹了块肉放在儿子碗里，漫不经心的问着。
“嗯？没有啊？”
“是吗？我可是听说…”
林剑国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故意拖长了尾音，同时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儿子。
“听…听说什么？”
林远故作镇定的扒拉了一口饭，拖鞋却从脚上滑了下去。
“听说…你们班新换了座位？”
“刚开学就换了，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林远俯身去捡拖鞋，可林剑国的目光并没有因此移开。
“…这学期，你那个，学习上得抓点紧啊，有什么不懂的，要多问老师，多问身边成绩好的同学，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诶爸，你怎么不吃？”
林剑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并没有回答。
“一会儿吃完放着我来收，你去做作业就好。”
“谢老爸！”
一听不用洗碗收拾，林远很是开心，三两下扒拉完，扔下碗筷便撒丫奔向自己的房间。
望着儿子的背影，林剑国摇头苦笑，放下茶杯默默走到阳台，摸出口袋里的香烟，抽出一根烟点上，他并无烟瘾，平时都是应酬，只是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震惊全国的下岗潮，终于流向了自己所在的单位，用不了几个月，就要资产清算。经济的不景气，也让家里的饭店生意大不如从前。
眼瞅着儿子已经上了高中，整天嬉皮笑脸，聊什么都侃侃而谈，唯独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爱人对儿子的态度，更是从以前的放任，到现在的放弃 ...不过想来自己终日游走在各类饭局牌桌，的确是对他的学习关心甚少，这学期开始前，跟思成的校长打好招呼，嘱咐他一定给儿子安排到成绩最好的同学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到一些作用…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烟头的花火映亮脸庞，对着清冷的夜空吐了个漂亮的烟圈。晚风拂面，显得有些凄凉。思绪不由得飘到两天前。
“李老师好久不见，是不是我家那臭小子惹什么祸了？”
自打林远来思成读书，这还是林建国第一次光顾教导处，他递过一只烟，却被老李婉拒。
“那倒没有，戒了，戒了，你先看看这个。”
老李将一个中号半开的瓦楞纸箱子推到林建国面前，林建国很疑惑的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堆满了颜色各异的信封。
“这是...？”
“你再仔细看看？”
林建国翻开箱子这才发现，那些信上的收件人，竟然全写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他顺手抽了一封，犹豫片刻，拿起桌上笔筒里的裁纸刀小心地拆开后，快速扫了起来。信并不长，很快看完。他又带着疑惑的神情拆了好几封，思索片刻后，不得其解的看向老李。
“这些信，传达室上周开始就一直收到，每天都有十几封，估计这箱子里都上百封了。刚开始我们也很奇怪，但为了不影响林远的学习，一直帮他收着，直到昨天收到了一张汇款单，我们才知道，原来你儿子的画在这本文学杂志上刊登了，往后翻，书签的位置。”
老李一边说，一边递来一本杂志，封面上还附着一张邮政汇款单。
林建国有些意外的双手接过，先是看了看汇款单的金额，30元。再翻开书签所在的页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画引入眼帘，虽然是黑白的，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儿子房门后的那张漫画海报。右下角的落款很小，但他认得出，的确是儿子的笔迹，毕竟是自己教他的签名。更何况，下方正是儿子的学校地址和姓名。
“这小子…还，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啊，是吧？”
林建国沉思片刻，笑得有些勉强，老李又递来一张成绩单。
“这是…这学期的期中模拟考总排名。”
“李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建国即刻收起了笑容，伸手将成绩单挡在面前。
“噢，你不要误会。坦白说，林远这孩子挺活泼的，脑子灵光，在班级里人缘也极好。就是这个成绩一直上不去…”
“您的意思是，我儿子就压根不是读书的料？”
“诶，我可没说过这话。只是，您也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们老师身上，毕竟一个班里那么多学生，孩子的成长也离不开父母的…”
“您等会，您等会，学校本来就是育人之所，我当初选择你们学校，就是冲着您这块金字招牌来的。您可是刘校长重金聘请的一级教师，我相信您的实力！再说我自己也就是个初中文化水平，您指望我能教他什么？！”
说到最后林剑国拍着桌子，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老李的眼睛，写满了愤怒。
“嗨，你别激动，我又没说要放弃他，这不是刚把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调到他身边吗？只是就他目前这样的成绩，要是再没什么起色，可能影响他高二分科，甚至高考啊。其实他既然这么喜欢画画，你干嘛不让他试试美术特长生？”
或许对这样举动的家长早已司空见惯，老李仍旧是一副平静的口吻，不紧不慢，客观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这，这个事儿没得商量，他妈…不是，现在才高一下学期吧？您这个判断是不是早了点？我儿子就这么差劲？？”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还是，早做打算啊…”
老李将成绩单翻了过来，直接在林远的名字上点了两下。林剑国低头看了看手表，假装没看见。但直觉告诉他，各科的成绩，和名次，一定都很不好看。
“李老师，那个，我单位还有点急事儿等我去处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林远…还有劳您多费心，多费心。”
说着，林剑国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包裹着黑色塑料袋的长条盒子，从桌下悄悄递到老李手里。
“诶，都说戒了，戒了。”
“嗨，您收下，收下。这些信，我就先替林远带回去了。”
“行，有什么新的状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您忙，您忙，不用送。”
目送着林剑国远去，老李回到座位，瞥了一眼桌子旁边黑色塑料袋的绑口处，透出的鲜红色包装，一条中华无疑。他苦笑着摇摇头，将它放入了抽屉最下一格。
“剑国，剑国？林，剑，国！”
林剑国的思绪被爱人的呼喊打断，手上不知道第几根烟也燃到了尽头，他随手掐灭，将烟头弹了出去。
“嗯？嗯？瞎嚷嚷什么？”
“你杵在那儿发什么呆！”
张丽华插着腰，头发略显凌乱，手臂上沾满油腻的袖筒都还没来得及摘下，应该是刚从饭店回来，一副黄脸婆的泼妇模样。
“没，没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看看，这饭也不吃完，这碗也不捡，桌子也不收，个好吃懒做的东西。真是和你一个德行！我算是瞎了眼了，当初跟了你… …”
张丽华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收拾，一边发着牢骚，嘴里念叨个不停。
“你又在那瞎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有什么贡献？！你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成天除了打牌喝酒应酬，管过孩子一天吗？！你看看你那德行！还学人抽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潇洒？！啊？！”
张丽华把抹布重重的摔在桌上，指着林剑国的鼻子数落道。
“我怎么就没管过孩子了！这家里什么不是我买的？！房子，车子，还有饭店！孩子上学，我跑的关系吧？噢还有你那个宝贝侄子张志杰，五中那么好的学校，最好的复读班，我找的路子吧？！还有你…”
林剑国激动的掰开手指，一件件的算起来。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你还跟我算起帐了是不是？！怎么？想跟我分家啊？！”
“… …”
“砰！”
家里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又瞬间关上，林剑国赶紧追了上去。
“滚吧！都滚！最好都别回来！”
张丽华怒火中烧，将桌上的残羹剩饭和碗筷一把打翻，又一次不欢而散，无疾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