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情缘
吴成杰
2020年12月9日,天气晴朗、阳光和煦,一点儿冬天的迹象都没有。我像往常一样从办公室往宿舍赶路。
快到宿舍门口时,同事的母亲兴奋地对我说,我们院子里来了一只又大又肥的白鸟,还特地强调此鸟有家鸡般大小。我半信半疑,四处张望,可是连鸟毛也没找着。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唤来小孙子带我去一探究竟。胖嘟嘟的小男孩把我领到院门内左侧的车棚处指着一团白绒绒的东西让我看,我想看仔细些,步子不由得迈了过去。忽然听见“啪啪”两声,小男孩被吓得哭了起来,我赶紧去抱起小男孩并安抚他。再抬头时,这只大白鸟已在半空中,只见它张开一双老鹰般的大白翅在我头顶盘旋了一圈儿,向院门外的那棵大梧桐树飞去,轻轻地停在树顶上。或许是它太大太肥了,枝丫和树叶被压得不停摇晃。哇!真是一只大鸟。但终究还是看不清它是一只什么鸟。
往后的几天,这只大白鸟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说它是一个大斑鸠,有人说它是一只大白鸽,还说看到了它的脚环,应该是一只信鸽。管它哩,这与我何干呢!但我的儿子仿佛对它钟爱有加,每次放学后都追着它玩,回来总要夸赞一番。后来还跟我提了一嘴:“要是能把它养在家里该有多好啊!”
一天傍晚,我们一家四口正在吃着晚饭,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只大白鸟钻进防盗网,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我们。我们全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家伙吓了一跳。孩子他妈喊着把它赶出去,儿子却嚷着把它抓住。我下意识地去抓它,它微张翅膀连飞带跳,迅速逃窜,一下子躲进饭桌底下靠墙的角落。奇怪的是,它似乎忘却了之前的恐慌,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不动。
这时,我才第一次看清它的模样:这无疑是一只信鸽,圆滚滚的身子,比一般的白鸽大了许多,全身雪白,翅羽末端和尾羽却是黑色的 ,白里泛红的小嘴,红褐色的爪子上还套着一只蓝色的脚环,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正瞅着我。儿子央求我们不再惊动它,就让它呆在那里度过一个晚上。我的妻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一大早,客厅里传来妻子的抱怨声:“快把白鸽赶出去,到处是白鸽屎了。”儿子从睡梦中惊醒,立马起床冲向客厅,一边制止妈妈,一边喊我起床帮忙。我看到地上一坨坨的鸟屎,自然也很生气,决定把它赶出去。儿子哭了,死活不让。最后,妻子做出了妥协,让我把白鸽赶到后面的走廊里养着。宿舍的走廊只有防盗网隔着外面,它完全可以飞出去的,但它只是飞上去站着,丝毫没有想出去的意思。自此,这只大白鸽总算在我家住下了。
往后的日子,儿子每天都在悉心地照料着他心爱的大白鸽。
有一天,儿子慌张地跑来告诉我,他发现大白鸽的尾羽处有开裂、残缺的情况。为了看清楚,我偷偷地给大白鸽拍了一张高清近照。随后,我和儿子把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确认它是一只受伤的白鸽,尾羽似乎被火烧过,雪白的绒毛上还沾着些许火灰,蓝色的脚环上黑色的编号“038”清晰可见。这是一只经历过怎样的天灾人祸的不幸的生灵啊!儿子的眼泪溢出了眼眶,更是疼爱这只大白鸽了。
没几天,走廊里到处是一撮撮的大米。有时,他生怕大白鸽渴着,还尝试把水端到它的嘴边,可是每次大白鸽都扇动着大翅膀躲开了。没办法,儿子只能挥手呼喊:“大白鸽,别怕!过来喝点水。”我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儿子摇摇头,悻悻地离开了。
一周后,走廊里发出阵阵恶臭。妻子平时最爱干净,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理走廊。刚开始,大白鸽东躲西藏,后来索性飞到防盗网上了。妻子花了一个上午才把走廊擦洗干净,她是又累又生气,勒令我把大白鸽挪到宿舍外面的小胡同里。我也觉得白鸽养在家里实在太脏,又容易滋生病菌,不利于家人的健康,所以想抓它出去外面养。大白鸽拼命逃脱,我却穷追不舍。几个来回后,它钻出防盗网飞了出去,停在外面的围墙上。
中午,儿子放学回家发现大白鸽不见了,又哭又闹,责怪我们把他的大白鸽赶跑,非得让我把它抓回来不可。我指着外面围墙上的大白鸽对他说:“这才是它想要的生活。”他哪里听得进去,拉着我去抓他的大白鸽。我们来到围墙边,儿子一个劲儿地哀求他的大白鸽:“大白鸽,快点跟我回家……”他把嗓子都快喊哑了,围墙上的大白鸽还是无动于衷。无奈,儿子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原本以为儿子该消停了,但他总是趴在窗口望着大白鸽念念有词,时而撒米、时而端水、时而召唤,恨不得陪着大白鸽一同站到围墙上去。大白鸽兴许是被他的诚心所打动,慢慢的又回来宿舍窗下的地板上觅食了。不过,每次吃饱喝足后,它又飞回围墙上蹲着。儿子总觉得它在外面不安全,于是不断地更改投食地点,直至把它引回宿舍外的小胡同。
小胡同是半封闭的,唯一能进入的北面是同事们的小车棚,外人不会来这走动。儿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脸上重现久违的笑容。每天上学放学他都要去探望他的大白鸽,只要看见大白鸽还在,他便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美好。我的手机里保存着儿子给他宝贝白鸽拍摄的珍贵照片和视频——它是儿子与大白鸽生活点滴的永恒见证!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大白鸽越来越强壮,它飞得起来越高、越来越远。有时还可以看见它与一只灰鸽在一起卿卿我我,生活过得倒也惬意。
前几天的一个傍晚,儿子像往常一样,一放学总是先到胡同瞄一眼他的大白鸽。我在屋里听到儿子的声响,便去给他打开房门,猛地发现大白鸽蹲在门口,儿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白鸽一下子冲进屋里来了。我正不知所措,儿子却兴奋不已,乞求我让大白鸽再次住在家里,我只好依了他。这次大白鸽非常配合,我一把便抓住了它。儿子跑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身子,脸上早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看出了大白鸽的反常,它失去了活力,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的毛发也失去往日的光彩。我如实告知儿子,儿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一边安慰儿子,一边找来一个大箱子给大白鸽筑个窝儿。半夜,气温骤降,我担心本就生病的鸽子受不了严寒,立马找来一件我的旧夹袄给大白鸽包裹上。
第二天,儿子一起床就忙着给大白鸽撒米端水,然后忧心忡忡地去了学校。中午放学回来,他着急地对我说:“大白鸽不吃米了。”我放下手上的活,来到后走廊,只见大白鸽躲在箱子里瑟瑟发抖,夹袄上有一坨白里带绿的透明液体,我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我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这只大白鸽的症状与“新城疫”症状非常相似,死亡率高达90%,目前尚未有特效药,即使成为那侥幸的10%,后遗症也能让它成为一只“废鸽”。
儿子心疼地注视着他这一个来月的“灵魂伴侣”,一个劲儿的抹泪……
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晚上,儿子偷偷地给大白鸽盖上他的一件衣裳……
第三天,我寻遍小镇上的卫生诊所,没有一间是能给大白鸽看病的。天无绝人之路,我决定自救了。依照网上的自救偏方,白天我给大白鸽填喂了玉米碎和蜂蜜水;晚上,我又给它喂了一小块人类的抗生素,权当“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第四天早上,儿子惊喜地说:“大白鸽起来走动了,爸爸的医术不赖嘛!”我也以为这样真的对它有帮助,于是依照昨日的流程重复操作了一遍,满心期待奇迹的发生。
这一夜,寒风刺骨……这一夜,黑暗漫长……
第五天早上,我打开房门,看见大白鸽蜷缩着身子躺在水泥板上。它已永远闭上了双眼。它已永别了它眷恋的世界。
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把它放进箱子,给它裹上夹袄,放入所有与它有关的物件,一并封存!
我独自一人送走了它……
儿子放学回来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能体会到儿子那撕心裂肺的痛。
直至今日,儿子还时不时地自言自语:“我的大白鸽……”然后,便是躲在被窝里抽噎……
这就是关于这只大白鸽的故事。
(谨以此文纪念“大白鸽”)
2021年1月13日晚11时4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