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风悠云慢,因缘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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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黑云临城 百舰夜袭
无数次在梦中期盼能再见一面,却不知当真正看见你的脸,近在咫尺却如相隔万水千山。
月圆之夜,本应皎洁的明月却渐渐暗了下来,竟似遮上了一层黑色迷雾,夜色也变得浓如墨汁。一片巨大的黑云飘过天空,数百艘战舰悄无声息地在云中缓缓前行,那是随船法师施法做出的伪装云阵,将舰队包裹得严严实实。
黑色战舰上高耸的桅杆上扬着巨帆,舰身两侧展有宽大的云翅,甲板上、舱室里无数士兵手持剑戈严阵以待。云国向来军纪森严、赏罚分明,偌大的船队竟然秩序井然、鸦雀无声、没有一丝响动。
云若轻身披黑色柔甲伫立旗舰的船首,摘下凤翅兜鍪揽在右边腰间,握着剑柄的左手微微有些发颤。这是她伤愈后第一次作为副帅出征,从无名小卒到今天云国最年轻的凤云将军,经历了无数次征战,也是此次夜袭计划中先锋军统领的不二之选。
在近年来与风国的一次次战斗历练中,她成长为云国最受瞩目、腾云速度最快的法师系战士。风国人御风速度之快,云国除她之外无人能及。她善左手使剑、角度刁钻,招式以快见长,以近战方式牵制对方速度,伺机贴上追踪符,主帅云武从后方射出五星连珠穿云箭,箭箭皆指心窝、非见血而不落。
有了他们两位法师系战士的默契配合,间接死在她手下的风国将领多达几十位,包括风国二、三、五皇子。风国人对其又恨又怕,甚至给她起了个阴冷的绰号“夜隼”。只有大皇子半年前借助星石逃过一劫,她亦在此战中身受重伤,休养至今。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根本不想打仗。最初是为了活命,参军能有口饭吃。后来呢,被发掘为屈指可数的法师系战士,经历了残酷的训练选拔,成长为克敌法宝、杀人利器,成为时代车轮上的一个零件,浑浑噩噩前行,身不由己。
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赏赐的豪宅大院,除了养伤基本没住过;赏赐的金银珠宝堆在库房中,她从来不屑一顾。她想要的,云国给不了。
这次参战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战斗?若云国得胜、星海复原,她立下战功、恩宠加身,应是还可借官家力量找到他。若云国失败,或许自己也会战死沙场吧。
只是,他会在哪里?他会参战么?云若轻摇了摇头,将这一丝疑问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曾说过自己只是个胸无大志、不管世事、最喜悠然见南山的普通人,又怎会为了建功立业去参战?
有斥候迅至,单膝跪下以旗语禀报:“舰队距风国都城上空十云里,似有埋伏”。云若轻立即戴上凤翅兜鍪,作好了随时接敌的战斗准备。就在这时,一缕清光划过云阵前缘,紧接着无数道清光此起彼伏,瞬间就将伪装的云阵撕出千条裂隙。飞在最前的先锋舰上影影幢幢,不时有士兵倒下,偶伴有压抑不住的闷哼声。
“接敌,先锋营甲乙丙丁戊,跟我冲!法师列‘送’阵!”眼见都城就在前方,又触发了风国的防御风阵,已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云若轻凝聚内气朗声下令,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遍了整个舰队。圆月重新出现,庞大的舰队黑压压地在风国都城外围的天空缓缓停下。主舰上云武传出声若洪钟的一声:“送!”
话音未落,云若轻已然跃出舰首,纵云向下疾飞而去,身后的将士也纷纷跳出,在云阵的护送下冲向都城,如天空投下无数展翼黑鸟。云若轻不需云阵护送,她已看清风国其实早有准备,都城外的田野里大军密布。
风国举国尚青,将士皆着青甲,春天里青葱的田野也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为首的主将看不清面目,他的全身都在淡青色风刃高速旋转形成的保护圈中。
就是他了,半年前横空出世,大战小战无一败绩的风无尘,天赋极高、法武兼修的风国六皇子。擒贼先擒王,她虽然未曾与其交过手,但对风国的阵型和穿着及其熟悉,确定目标后即直扑向风无尘。
风无尘身前的护卫惊呼列阵:“夜隼至,护!”,驱动数百道风刃向她袭来。她仗剑随手在身前一挥,风刃尽数落空,凌厉剑气随后而至,去势之迅疾,丝毫不受影响。
她并未留意人群中的风无尘轻叹一声:“你们拦不住她”,暗中做出轻微手势,周围的护卫略加抵抗就闪到了一边。风无尘接了她一剑,并不恋敌,而是凌空御风而起。云若轻纵身追去,两人如流星般瞬间在战场上过了数十招。
她一心尽早结束战斗,招招对准要害,拼尽全力。他看似招式凌厉,却仿佛有所顾忌,并未痛下杀手,只是见招拆招、以风刃遮挡住身形。
突然,斜刺里一道旋转风刃将她的凤翅兜鍪削成两半,幸好有云絮护面才不至于血溅当场,纵使如此挽得紧紧的发髻也散落开来,几束秀发在空中飞扬,更衬得她英姿飒爽。
她顾不得束发,恼羞成怒般一剑当头劈了过去,竟连招数都不顾了。对方却似愣神了似的,剑至面门才慌忙挥刀挡住。半空中蓦然卷起一股龙卷风,将二人身形完全笼罩其间。
龙卷风的风眼里一片平静,双方刀剑僵持不下。咫尺之间,云若轻才注意到风无尘的眼神,带着几分了然、几分不忍、几分柔情。他手中的劲道逐渐放松,柔声说:“真的是你!慢慢。”
她感觉到手下抵挡的力道不足,正欲加劲将他一举拿下,听闻此言如雷轰顶。世人皆知她是云国速度最快的将军,还有谁会叫她慢慢?无视逼近颈上的剑,风无尘垂手落刀,单手摘下狻猊兜鍪。
随着风无尘转头、抬眼,那熟悉的丹凤眼,那颗眼角的泪痣,那张熟悉而已褪去青涩、棱角更加分明的脸出现在眼前。云若轻面无血色、撤步后退,手中的剑失力垂下,记忆如潮水般轰然涌入脑海。
【二】风悠云慢 海边初见
初次相见,你的眼眸如海中星石一般璀璨。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清晨,十六岁的云若轻在同心岛上、相思树旁盯着星石发呆,朝霞从天边一路装点而来,映红了她的脸。海边的水极浅,浅的可以直接看到水中晶莹剔透的星石。那些纯净而透着朱红、碧绿、鹅黄、湛蓝、墨黑各色的星石,在水波荡漾下又多了几分灵动。
从风国方向的极远处,一个赤足少年悠然踏浪而来。碧波横荡、浪花飞溅,少年的身后显出一簇白浪,身上的粗布衣裳也被水花溅湿。云若轻的目力极为敏锐,她急忙在少年到达常人视力所及范围前就闪进了相思树丛。
少年看似左顾右盼、神态悠哉,实则掠于水面、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登上了海滩,将上衣脱下搭在青石上晾晒,自己立于海边静静地环顾四周。“谁?出来!”云若轻终究是少女心性,忍不住向外张望了一下。她的脸庞轻触叶子的细微响动,被少年敏锐地捕捉到,当即喝问出声。
云若轻见藏身之处已被发现,索性整下衣衫、大方地走出来。少年本已摆出战斗姿态,机警地盯着树丛,忽见从中走出一位身着男装的少女,面容清秀、略带英气。他愣神了一下,急忙冲到石边抓起半干的衣服胡乱套上,羞赧地挠了挠头,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这是我的冥想花园,你为何来此?”云若轻故作老成、不留情面地质问。少年已恢复了平静,哂然一笑,答道:“同心岛是两国商贸交往之地,世人皆可往来。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更何况,这里是谁先发现的还未可知。”云若轻一时语塞,恍然发觉她自己是从身后百丈高的悬崖乘云上下,换个人想来也来不了。
即使武技高超的战士,如果没有法师的护卫,要想下来也形同寻死。来同心岛的只有三类人,负责维持交易的两国文官使节、各大家族的采买管家和参与交易的商行散户,基本都是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他们的随身护卫也不会在商贸市场外随意活动。
她幼时曾随父亲来过悬崖上方,从那里眺望远至天际的星海。九岁那年父亲意外身亡后,母亲不久也郁郁而终,她被族人欺侮至极、决意求死。十岁时她身着男装混入商队登岛,偷偷找到悬崖,本想一跃而下了结此生,却意外激发了控云的能力。她乘着一朵小云,懵懵懂懂地翩然而下,浑身毫发无损。
从此这个人迹罕至、景色极美的海滩就成了她的秘密花园,每当觉得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来这里坐坐。她本以为这个地方只有自己一人能至,没想到竟还有人能从水上过来。
少年轻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我是个安静的人,不会影响你修行,只需允我在此晒晒太阳、发会儿呆即可。我叫风悠,来自风国,初次见面,这个小礼物送你。”云若轻在心里暗自忖着他的话,觉着不好失了云国人的脸面。况且这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他手中的水滴形星石通体碧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云若轻略一思索,爽快回应:“此地人迹罕至,先来后到确实无法定论。既然如此,我也并非小气之人。这里方圆大约百坪,坐北朝南,咱们一分为二,我东你西可好?”
风悠用手轻抚上唇,隐去一丝忍俊不禁。他只不过今天第一次才发现这世外桃源,哪里又好意思讨价还价。
“再好不过,敢问姑娘大名?”
“咦,你怎知我是女子?我觉得自己挺像男孩子的。”
“那个……,没有喉结,我第一眼就发现了。”
“哦,这样啊,我叫云慢慢,是云国人。这星石真的送我了?不会后悔吧,呀,好漂亮!”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曼曼,好名字!因为父母希望你身姿曼妙?”
“不是啦,因为我小时候到处疯跑,总是摔跤,爸爸就叫我慢慢,意思是慢慢走,不要慌。”
尽管两个年轻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化名,并不知未来各自的真实姓名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后来,他们一直在岛上待到了夕阳西下,谈梦想,谈武技。绚烂的晚霞洒在少年侃侃而谈的脸上,云若轻转头望去,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充满笑意半眯的丹凤眼,眸中映出一片波光粼粼,神采飞扬,眼角的一颗泪痣又增添了几丝难掩的悲伤,让她不禁看得入了神。
她并不知道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风悠悄悄凝望她的时间要比她多得多,但总能在她发现之前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给她讲各种笑话。风悠说起当初在海上练习御风,时常被跃出海面的飞鱼吓得栽个大跟头,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那种单纯的快乐让云若轻仿佛回到了父亲在世的时候。
再后来,他们隔三差五地就会在这里“修行”。云若轻最初还装模作样地打坐了一会儿,后来从垂帘的眼角瞄见少年拿草编小兔子,实在忍不住站起凑了过去。后来的后来,就都是少年和少女一起欢乐地爬相思树,编花环,捞星石,甚或单纯地坐着聊天。
风悠长她几岁,给她讲了很多上古的秘文,比如“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云若轻有些能明白,有些要是不听解释就云里雾里,但半懂不懂地也都记住了。直到后来,她在法武兼修的不同阶段,才明白当年风悠讲给她的是怎样的经典秘法。
他们虽然对双方的真实身份都很好奇,但都守着那份默契没有提及。
悲伤的时刻度日如年,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一转眼,九个月就过去了。
那天是他们在岛上相处的最后一天,风悠甚至教了云若轻如何御风,半点没有风国人对秘法严防死守的吝啬之风。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那天之后竟再没有机会,可以如此毫无芥蒂地相见。
“其实,御风跟控云是一个道理,法术只不过是人为地起了个名字。你说说看,控云是怎么控的?”云若轻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正犹豫应该怎么说。风悠只回望一眼,心下了然,伸出右手朝海水虚空一握,再张开时手掌上竟浮出一朵小小的云。
云若轻大骇出声:“你,你怎么会用我云国秘法?”风悠半点不慌,朗声说:“风云本是一家,我虽生于风国,实则与云国渊源颇深。风和云都属自然,只是性有清浊。你控云必先静心,与水心意相通,上承天气、下接地气。”
云若轻频频点头:“你说话怎么跟父亲教给我的一模一样,只是他在世时我完全没有显出控云的能力。他以为我没有天赋,就没有勉强我继续学。现在想来,他应该也是会法术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军中当法师,反而去七岛挖矿。他若是教我,我也不至于水平如此一般。”
风悠听闻此言忖思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冒昧问一句,你父亲,他现在可好?”
“父亲在我七岁时去世,母亲没告诉我详情,听阿婆讲是矿井塌方。”
风悠若有所思,不再追问,只继续解释:“御风亦是如此,调动你的所有感知去接受风的信息,追随它、引导它,就如控云一般。有所不同的是,多数情况下云速较缓、风速较急,你要学会保持平衡。不然就像我以前一样,总是摔倒。我在海上练习,也是因为摔了没那么疼。还有啊,风吹云散,你御风时要藏在云下,注意不能把云吹散了,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好啊,我先练练,摔出经验后跟你交流。”
那天之后,没等云若轻练习出心得,两人再没能同时踏上同心岛。因为,商贸市场关闭,同心岛及其岛链的所有栈桥被封,两国最终还是开战了。
【三】风云突变 两国交战
看来我能再见到你,已经用尽了这辈子的运气。
许是因为争夺矿井、良田,两国在各种资源上久有争端,但毕竟商贸往来的利益巨大,一直在你争我抢中战战兢兢地保持着动态平衡。压垮脆弱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有法师偶然发现,星石可以大幅增强法术的效能。
同心岛位于两国之间的岛链中心,星石都集中在岛链附近,同心岛周边最为丰富。有唾手可得的资源,哪里还需要交换?开采星石渐渐从个人行为,上升到商行、家族,最终升级到国家行为并诉诸武力。于是,战争爆发了。
此前岛上相约的二人,在那封闭的天堂中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们天真地以为凭着两国的关系,不至于发展到最糟的结局,毕竟同心岛上还保留有两国友好关系的象征——祭天求雨的风云坛。但是,从小规模的岛链战斗,到大规模的舰队厮杀,战事越发激烈。
适龄的男子大量伤亡,田地荒芜、民不聊生。云国首先颁布皇令,女子可报名参选,合格者允许入伍,立战功者可封候拜将。父母双亡的云若轻早已被家族逐出门外,没有亲人,又再次失去风悠这个朋友。战事频繁,百姓无心从商,连打零工都没有人要,她只得从军了。
出征的队伍如同长龙,从皇城前的石板路一直排到海边。法师系战士在整个云国不过一手之数,成功入伍的云若轻很快被发掘并经过了残酷培训,法力和武技日臻成熟,作战能力随着征战的经验积累渐至顶峰。
这五年里,她很少回到皇城,多数时间在船上征战。只是,从开战的那一日起,就再没有下过雨。星海是两国的水源,口感甘甜,后味略微带一丝咸涩。随着战争愈发激烈,星石被大量开采,星海的水位竟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曾有百岁老人痛心疾首地上书云国国君,劝说众人不可开采星石。在他讲述的上古传说里,星石是坠落红尘的星星,星海的水是星星的眼泪,没有了星石,星海水就会逐渐干涸。
可是,没有人听得进去,何况云国不去开采,风国也会去。星石放在缸里也会产水,捂在自己手里显然要更保险。不知道风国有没有类似的传说,但没人敢说出停战的话。两国陷入了诡异的恶性循环,失去信任导致谁也不能率先收手。
水位越来越低,甚至让开采工作变得更容易。舰队无法继续在水面行驶,两国不约而同地开发出了新技术,使得战舰可以乘云或御风飞行。御风显然比乘云要快,云若轻重伤之后,云国接连吃了几次败仗。
当星海的水只余浅浅一层时,本就少人耕种的田地也彻底龟裂。为了抢夺风国的星石,云国破釜沉舟地使出了夜袭风国之计,除维持供水的星石外,带上了几乎所有的星石来维护法阵,舰队以黑色云阵为掩护趁夜出发。
【四】风起云涌 云心落雨
云无心时只是云,毫无牵挂,随风飘来飘去。云有心时才会伤心,为风落泪才有了雨。
“慢慢,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你听我说,有办法,我找到办法了,你还记得么?古书里说了,地气升为云,天气降为雨,要引天地之气,风云际会,慢慢……你集中精神听我说。”
云若轻从回忆中恍然清醒,自己不是刚出发,而是已身在战场。风无尘急切地看着她。
“你早知我要来?你是六皇子?”
“慢慢,回头跟你解释,我一直在等你,我可以拿到风国几乎所有的星石,你能拿到星石么?”
“对不起,我一个人,我很难,我杀了很多人,我别无选择。”曾经的挚友,曾奢想过共度一生的人,却因战争成为劲敌,云若轻几近崩溃。
“慢慢,你别怕,有我在,我懂你。”风无尘情急之下将云若轻拥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说,“但是,人总是可以做出选择,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现在,我需要你冷静,跟上我的想法。我们把两国开采的星石带去风云坛祈雨,我随身佩戴的星石与我心意相通,可以引领星石重归星海深处,就能结束这场战争。星星从天而来,落地已久,可以引天地之气。”
云若轻冷静下来,开始用心思考。之前两国都杀红了眼,谈判使节见不到对方国君就已殒命。要解决目前的困境,只有风云两国同时各退一步。云武生性多疑,势必不肯轻易把星石拱手相让。各退一步的关键就在我们俩身上。自己不是也想早日结束战争吗?那么,不如放手一搏吧。
“我去主舰劝说主帅,我身法快,实在不行就把星石抢了。”
“千万小心,我方的法阵在后方,我随时可取星石,若事成以你剑花为信,直抵同心岛。若不成,我自去抢。”
风无尘撤下龙卷风,借云若轻虚晃一剑之势退回法阵,云若轻则转身冲回半空中的主舰。
片刻之后,云若轻从主舰舰尾破窗而出,右手挽个剑花,乘云向同心岛急速冲去。风无尘看到信号,御风直追,几个起落就到了身后,看她速度不及平日、且面若金纸,伸臂将其揽在怀里。
“你受伤了?”
“时间紧迫,云武不肯信我,只能趁其不备,硬拼了一把。他本不善近战,长于远攻,若非我尚未痊愈,岂能被他伤到。远攻……不好!”
云若轻猛醒过来,把乾坤袋塞给风无尘,急忙推开他开始脱去身上的柔甲。“不知他把追踪符贴哪里了?”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怒吼横穿舰队:“叛徒云若轻!杀无赦!”一支劲矢随身而来,风无尘右手挥刀格挡,箭头擦身而过,蹭破软甲在上臂划出一道血痕后落下,左手迅速牵起云若轻加速前行。
云国舰队失去云阵加持,缓慢下落,无奈舰队实在太长,两人速度虽快,但仍未逃出云国舰队范围。嗖嗖嗖,又是接连三支穿云箭破空而至,随之而来是各舰呼啸而来的箭雨。
穿云箭杀伤力巨大,若不见血还会飞回追击,两人必须全力格挡。其它箭矢则无暇顾及,风无尘只能在身后运起风刃罩护体。眼见将要逃出舰队攻击范围,他们合力拼命又挡下了三支穿云箭,身上均已血迹斑斑。云若轻终于狼狈地将黑色柔甲抛出,只余一袭白衣,略微放下心来。
已经七支了,这远远超出云武平时五星连珠的能力,而且没有了追踪符的指引,距主舰已远,穿云箭也无法追上他们。追兵顾忌箭雨,不会立刻下舰,纵云的速度与他们也无法相比。两人相视一笑,纵剑持刀于身旁护体,并肩向同心岛疾冲而去。
又飞出数里,几艘尾舰发出的普通箭矢也已追不上他们,摆脱追兵再轻松不过。云若轻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风无尘剑眉一皱,回身挡在她背后,竭力挥开了悄无声息飞来的一支穿云箭,而黑暗中紧随而至的第二支则借着前一支的箭气,破穿早已满是裂口的风刃和软甲深深插入了他的心口,回转的第一支箭再添一击。
“风悠!”云若轻转身失声大喊,接住了风无尘无力骤然下坠的身体。心中绝望地发现,自己错了,云武把追踪符贴在了装星石的乾坤袋上,通过星石建立了法阵通道牵引穿云箭,他竟射出了传说中的九星连珠。
“风悠,你坚持一下,同心岛就要到了。”云若轻也已近乎力竭,勉强将风无尘带到风云坛前放下。风无尘唇边不断涌出鲜血,挣扎着握住云若轻的手,呢喃道:“慢慢,我想过带你走,可我们不能……。”
“你别说话了,我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你,可以的。”
风无尘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衣领贴身处摸出颈上佩戴的火焰形红色晶石,放在云若轻的手里,眼中充满了无限留恋与爱意。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再掩饰,不再回避,只是心里的话再没有时间说出口,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下来,最终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啊!”云若轻痛苦地冲天嘶吼,自从葬了母亲之后,她遇到再难的事情也没有哭过,一个人在这世上挣扎至今,为什么,老天还要夺走她最后的希望?她以为自己早已不会哭,可这心口的难过酸楚要怎么挣脱。她的心越来越痛,他们生在乱世,虽然拼了命地努力向对方靠拢,但终究还是错过了!
云若轻抱着风无尘失去气息的身体悲痛欲绝。她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的人,只短暂地抱了她一下就撒手而去。她失去了多年来挣扎活着的所有动力,欲拔出随身匕首自刎,才发觉自己只着白衣,匕首随柔甲早不知被扔在哪里。
她四处去寻被随手抛下的长剑,她颈上贴身佩戴的那颗碧绿星石突然闪出柔光,和手中的红色星石交相辉映。云若轻拿到了长剑,颓然坐下、心痛难忍。红色晶石的光芒愈加耀眼,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她仿佛如同浮在空中的旁观者,游走于一幅幅动态场景。
她看到年幼的风无尘因夺嗣之争被人暗杀未遂,漂流到七岛岸上,被假借挖矿、实则修行的父亲救下。父亲帮他养伤、教他控云,让其伤愈后得以从海面隐蔽回城。而父亲被追踪而至的风国刺客围攻致死,云国以矿难名义将此事掩下。
风无尘在皇族站稳脚跟后,多次回七岛寻找父亲未果,后来找遍了岛链的每一处地方。同心岛相遇之处人迹罕至,是他寻找的最后一处,却也因此遇到了她。
她看到风无尘在同心岛被封后,最初仍时时偷回岛上,只是再也没有等到她。风无尘在等她的时候一次次在水中寻找星石,甚至潜到海水深处,看到新的星石后先是高兴又总是失望地放回水中。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一颗朱红的星石,兴奋地对着阳光用手指细细描摹着边缘。
那星石的形状非常罕见,如同跃动的火焰。但如果和她的那颗碧绿星石放在一起,就会发现两颗星石的轮廓可以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如同一颗怀抱着另一颗。风无尘把星石握在手里,短暂的快乐转瞬即逝,垂头自语:“慢慢,你看到了么?我找到了另一半。”
她看到风无尘被皇族各方势力逼迫为帅,他不愿去争夺皇权、与云国为敌,就被软禁在了冷宫中,研读上古秘法和武技,但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从她成名起,他就猜出了她的身份,除了慢慢还有谁能以风速控云?当她成为凤云将军,他意识到自己也必须成长,便开始参与国事,培植自己的亲卫。
直到云若轻杀光了可以统领大军的皇子,重伤大皇子,四皇子又自幼身体孱弱,风国再无可用之帅。战事吃紧,皇族再次恳求,他终于顺势接受拜将,统率亲卫出征,但向来以谋略取胜,即使亲自上阵亦是点到即止、从不杀人。他一直有、也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她看到半年来,他找到上古秘法可解无雨难题,但没有亲眼见到她、又不能确保星石数量而不敢实施。他多次率兵征战,寻找与她相认的机会,却因她养伤未上战场,次次失望而归、无功而返。凤云将军府守卫森严,谍报探不清她伤势到底如何。他在皇城中徘徊踱步,辗转不能入眠。
她渐渐恢复了意识,手握星石喃喃自语。“他为救我已经舍去性命,他把所有星石都托付于我,我怎可就此了断?只余这一步,我~可以的。”
云若轻将风无尘的身体轻轻摆正,整理好衣冠,拿着乾坤袋一步步登上风云坛,双膝跪下、祈诵出声。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子民若轻,在此祈愿。
以心容星,奉星为引,沟通天地,风起云涌。
感恩昊天,拜谢坤灵,行云布雨,福泽苍生。”
云若轻念完祈雨词,向风国方向望去,追兵将至,她要抓紧时间了。她摘下颈上的星石,将两颗星石合在一起,看着那完美契合的曲线,终于泪流满面,泪水如雨喷涌而出。她施法把星石送进心口,顿时心如刀绞,最后向风无尘望去一眼,用心力将两颗星石送入天空。
两道朱红与碧绿的光焰交织出绚丽的双螺旋光柱。那两个乾坤袋也发出星光,变得越来越亮,无数道光芒随之喷涌而出,如流星坠落,只是那坠落的方向是天空。
远处的两国追兵因相互厮杀又耽搁了些时间,此刻他们已经无法接近同心岛。那岛上的光芒盛得让人无法直视,如冲天的烟花不断向天空涌去。紧接着狂风大起,天边浓云密布,随着风势涌动到头顶,云越来越黑,越来越浓。
“风起云涌!”她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全身法力尽出,一道闪电应声而至,滚滚惊雷随后从天际而来。倾盆大雨陡然落下,与泪水混在一起,洗去了她的身上、风云两国将士身上的斑斑血迹。随着雨势渐大,无数星石以优美的弧线散开坠入星海,零星分布在各处,瞬间被雨水和海水掩去了踪迹。
风国都城前厮杀的将士们停止搏斗,扔下了武器,抹着脸上的雨水欢呼,“下雨啦!可以种地啦!不用打仗啦!”
云若轻瘫软在地,无力地闭上眼,五感都渐渐失去,意识逐渐陷入一片漆黑……
【五】风云变幻 因缘聚散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很长。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充满激情的玲花这一嗓子吼出来,云心激灵一下,瞬间坐起身来,半天都没能清醒。我是谁?我在哪儿?她看着身旁粉红色的佩奇抱枕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是在望京租的房子里,自己叫云心,是个北漂。难道刚才是在做梦?为什么那种伤心欲绝的感觉如此清晰,至今仍有余悸。
云心愣了半天神儿,铃声已经唱到了曾毅的rap部分,她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看手机。哎呀是老妈,怪不得这么执着。
“喂,妈妈,这么早你就打电话,我还没睡醒呢。”
“哎呀,心心,跟你说,昨天我去参加你张姨儿子的婚礼…”
“张姨儿子?谁呀?不认识。”
“齐万山!就那个小时候老揪你辫子的混小子。你别打岔,听我说啊,我在婚宴上见到一个特别棒的小伙儿,我……”
“妈~~,你饶了我吧,我不相亲!”
“我知道,知道。不相亲,你听我说啊,他也在北京上班,昨天晚上坐动车回去的。我就让他帮忙,给你捎了点好吃的。”
“哎呀,妈~~你给我寄过来不就行了,还麻烦人家。”
“我不是给你创造……那什么,你要是觉得麻烦人家了,就请人吃个饭呗,估计他今天要联系你了,我这不赶紧告诉你一声。”
“今天周日,才凌晨五点半好吧,没人会这么早联系我。”
“好好好,我不是怕你不接陌生电话么,你再睡会儿啊,我把他手机和微信号都发给你。”
云心挂了电话,想睡却再也睡不着了,那个梦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索性起床、吃饭、看书,她眼里看着书,心里却仍想起风悠的眼神。
“一定是仙侠剧看多了,单身时间太长,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要是今天这个男生的人品还可以,不如试试?”云心清楚地知道老妈的心思,虽然不太情愿但心底还是有了一丝期盼。她想来想去,把自己整了个脸红,又被玲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她拿过手机一看,“齐万山的同学”,赶忙接起。
“您好,请问是云心么?”
“嗯,我是。”
声音真好听,云心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放下电话才想起来,刚才自己都说了点儿啥?他有介绍自己叫什么吗?哎呀,好像忘了问,算了,见面再说吧。
中午十一点十分,云心提前十分钟到达餐厅外。服务员热情地引导她进门:“您几位啊?”
“两位,另一位可能等会儿过来。”
“好的,您这边请。”
云心以为是自己先到,悠然跟着服务员走了进去。这会儿餐厅里的人还不多,左手边只有远处的一张桌上坐了个男生。他一直看着门口,看到云心后立刻放下手中的小熊猫筷枕,挥手示意:“云心,这里。”
云心有些愕然,约的是他么,他怎么认得我?餐厅很大,云心走近些才看清他的脸,心立刻如小鹿般砰砰直跳,手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勉强将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近坐下。
男生冲她灿然一笑,“您好,我叫风华,齐万山的大学同学。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昨天我瞅你照片就觉得挺眼熟。阿姨发给我的是你高中毕业照,跟现在没啥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哎,你怎么哭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话有点儿多了是么?我平时不这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你先别哭啊。”男生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云心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眼角的泪痣,终于哽咽地张口说:“你好,我叫云心。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很长。”
“好好好,不着急,你只要不哭就行,咱先把菜点上,你慢慢讲。”
《钗头凤 • 风悠云慢》
雨声慢,云心乱。坠落星河无处盼。
曼珠荣,奈河平。送君飘逝,自影伶仃。行,行,行。
风云恋,师徒愿。早知因果皆牵绊。
此番情,转生浓。聚合难易,大道无形。容,容,容。
—— 曼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