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
2018年3月22日,星期四,晴。
这是一个我工作了20多年的地方。大学一毕业我就待在这里,工作成长,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如今在接近50岁的年纪里,我却不得不离开,纵使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欢,快点回来,咱爹中风了,现在住在医院里。”新年刚过,我从老家回来上班没几天,就接到了大姐的电话。
我的心里一惊。过年时,我和三个姐姐都在老家陪着爹过了个团圆年。80岁的老爹身体还算好,只是血压有点高。“没事的,我吃点儿药就行,又不是大毛病。你们常年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才是。”这是他经常说的话。
在父亲眼里,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使我们已经成家立业。娘在我们姐弟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可爹在,家就在,每逢过年我们姐弟还是尽量回家。
这些年我觉得爹岁数大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就想把他接到我工作的城市,到我家里来住。可爹总是推辞说离不了老家。我知道他是怕给我们添麻烦,所以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留在老家,没事的时候打个电话回家,找他聊聊。
幸好大姐二姐嫁得都不远,可以经常回去照顾,我也算免除了后顾之忧。现在爹病了住院,做为唯一的儿子,我必须回去一趟。
在单位请好假,我让媳妇留下照顾孩子,就买了车票连夜往家赶。
客车在黑暗中颠簸,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闪烁,四周的夜幕像密不透风的墙。寒风从车窗的缝隙中透进来,割在脸上冷冷地疼。车窗外偶尔有明明暗暗的灯光闪过,每一盏都不是我的家。
我猜爹的病一定很重,否则大姐不会给我打电话。病到什么程度呢?嘴角歪斜?言语不清?一路上,我做了各种猜想。没料到,等我到了医院见到爹的那一刻,我还是惊呆了。
爹躺在床上,身穿病号服,嘴角歪斜,言语不清,外加大小便不能自理,饭菜都需要人嚼碎了喂到他的嘴里。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我把住院押金又补交上一部分,恳求主治医生一定要把我爹治好。剩下的时间里,我寸步不离守在爹的床前,按摩,翻身,擦洗。大姐和二姐负责轮流送来饭菜,我只管贴身照顾就好。
“爹,你这里痛不痛啊?我们再伸伸胳膊好不好?”
“爹,再喝点水好吗?喝点水我们接着吃饭。”
“爹,你看外面的太阳多好呀。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我们回家在院子里种点菜吧。”
……
闲下来的时候,我就陪爹说话。准确点说,是我一直在自说自话。爹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哦,哦”或者是使劲眨眨眼睛,代表点头。
还好,爹还在。可是我的十天假期很快到了结尾。
“大姐,二姐,这两天你们照顾好爹。厂里有规定,长时间请假必须当面跟领导申请。我得回去一趟了,很快回来。”话虽这样说,但我的心里却没有把握。我不确定长时间的离职是否对我的工作有影响,爹的病还需要我离开工作多久。
当我再一次站到厂领导面前时,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天空蔚蓝到似乎人间没有一点忧愁。又矮又胖的秃头厂长正在洗手盆那里刷牙,满嘴的白泡沫子,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
“咕噜咕噜……”厂长吐出最后一口漱口水,“不行!你这月已经请了十天假,再请下去会影响我们的生产任务。谁家爹没有病的时候?都像你这样,爹病了就歇长假,那我们这厂子还干不干了?”
果然,再次请假没有那么痛快。我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想想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不继续返回又怎么可能安心呢?可我知道,眼前的这个死胖子跟我曾经有过节,他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我手捏请假条,追在“死胖子”厂长的屁股后面,“哀求”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说不行就不行!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厂长撂下一句话,竟然转身进了办公室,把我一个人晾在外面。
似乎别无他法了。我愁眉不展地回到家中,跟媳妇商量从单位辞职。
“辞职?”媳妇眉头紧锁,“生活费和房贷怎么办?”
“咱不是还有点存款吗?拿出来先顶着。”
“嗯,”媳妇深明大义,“快点回去吧,别惦记家里。80岁的人了,当儿子的伺候一天少一天。”
当我又一次站在爹的病床前时,爹晃晃他干枯的手指:“走……走……”
“没事的,爹你放心,我这些年在厂子里任劳任怨。现在听说你病了,厂里特批给我带薪休假,等你好了,我再走不迟。”我眯着眼睛笑着骗爹。
“你还有胆量辞职?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以后再想找工作还有什么地方能要你!”胖子厂长的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以后,我有必要担心以后吗?现在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陪着爹更重要的。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营第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