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玫瑰

桌上放着一支玫瑰花。

盛开的模样，层层叠叠的花瓣儿微微张开，像是在缠绵到极致时女人不由自主微张的唇。它没有枝叶，仅根部那道斜长的疤痕浸在水中，于水面处被折成两截。

玫瑰花和这水面那薄薄的一层倒是可以划个约等于的符号。

那一层水欺骗人的眼睛，玫瑰花欺骗人的心。或者说，让眼中看到这花的人拥有了一种奇异功能。

它的名字是，自欺欺人。

薇薇还记得大铭携着这支玫瑰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傍晚，大雨，混沌的视界，远处灿烂的斑斓灯光和近处地面积水中倒映的星星之火，一切一切都仿佛是薇薇昏了头的迷药和铁证。

浑身湿透的大铭拿着那支同样被雨打得耷拉着脑袋的玫瑰花骨朵，来到薇薇面前。短短的刘海被水拧成几簇，紧贴在额头上，还往下淌着水，甚是狼狈。

“可是啊，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呢!”

事后很久，薇薇说起这段不甚浪漫的求爱，现实不乏伤痕累累，眼中仍有丝丝亮火在灰烬中蠢蠢欲动。

“我相信他是真的爱过我的，非常爱！”聊得深入，薇薇有些惶恐。在她知道大铭如法炮制同时有三个女人在交往的时候，她有些激动，继而想要证实自己是独特的三个中最被爱的那一个。

“看，我这朵玫瑰比她们的都要贵，开放的时间也最久！”

玫瑰和月季之间，又有谁能一眼瞧穿这骗局?

就像跟薇薇刚刚欢爱过后的，搂着的躯体，他的手在她的背后，手机中藏着下一个欢好的人选。

“你知道现在有很多家庭暴力对不对？大铭他从来都没打过手，他从来就没对我动粗过！”

我有点同情地看着眼前的疯女人，事实上，我对她非常同情，她已经不像那个高傲的漂亮的薇薇了。乱糟糟的长长的卷发，曾经那么妩媚地披散在柔弱惹人爱怜的肩上，而现在它在薇薇鲜红的残缺指甲下，搅成一团、胡乱撕扯。

是的，薇薇的指甲那么好看，形状优美，涂着红亮亮的指甲油。即使此刻它有的扯断了，有的斑驳不堪。竟也有美好被破坏的悲剧美。

“不！我不相信！”

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大铭把他跟薇薇的亲密视频发在了城市约群里。薇薇大概没想到，到最后“前女友”这个身份都没留住。

她突然怔愣了，许久，停止自哀自痛，伸出手拢了拢头发。甚至还擦干泪，颤颤巍巍补了口红。

要不是我一直坐她对面，可能我会觉得她被别人附体了。不，正因为我坐她对面，此刻我竟不敢正眼对上她那大彻大痛后死寂的眼。

“谢谢，我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一句话。薇薇拿着近乎干瘪玫瑰花，沉在了她那美好温甜的旧梦里。

那段时间我还爱着大铭，于是我去找了他所有的情人，撕开谎言。

我家里也有那么一支玫瑰，仿佛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