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夜惘书」

【都市言情】第九章 衰老了

2020-02-16  本文已影响0人  7M奇案馆

三天后,烧烤店动工,我们去五金又频繁了起来。金玲穿着长裤长袖戴着太阳镜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剧,却没有了以前的笑声,忧郁地盯着电脑屏幕,像在看剧又像在想事情,她老公在里间的办公室里高声打电话。

我把金杯车停在五金店门口和小张一起下了车。

“老板娘拿货。”我进门喊道。

小张把水电工的开的材料单子给金玲,笑嘻嘻地说道:

“老板娘咋了这是,在屋里还戴墨镜,电脑辐射太强了吗?”

小张把头伸到柜台后面看着电脑。

“看你娘呢!”

金玲拿起单子看了一眼就往后面的仓库走,我上车跟了过去。

小张的玩笑没开对时候,自讨个没趣,嘟哝了句:

“跟我发什么火,被骗又不赖我。”

她弯腰开门,我把车停在仓库门口,后门正对着仓库门,紧忙下车跟着她到了里面。

“这几天你怎么都不理我,怎么样了,人抓到了吗?”

她突然转身抱着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你看那个狗x的给我打的。”她摘下眼镜。

借着天窗透进来的光,她的左眼的眼角的到眉骨一大片青紫,已经肿了起来。眼角下还裂了一道口子。

“他因为那事打你了?”

“我早晚弄死那个狗x的,早晚跟他离婚!”

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吻着她的额头:

“还疼吗?”

她一把推开我,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拭去了两行清泪。

“最近管我管的紧,不让我出去。”

小张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你伤的不轻,在家好好养养。”

我转身去拿管子。

“你们俩在里面磨叽啥呢?”小张叼着烟从外面进来。

“小张你嘴巴欠抽是不是!”

“老板娘开个玩笑,别生气。”

“把烟扔了!”

小张一路小跑到外面把半截烟扔了。

“小张叫你过来当大爷的是不是?!”

我扛着管子出去,冷冷地说道。

“哥别生气,开个玩笑。”

小张随即手脚麻利把管材装进车里,金玲自顾自走了。我们回到烧烤店一直待到傍晚下班。亚兰跟我说他们公司要聚会,晚上可能回来晚一点。吃过饭后我便去健身房锻炼去了。自从金玲给我办了健身卡以后,我没去过几次。

慢跑时,耳机线晃的还不厉害,速度加快时,耳机线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突然左耳的耳机甩了出去,我伸手去拿,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结果被跑步机带倒,右耳的耳机线被拉直,一只腿跪在了跑步机上,我的手下意识扶助跑步机的扶手,身体还是倒在了跑步机旁。

“小伙子没事吧?”旁边一位中年女士按停跑步机问道。

“没事,刚才走神了。”

她又启动跑步机跑了起来。

我关掉跑步机,摘下右耳的耳机,耳机已经在刚才的拉扯下坏掉了,露出里面金色的丝线。我坐在跑步机旁,喘着气,汗如雨下,膝盖火辣辣的疼,我把裤子卷到膝盖处,膝盖被磨破了皮,渗出了暗红的血。

我拿起手机刷着朋友圈,亚兰给我发了他们吃饭的照片,一个大厅里坐了好几桌,每一桌十来个人,个个都是西装革履,那副打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搞推销的。

金玲发了个朋友圈说,时间会让你看清一个人,有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你选择了退让,并不是因为你怕了,而是你明白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发微信问她怎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跟那个鸡巴日的又干了一仗,我彻底不跟他过了,我非跟他离婚非不行,你在哪我去找你?”

二十分钟之后,金玲让我去车库找她。我冲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瘸一拐地去了车库。

她仍旧带着眼镜,左侧的两颊红肿的厉害。

“你脸怎么啦——?”

“你腿怎么啦——?”

我们几乎同时发问。

“被那狗x的打的。”

“怎么回事?下午还好好的。”

“晚上吃饭,喝多了,碎嘴,又把逮着那件事说个没完,我就他吵,桌子也掀了,他扇了我一巴掌,要不是被邻居拦住,我非跟他拼命,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他现在还在家?”

“被邻居架走了。”

她径直把车开到水星家园,那是她的一处房产,简装之后出租,今年四月租期到了之后她就不租了,把它当成我们约会的地方。他老公还以为这处房子在出租。金玲想让我直接搬进去,就说是租给我了,但我一直没同意。房子就一直空着,也没租出去。房间时两室一厅。家电家具俱全。进屋之后,她车钥匙放在门旁的饭桌上,把墨镜摘下也放在了上面,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在灯光下呈现在我面前,伤痕后面是她的憔悴和疲惫。

我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吻着她的红肿的脸颊和眼角。

“还疼吗?”

我的肩膀突然感受到几滴温热,是她掉的泪。

她躺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到床头的书桌上拿了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

我把窗帘掀开了一个口子,望着外面出神。夜幕降临,一栋楼的灯光,都亮着,惨白的,昏黄的,明亮的,暗淡的。灯光里的人家,他们的活动尽收眼底。我突然想拿个望远镜把他们看个清清楚楚,就像现在这样躲在窗帘后面,躲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烁的烟头终于燃到尽头。我把烟屁股扔进废弃的易拉罐里。

“我叫外卖,想吃什么?”

“随便。”

“烟给我一根。”

我把烟给她,随即靠在了床上。拿起手机在一个川菜管子里点了几个菜,她是四川人,口味重,喜欢吃辣。

“去拿罐啤酒过来。”

我去书桌上把剩下的四罐啤酒都拿过来,她一喝酒就有诉说的欲望。我打开了两罐啤酒和两只耳朵,等着她把被骗的过程来龙去脉的说出来,两口酒下肚,她开始说了起来。

“这是我第三次被骗了。”

我把口中的酒慢慢咽下,等着她后面的话。

“这次要怪就怪那场大暴雨,雨刚下,就跑进来一个搞推销的避雨,白衬衫黑西裤,她个子矮矮的,戴着黑框大眼镜,脸色黝黑,一就是农民孩子,一脸的学生气,估计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没理她继续看电视。她找我说话,说也喜欢看我看的电视剧,然后就和我谈起电视剧明星,谈着谈着就谈到她的产品上了。她是卖锁的,正在推销一把高级锁,当时她说这个门锁是厂家的最新产品,科技含量高,想放在我这做展销,如果能卖掉会给我分红,卖不掉也不用我给钱。一把锁的市场价是为398元,我可以按310元进货,这样一来每卖出一把锁就能赚88元。先卖货再结账,这种事我经历的多了,反正也不吃亏,就答应她了。她留下一张名片和五件样品就走了。”

“她叫什么?”

“孟蓓蓓,假名字。”

我知道她说的那场雨,当时我和小张正在一处农村自建别墅里打扫卫生,被脾气乖戾的老太婆挑三拣四的挤兑着。回来的路上我们骂了那老太婆一路。

她打了个长长的隔继续说:

“过了三四天,一个男人手里拿着锁过来买锁,那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个头不高,看上去干净利索,说起话来也彬彬有礼的,她问我店里有没有她手里拿的那种锁。他说正在给一个五百平的别墅装修要用这种锁。我一看就是孟蓓推销的那种,就拿给他看,他说就是这种,要八把,其他锁不要,当场把五把全买走了,没讲价,说以后还会再来拿货。他走了之后我给孟蓓打电话,告诉她再要十五把。过了半个月,那男人又来了,这次还是干净利落地把锁全买走了,走之前跟我说过几天有三个工地要开工,要三十五把锁,让我准备好,一周左右过来拿。我打电话给孟蓓订货,她说正好厂家现在做活动,一次性付清货款,再拿货,买三十五把可以送两把,也就是说只要付三十三把的钱就可以了,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把1230块送打过去了。说好第二天上午送货,结果到第二天也没送。我打电话给那死女人,手机关机,我打了两天都没关机。我又打给那男的,也关机了。我上孟蓓名片的地址上去找她,是个假地址。这时我才知道上当了。”

她专注地说着,手拿中的酒也忘了喝,这时才想起来,把易拉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攥了攥,易拉罐发出一阵干瘪的声音,随着一声微弱的呼啸,被捏扁的易拉罐,撞墙,坠落。“直到你被骗,你老公你一直不知道吗?”

“他怎么不知道?!出事了都怪我。这件事他也有责任。那男的第二次来要货的时候,他还跟人家称兄道弟一起块抽烟。这种男人窝囊废,一辈子没出息,没责任,出了事就知道让女人背锅!”

“现在钱追回来了吗?”

“鸡巴日的认识派出所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只要一曝光跑不了的。”

我重复她刚才的动作,易拉罐在撞击墙壁后发出一阵巨响,把我吓了一跳。易拉罐坠落后,巨响还在继续,是敲门声,我穿着大裤衩去开门,把外卖拿进来。

我们在床头的书桌上把菜摆出来吃饭。

“你前两次被骗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刚结婚还没搬到建材市场里,第二是怀老二时,生意上的骗局都差不多,要怨就怨我心太善,易相信人。”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被骗了两次,应该有个防备。”

“除非伤疤一直在那摆着,伤口一直疼着,不然人就会忘的,就算你不想忘,这一天一天的过去的日子也会让你忘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人的弱点。”她在吃饭的间隙点了只烟,这两天她的烟瘾又增加了,她的脸在升起的烟雾后,沉浸在自己的感伤里,思绪不知随眼神飘到了岁月的哪一处。

我把剩下的菜饭装好倒进厨房的垃圾头里,回到卧室她正躺在床上聊微信。

“我回去了。”

我开始穿衣服,一件T恤和一件长裤,话说完,衣服也穿上了。

“你不想回去,就在好好歇歇,我有空过来。”

我坐在床边弯腰穿鞋,突然背被抱住,她双手勾住我的脖子.

“别走,留下来陪我。”她在我耳边轻声乞求道。

我转头,看见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伤痕累累的脸颊的雪白灯光下,透出她的脆弱和孤独。

我转过身,她也跟着跪在了床上。

“好,今晚我不走了。”我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每次你离开,我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心里就感空落落的。”

“别哭了,伤口会疼的。”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她心里的闸门一样,她哭的越来越厉害,泪水顺着眼角不住的流。她的所有的委屈、悲伤、痛苦、愤怒、脆弱都变成了泪水,变成了一阵一阵的无声的哭泣,她的胸脯在我的怀里一起一伏,肩上湿了一片。

她终于哭够了,脸也花了。

“都成了花猫了,快去洗洗。”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事水声、咳嗽声、擤鼻涕声。我把衣服脱了,亚兰又给我发了很多张她们在KTV唱歌的照片,告诉我手机快没电了,可能会一点多回家,叫我不要担心。我告诉她同事失恋了,寻死觅活的,我今晚在他家陪着他不回去了,让她装好钥匙自己回家开门。

已经十一点了。我倦意上来,准备睡觉。

她上床靠在我的怀里,嘴贴了上来,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她兴致高昂,在一刻,我顿时觉得自己衰老了,不受控制的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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