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捕捉者(68)
第五章 城市之外(1)
驶出城市公路,快速移动车又向前开过三十公里。一片绿色、橙色和紫色组成的草原出现在乔纳亚视线前方,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好像自己真正的立足在天地之间。
他停下车,不在乎车外风已经有了脾气,一阵阵吹得快速移动车微微颤抖。他望着草原,周围没有其他车辆更没有人,风掀起尘土晕染了远处的山峰。前方,一览无遗——没有路。
他就站在风中,站在荒芜却生机蓬发的草原中,耳边忽闻鸟兽的声音,抬头寻去,未见踪迹。
乔纳亚坐回车中,耳畔依旧听见阵阵沙沙声,如海鸟飞过山谷,群鹿穿过丛林。这都不可能是真的,他摇了摇头,世界的生态以人为中心,虽有花草鸟兽,也仅在城市中,多半是家养的宠物。几年前,一家狩猎公司试图开发一块荒地作为狩猎场,计划为此支付重金,也没有得到批准。更不用提现在听到的苍鹰和群鹿。
没有小型移动车,想要到达瀑布脚下至少需步行二、三天,乔纳亚没有想过在荒野外过夜是否行得通,在真实世界里如果没有装备,夜晚气温降低多少会带来些困难,何况还有野兽的威胁。可是在世界,也许不必考虑那么多,他想到,也许只需要找一棵榉树靠着它等天亮就行;再也许,即使天黑他也可以缓慢前行,设置的星光和月亮会给他照明。
幻想过后,乔纳亚有些焦急。他后悔自己应该多花点钱租用一辆小型移动飞行器。这样就不会遇到没有路通行的困扰。自从在世界住了几个月以来,他开始精打细算,好像钱早晚会不够用一样,以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常常在影响着自己。
思考一遍各种可能性后,愈发觉得很多细节无法确定,比如夜晚的月亮是否能照亮这片草原,再比如移动车是否可以从草原上通过,最让他犹豫不决的还是耳边不时传来的啼鸣和沙沙声,好像提醒着他夜晚必定会见到自己未曾想象过的事。
思考至此,他不得不考虑原路返回城市,但又被远处的山峰吸引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吸引我们的祖先踏过非洲大地一样吸引着他。重新启动移动车,他向草原行驶,车边响起撕扯的声音,车速不快但只要保持这个速度足够在日落前到达观察瀑布最近的山峰。
伴随车子移动的声音,他想到草原上骑马挥剑的战士,想到羊群和郊狼,想到白垩纪的恐龙和他们的亲缘——鸟类。
如果利娅拉此刻在这里,一定会为这景象惊叹,她也一定不知道世界的城市之外竟然有如此丰富的自然风景,透过风声他似乎闻到草原的清香,伴着泥土和粪便。想到这个词时乔纳亚大笑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利娅拉传染了联觉症。
别说是世界,即使真实世界,大自然也已被辐射、人工垃圾、温室效应破坏的惨不忍睹,如若不是如此,人类又怎么会热衷于蜷缩在不同的虚拟世界中,依赖科技拯救一切。
乔纳亚意识到自己正在思考哲学家才思考的事情,他被眼前生动的景象震撼,一路朝向瀑布,最后在一段六棱柱型的岩石边,移动车不再前进。
—
走到车外,脚下踩着光滑的岩石,柱形棱角无疑经历过海水无数次涨潮落潮的拍打。
一阵风急急吹过,乔纳亚看着不远处的瀑布,说是不远,如果没有飞行器,这里已经是他所能看清这道瀑布最近的距离。风将瀑布与山脉分隔开来,它随时将失去依附的树林和山石。在风的尽头,穿越草原和光滑的礁石,这样的景色是不真实的,如一排闪光的音符,一首颂赞慷慨自然的诗。
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写出这般优美的诗句,营地的建构师里谁有如此绚丽的彩笔?乔纳亚知道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最后他只能惊叹费德南德的计算机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天赋。
沿着礁石,他向另一侧山脉走去,云低的触手可及,从草原一路走来,到了这里,人仿佛钻入了云层围绕的纱幔中。他相信之后的路会是无法改变的孤独,而移动车停靠的位置,不得不叫人担忧,也许自己会回不到车子的位置。乔纳亚确信联觉症一定在脑海中起了点作用,他的担忧变得越来越真实。山脉与海水交缠的帷幔强烈的吸引着他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歇。他跨过六角形棱柱,这些棱柱的构成他曾在营地中学到过。千万年前火山爆发后,火山石熔化冷却后变硬断裂而成,其形状完全符合数学力学原理。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爱尔兰大堤道,大约五千万年前,不列颠群岛各地的火山活动强烈,一股股玄武岩熔岩流涌上地面,由于熔岩缓慢地冷却,速度均匀,在冷却中不断收缩,使冷却了的熔岩变成了棱柱形。冷却收缩过程中,表面的裂隙伸展到整片熔岩中,形成许多垂直的纹理,分隔那些表面平坦的玄武岩柱。
海鸟的声音再次划过耳际,海水呼啸的声音仿佛巨人低沉地喘息;黄金菊似乎要长过人的肩膀;浅紫色马兰低头絮语,声音却大的风都无法为它遮掩。爬过一座小山,乔纳亚回头再也看不见移动车的位置,他下了决心继续往前,直到他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十多米远的地方。
“在十月黄昏的光影下,
水面有天空的镜像;
而在乱石间的溪流里
是九十五只天鹅。
从我最初的屈指,
现在已是第十九个秋天。”
乔纳亚分辨着声音,前方的人正在朗读一首诗歌——叶芝的诗。怎么会有人在此地吟唱叶芝的诗?他想走近看一看那人的样子,却发现和在远处观望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轮廓愈加清晰,这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人,有着被风吹黑的肤色或是故意挑选的颜色。不,似乎都不是,乔纳亚感觉自己的联觉症已经到不容易控制的程度,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幻觉,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朗读诗歌的人。
“您是?”乔纳亚还是开了口。
“你是谁?”男子没有回答,表情看起来比乔纳亚更惊奇。
“我是乔......”停顿,没有说出真名。
“我是约翰。你在这片山脉里生活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我从别的地方来。”乔纳亚如实回答。
“别的地方?你是说城市?”
“是的,城市,我从城市来,先是坐船,然后是移动车。”
“移动车?”约翰看起啊并不了解乔纳亚说的交通工具。
“就是一种可以自动行驶的小型车。”乔纳亚发现自己可能越解释对方越不明白,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移动车。
“你来这里做什么?”约翰警惕地问道。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自己站的位置。手上的书被他视作珍宝般捧在胸前。
“我只是想来山脉里走走,你在这里是为了探险吗?”
“探险?”
“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人在这些山脉里。”
“什么人?”
约翰似乎对乔纳亚说的话完全不能理解。乔纳亚只能尽可能解释。
“世界这二十年只开放了——城市。对于这些郊远的地方,由于污染我们已经逐渐放弃了,怎么说呢,除了部分观光和适宜居住的海岸,比如西海岸。”
“什么西海岸?”
“旧金山和洛杉矶这一代。”
“我不明白,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
“十九年......”乔纳亚感到一阵晕眩,上帝啊,联觉症已经让他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