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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2021-05-07  本文已影响0人  慢慢走浅浅爱

父亲离开我们已二十年了,我们兄妹相聚的时候更多说起的是母亲,然而我们何曾忘记过父亲呢。

父亲是个苦出身,父亲本姓张,因父母过世的早就被过继给了赵姓的一户人家,也就是我的爷爷。听母亲说父亲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没日没夜,只知道干活儿,从我记事起,我家的院子总是干干净净的、水缸里的水总是满满的、烧火用的树枝总是堆的高高的……小时候的我认为家就该是这个样的。

打我记事儿起,父亲就从来没有歇过一天,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小时候我睁开眼,家里只有母亲忙碌的身影,父亲早已干活儿去了。我家住在半山腰,房前屋后全被父亲起早贪黑开垦出来种菜种地了,大块儿的地种小麦或者玉米了,小块儿的边角料全都种上了菜蔬,不适合种地的地方也都栽上了果树,品种可真多,有杏树,梨树,苹果树、桃树、石榴树,柿子树……一到春上,粉粉的杏花、红红的桃花、白白的梨花还有那火红的石榴花次第开放,我家的房前屋后就成了一片花海,家门口那几棵大杏树我印象最深,每到杏熟时节,父亲就让我们喊来全村人拾杏,等人差不多到齐了,就把那几棵树上的大黄杏摇下来让村里人都来拾。

小麦玉米自不必说,那绿油油的韭菜、白嫩嫩的豆角,圆滚滚的茄子、带着刺的黄瓜就像油彩画一样印在了我儿时的记忆里,这些蔬菜都像比赛着长似的,一样一样都绿油油肥嘟嘟的,惹的过往的乡邻都忍不住夸奖几句,这时候父亲就会很开心地给他们割些韭菜或摘些茄子、黄瓜送给他们尝尝新鲜。大家都说父亲是水命,据说这个命相的人种啥长啥,父亲听了总是哈哈笑笑,小时候的我也相信这话,要不然为啥父亲种的菜总比别人家的都要长的好呢。现在才知道,不是父亲是水命,是“人勤地不懒",这句话父亲天天在给我们讲。

父亲是极聪明的,怎奈幼时家境贫困没上过几天学,但是父亲的账却算得极好,再加上父亲的吃苦耐劳,因此就被乡邻推选当上了生产队的小队长,后来当地建了一个大型石料厂,因父亲吃苦能干就被推荐当了厂长,这一干就是几十年,父亲的“一口清”现在还时常被人提起,每逢月底发工资时,父亲从不拿帐本,但几十号人的工资都算得毫厘不爽。

父亲的乐善好施在当地方圆几十里地都是有名的。父亲见不得别人有困难,谁家有困难只要张嘴,父亲从来没有拒绝过。尤其是当地一些孤儿寡母,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生活的窘境可想而知,对于这样的人家,父亲有时候装上一小袋麦子直接背着就送去了,到了人家家里,从不接受人家的任何道谢,至多就是喝碗水,撂下袋子直接就走了,谁家有了过不去的坎儿,到父亲这里借钱从来没有落空过。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谁家有多余的钱呢?但这样的事在父亲身上却是时常发生的。 有时候母亲也有怨言,父亲听了总是笑笑说“要不是日子过不去,谁会张嘴呢”。送出去的粮食或借出去的钱父亲从来没有上门儿要过,除非有的人家缓过劲儿了自己送过来。

我的外婆晚年眼睛看不见了,被父亲从郑州接过来后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父亲待外婆极好,直到后来病重才送回老家。还有几个远一些的亲戚,因家里困难就过来跟着父亲在石料厂干活儿,吃住全在我们家,到月底开工资时,父亲总是让他们把钱都寄回家里去,因为这点钱得养活他们一大家人呢,其中一个亲戚就这样在我家住了五年多。因此我小时候的家是极其热闹的,通常都有八九口人,这可真是苦了天天做“大锅饭”的母亲。

父亲从不注意衣着,总是大大咧咧的,但这样的父亲却喜欢花。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吃饱饭还是许多人要解决的一大问题,由于父亲的勤恳我们兄妹几个没有饿过肚子,就是在这样一个年代,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三门峡,这在当时可是让许多小伙伴儿羡慕的经历,回来的时候在火车站等火车,父亲竟然买了两个青色的瓷花瓶,还有两束漂亮的塑料花,这两束花自然是我们家里当时最好的装饰品了,不苟言笑的父亲原来是爱花儿的,看似粗心、不讲究的父亲内心也有温柔的一面。

父亲在我们的面前总是非常严厉,因此我们小时候都是极怕父亲的,可能是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吧,父亲对我很是疼爱,据母亲说家里这么多孩子我是小时候唯一被父亲抱过的。父亲何曾是抱过我呀,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母亲去外地赶集,父亲就把我背到了他负责的工地上,下工后又把我背回家,那时的父亲已不年轻了。还有一次晚上去看露天电影,看到半截儿我就瞌睡了,是父亲把我背了回来,回到家父亲还给我拿了一个大大的糖瓜,那是准备年二十三祭灶用的,现在市场上已不见卖了,但每到过年我都会想起那个圆圆的大糖瓜。

还记得有一次上小学,早上起来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父亲就背着我去学校,下一个陡坡的时候,脚下一打滑父亲就摔下了坡,我看到父亲起得有点艰难,但父亲起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接着把我背到了学校。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当时摔着了膝盖,腿肿了好几天,我知道这些还是后来母亲偶然说起的。上初中时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解朱自清的《背影》,作者忘不了他父亲替他买橘子时在月台爬上攀下时的背影,我同样忘不了父亲背我上学的身影……

父亲是聪明善良、乐善好使的,然而父亲的一生却是极其坎坷的。父亲从小过继给了赵姓人家,凭着父亲的善良,勤劳,一大家人倒也过得红红火火,但父亲真的是生不逢时,勤劳的父亲开恳了很多荒地,可因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父亲因此没少挨批斗。父亲当过很多年的会计,因此在“四清”运动时,被“整”过很多次,没从那个年代经历过的人真是不知道运动的可怕,但父亲每次挨批斗游街时,竟然都是乐呵呵的,挨了批斗回到家该吃吃该喝喝,就像上街赶集回来一样稀松平常。父亲管理的石料厂在当地算是最大一个企业,因此年年被乡里表彰,可父亲从来没把这当回事儿,总是穿着在石头山上干活时穿的那身衣服就上台领奖了,回到家把奖状之类的东西随手一放就又下地干活儿了。

可能是因为积劳成疾吧, 晚年的父亲浑身是病。父亲的最后几年是在痛苦和寂寞中度过的,现在每每想起,我总觉得命运对父亲是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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