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蓉同人】酒酿相思（八）
郭靖望着灰暗的太阳出神，面色凝重。
“靖哥哥。”
黄蓉在他身后立足良久，将手轻轻搭于他肩上。
城墙上人来人往，兵士们在打扫战场。他们又一次击退蒙古人，连投石机都扛住了，年轻的士兵脸上满是血污却兴奋不已。
“咱们襄阳城只要有郭大侠在，蒙古鞑子就别想如愿！”
黄蓉偏头去看郭靖，疑心是不是这片刻间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许。
“靖哥哥？”黄蓉忍不住又唤一声。
郭靖闭上眼，转过脸时眼中已带上笑意，“蓉儿。”
黄蓉苦笑；“靖哥哥，在我面前还要强撑不成？”
郭靖一直昂挺的肩头垮下来，伸手揽住她，“蓉儿，我们该准备身后事了。”
黄蓉点点头。
几十年来，蒙古人并不只是在一味莽攻。每一次卷土重来，都有新的战术出现。汉江天堑，是蒙古人的噩梦，也是襄阳最有力的屏障。可投石机的出现，让郭靖明白，城破之日不远了。
上次华山相聚之后，他们与黄药师、一灯大师、杨过等人讨论过襄阳的未来。
众人皆不乐观。
黄药师提道：“若当真山穷水尽，须留下来日火种。”
一灯点头道：“药兄此言不错。王朝更替，周而复始，纵使蒙古人真的取而代之，也必有覆灭之日。”
靖蓉心中沉重，也知此言切实。
但如何保留火种，到底什么才能算火种？两人思来想去，《武穆遗书》是必要留下的。
“可怎样才能保证不落入歹人手中？”郭靖皱眉，在屋里踱来踱去。他凭借书中练兵之法，硬是守住襄阳几十年，深知此书珍贵，若落入有心的歹人手里，反受贻害。
黄蓉沉思片刻，“九阴真经也要留下。”抬头看向郭靖：“但不能留给同一个人。”
郭靖不解：“为什么？难道要两部书分放两处？”
黄蓉颔首：“武穆遗书、九阴真经分属两处，若要拿武穆遗书，须得取得九阴真经之人同意。若要取得九阴真经，须得持武穆遗书的人同意，如此相互牵制，既不使得宝书悄无声息地遗失，又可使得书之人在世人耳目之内。”
郭靖听得更糊涂了，“这又是为何？”
黄蓉笑了：“靖哥哥，当年王真人是如何得了九阴真经？”
郭靖回道：“华山论剑争得天下第一之后，九阴真经便归了王真人。”
“好，那假如王真人不是天下第一，却偶得宝书呢？”
郭靖想起西毒抢书之事，隐隐约约明白了黄蓉话中之意。
“百年之后，你我怎能知道书会落于何人手中，又被用作何处？但我们可以让宝书始终在世人眼中，使强者、有心人终能得之，得后必使书用于正道。”
郭靖沉吟不语。
“靖哥哥？”
“那武林岂不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黄蓉摇头笑道：“难道蒙古取宋而代之，武林就能太平？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郭靖思索片刻，勉强点头：“好，这且罢了，那如何让取得九阴真经之人知道谁得了武穆遗书呢？”
黄蓉也只是有了这一个主意，却并未想到可行之道，“要把武穆遗书、武学秘籍分放两处，两处钥匙对换……但钥匙要如何保存，会不会辗转遗失……”她摇了摇头，想起当年武穆遗书本在皇宫，又被上官剑南偷回铁掌山，想必他去世前已看出端倪，才未直接传给裘千仞，而是带入铁掌帮禁地静待有缘人。
可最终武穆遗书现世，却是因为完颜洪烈大张旗鼓寻书，才偶然为后人所知。而那记载藏书所在的画儿，又机缘巧合被曲灵风盗入密室。他俩先是因为受伤入密室发现了那幅画，又凭画中所指上铁掌山寻书。这中间但凡一个环节连不上，这本旷世奇书就难重现人世。
要藏得隐秘，又要世人皆知。即便短暂流落在歹人手中，也不能像九阴真经一般，到手就能翻阅，须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钥匙……
他们担心时日无多，郭靖默写九阴真经，黄蓉抄写武穆遗书，整理校对之后，藏书所在依旧让他们犯愁。
“不若一本送去古墓给过儿，但另一本放在哪里才好呢？桃花岛如何？”郭靖能想到的隐秘所在就这两处。
黄蓉不置可否，只道：“若为世人知道，只怕过儿再难得清净，桃花岛也要被夷为平地。这倒也罢了，只是让谁告诉后人另一本在何处呢？难道在古墓的书里写另一本在桃花岛？”
郭靖挠头，这又要隐秘又要为人所知的办法仿佛是个无解之谜。
“这两本书不能藏在某个地方，必要交给某个妥善的人手里。时机若不到，也不能让两人的后人相见，取出宝书。如何让他们不能私下偷看呢……”
她脑中已隐约有了个主意，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郭靖怕她苦思冥想犯头痛，拉着她出门散步：“这不是一日之功，跟我出去散散。走走看看，兴许就有主意了。”
黄蓉微笑点头，由着他牵手，转出大门，走入萧索又热闹的市集。
围城里能有多少好玩意儿，只是年节将近，人们还是要涌上街头，准备些年货。郭靖握紧她的手，游龙般穿梭过挤挤挨挨的人群，遇到认出他来的就此起彼伏地打招呼。
市井中的烟火气熏染了黄蓉焦灼的心，露出舒展的笑容。抬头看向郭靖，只见他努力为她隔开人潮，遇到货担，便将她拢在怀中让过去。黄蓉看着他的背影，甜蜜中透着心酸。他的头发白了，肩背依然宽广，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没有食言。
好容易走出这条街市，郭靖回头望望，笑道：“想不到今天竟然这般热闹，应该换条路走。”顺手将她往怀中一带，揽住她腰，“走吧，我们往前面去。”
城墙角下的一处院子里梅香丝丝缕缕地传过来，黄蓉抬头瞧那高高的围墙，“不知这是谁家的园子？”
话音未落郭靖已一把拉住她跳上屋顶，眼前一大片灿烂的蜡梅点缀在冬日里，看得人心豁然开朗。
郭靖按着她坐好，一个鹞子翻身轻轻踏着梅枝，迅速俯身折了一枝又跃回屋顶递给黄蓉。清冽的梅香沁人心脾，驱散了脑中的重重迷雾。
“我竟不知襄阳还有人家有如此出色的梅园。”黄蓉自幼生长于花树繁茂的海岛，心中实在爱极这花。
“这是城中从前大户的祠堂，这些梅花自移种以来一直不曾开花，蓉儿你自然不知。”郭靖见她脸上惊喜笑容，心中亦是满足，“巡城时偶然路过此处，我闻到香气好奇便翻墙进去瞧，前几天还是花苞呢，可巧今天就全开了。”
黄蓉心想他们两个竟然坐在人家祠堂屋顶上偷人家园子里的花，说出去可太不像样，但这花着实讨人喜欢，忍不住在手中细细把玩。桃花岛上也有一片梅园，红梅白梅中间独有一株蜡梅，那梅树枝干盘虬，树心中空，其实是两颗树，根系却缠绕在一起。黄蓉幼时尚可藏身其中让父亲好找。
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却未抓住，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梅花出神。
“蓉儿？”
“靖哥哥，若是我们做一根铁杖，像大师傅使的那般，中间空心，把武穆遗书放进去，可行？”
郭靖赞道：“好办法，这样就不能轻易打开，旁人也不能知道这里面藏着书了。”
黄蓉皱紧眉头：“那不成。须得让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书，但是，若不能得另一根铁杖主人的同意，他便拿不到。”
郭靖不解：“他既知道，砸开铁杖便是，这如何拦得住？”
黄蓉又陷入沉思，良久方道：“靖哥哥，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东西，除了他俩互相击打之外，就算知道其中有什么，也无法开启？”
郭靖低头望着屋瓦，忽然道：“若是玄铁打造的镣铐，那必得有加入玄铁的刀剑才能切断，寻常刀剑是切不断的。但哪里去找这么多玄铁呢？半两数钱易得，若要到你说的那般坚硬程度，必得大量玄铁才成。”
黄蓉忽地站起：“去找过儿！”
年前郭靖忽然从襄阳城中消失，巡城的人变成耶律齐和武氏兄弟。要知道自他守城以来，除了短暂去南阳邓州等地商议军情，几乎从未离开襄阳，一去十数日更是绝无仅有。无论是谁问起，黄蓉只说去求援。
其实这趟黄蓉去更合适，但终南山如今是蒙古人地盘，她孤身入其腹地郭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又因事涉机密难以书信传递或转托他人，郭靖坚持自己走一趟。黄蓉心知他恐怕是想见杨过最后一面，也不坚持，只嘱咐他略做易容不要陷入无谓争斗。
正月十五，襄阳只要不开战就会卯足了劲儿办灯会放烟火。城里不多的街道挂满了各式灯笼，边城虽然人口锐减，这一天全部集中在这几条街也称得上摩肩擦踵。孩子们硬拉着黄蓉出去看灯，她只好拣了件披风出门。郭靖去寻杨过，过了二旬依然无有音讯，黄蓉担心他落入蒙古人手中，但又知他若真为蒙古所擒，蒙军必来襄阳，如今安然无事，自是自己胡思乱想。
只不过止不住这胡思乱想罢了。
她满腹心事跟在孩子们身后，看着挂满整条街的灯笼，花样虽远不如从前多，胜在数量尚可，远望如繁星落满人间。或许围城中人也知来日无多，倾力狂欢，许多年不曾见过的舞狮今夜竟也出现了。为首的狮头甚是淘气，专去撩拨路人，围着人打转。黄蓉被数头狮子环绕，与众人隔开，看那狮子眉眼可爱，笑逐颜开。
郭芙等人逐渐被人流推着前进，狮子则逆着人流继续前行。黄蓉向前望望，拿不定是去追女儿还是就此打道回府，顾盼间忽然看到郭靖的笑脸，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被狮子环绕，满脸风尘，但眼睛里映着灯火，笑意溢出嘴角，在人潮中缓缓张起双臂，向她一歪头示意。
黄蓉面露讶异，继而笑容灿烂，径直冲向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她忘记了周围的人潮，也看不到调皮的狮子围着他们打转，只沉浸在这一刻两人几乎重叠的心跳。
郭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还好没误了元宵。”
黄蓉抬起头，正欲回应，却见烟花乍起，人潮带着他们一同往前去，狮子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只有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从来不曾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