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鱼情结

“卖鱼喽！卖鱼喽！”

从冰面开始融化再到水面开始结冰，这一段时间里总有这样一些人走街串巷，骑一辆摩托车或自行车，车两侧各挂着一个竹篓，里面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儿招人喜爱。他们这些鱼是自己利用简单的工具起早贪晚地从河里捕捞上来的，因为是天然的，自然很受城里人的青睐。他们不去集市，为的是躲避税务人员的纠缠，他们穿棱在街巷里叫卖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日落黄昏，偶尔在某个街巷里会钻出他们匆忙往家赶的身影，伴着他们哼唱的小曲，就知道他们的口袋里已有一笔不小的收获。

很多年了，每当我听到街巷里卖鱼人抑扬顿挫的叫卖，总会循声而望，不是为了买鱼，却是在习惯性地寻找小时候的记忆。那个遥远而熟悉的、有着一张黑红大脸的“卖鱼篓”，就象梦一样地站在村里的家门口，望眼欲穿地希望能从门口里走出父亲，来买他的鱼……

我父亲酷爱吃鱼，在那个一年到头靠几亩承包田过日子的时代，平日里买鱼、买肉吃是一种极度奢侈的农村生活。自从村里出现了那个“卖鱼篓”，他的那种“卖鱼喽——卖鱼喽!”极具特色的叫卖声，终于缴发了父亲偶尔的奢侈，母亲也就把“卖鱼篓”这个绰号很恰当地送给了他。那时的村里人太穷了，卖鱼篓就篓里的几斤鱼，他口干舌燥地叫卖一天，也难得都卖掉。卖鱼篓每次来村里卖鱼，总是先到我家的门口叫卖，他寄希望于父亲，希望父亲能给他的生意开个张。那时他篓里的鱼是最新鲜的，我们这些孩子听到他的叫卖声，也是很激动的，希望能借父母看鱼的时候趁机偷两条小鱼放在罐头瓶里养着，那将是最值得向同伴们炫耀的宠物。

现在想来，那时家里的零花钱太少了。一年的零花钱也就是秋收了卖掉剩余的粮食，留够了第二年买种子化肥的钱，最后剩下的也就一两千块钱是我们全家一年的日常开销。这些钱由母亲用一块布几层地包裹着，放在柜子的最底部，然后把柜子上了锁，钥匙由母亲随身携带着。想想当年父亲和母亲是怎样的绞尽脑汁才能把那么少的钱合理地分配，又如涓涓细流一样保持到下一个秋收卖粮季节的到来？在父亲没打算买鱼的时候，任凭我们孩子再如何怂恿他，他都不会出去看鱼，大概他怕自己抵挡不住那鲜活的鱼儿诱惑。可是卖鱼篓总是很执着，一直在门口吆喝着，值到父亲被他的吆喝声搅得心绪不宁的时候，就打发我们出去告诉他我们家不买鱼了，让他快走。卖鱼篓因此悻悻的，似乎叫卖声也因此显得无力了些。

我们这些小孩是用欢呼迎接吃鱼这顿美餐的。母亲的厨艺很好，炖鱼的香气能飘出很远，这种香气让我们在饭前就酝酿了无比的兴奋和快乐。母亲做的鲫鱼炖茄子的味道在我的记忆里是烙印般的深刻，不知母亲都加了何种调味料，我只知道母亲加了很多小青椒，鱼和茄子的味道融为一体，醇厚浓香、鲜辣诱人，回味无穷。这样的美食让我们的肚子都腆了出来，更加刺激了我们炫耀的本能，我和妹妹象讲故事一样，对邻居家的孩子说自己家吃了一顿多么好吃的鱼。父亲吃鱼是必定要喝酒的，他笑逐颜开地倒半杯白酒，轻呷慢饮，自如地吐着鱼刺，细细品着鱼肉的滋味，这对于父亲来说是顶级的幸福生活。

后来我们姐妹几个渐渐长大，家里的日常开销明显增长，父母柜子里零花钱也就越来越微不足道了。父母的脸上有了不易觉察的愁云，人苍老了许多。在我们姐妹陆续上初中的那几年，家里平时再没买过鱼吃，父亲却总很慷慨地把百元大钞塞到我手里让我买学习资料。那一年，我遂了父母的心愿考进了一所国家重点中专学校，父亲实在无力支撑我上高中、再上大学的费用，我也希望自己早参加工作，早挣钱。在接到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和母亲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就在那天的中午，“卖鱼篓”好象知道我家里有喜事似的，站在我家的门口高声叫卖，父母不约而同地冲出去买鱼，卖鱼篓为表示祝贺还送给父亲好几条鱼。那天，从来不干家务活的父亲破天荒地动手挤鱼，还和母亲说笑着一起做饭，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在我家的小院里流淌。我在心底里默默承诺，等我挣钱了一定让父母吃上各种鱼。

终于等到自己能挣钱的时候我却离父母很遥远，始终没有机会兑现让父母吃上好吃的鱼。生活在这座城市里，街巷里时常传来卖鱼人的叫卖声，这会让我重新嗅起小时候吃鱼的味道，更加想念远方年迈的父母，真希望能陪伴他们身边，好好孝敬他们，让他们拥有曾经吃鱼时那种快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