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
文|在昔
小年也是祭灶节,妈打电话问哪天蒸馍,我们把日子定在了小年这一天。我并不知道那天刚好是小年,只听妈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你说小年蒸馍呀?也可以。”
难道小年不能蒸馍吗?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据说这一天,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报告这一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祭灶时,还要把关东糖用火融化,涂在灶王爷的嘴上,这样他就不能在玉帝面前说坏话。如此说来,小年我们还要在灶上大动干戈,又是蒸馍,又是炸东西,灶王爷岂非恨得牙痒痒了!
天刚拂晓,我便起来了。还好天不算太冷,我和儿子坐了一辆出租车,从城里到熟悉的村子,这段路程已是深刻在了心里。不似儿时,村里的早晨极为安静,从村口一直到家的小路,是最熟悉、最温暖的一条路。路的那一端,有一对红漆大铁门,豆豆跳跃着犬吠时,爸妈开心地笑着,从大铁门里探出身来;等到我们走时,他们便站在门口,或是菜园子旁边,和我们依依告别。
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豆豆欢跳着,挣扎着脖子上的绳索,门虚掩着,我拎着东西进去,干净的前后院,使人一目了然。妈在厨房里揉面,面板支在窗户下,老妈探出头来,笑盈盈的,刚烫完的头发没有来得及打理,显得乱糟糟的。我连忙洗了手过去,把面从老妈的手里接过来。
豆沙馅儿,菜馅儿,油包子糖包子,所有的馅料老妈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锅里的水沸腾着,老妈擀皮,我端过准备好的菜馅,和老妈开始蒸第一锅馍。
硕大的三层笼屉码放在案板旁边的大水缸上,我和妈一边手里忙活着,一边唠着那些家常往事。慢慢地,太阳出来了。我的双脚在厨房里冻得像是被一只猴子在掐,此时也觉得暖和了。儿子和外甥女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一会儿都过来喊饿。炉子上的稀饭已经熬好了,“吃啥菜呢?”老爸过来问。一盘土豆丝,一盘切好的咸菜,配上刚出锅热乎乎的包子,给他们准备好早饭,我和老妈便开始准备蒸第二锅馍。
年的气氛,便是这样被忙碌烘托出来的。爸端着瓜子糖,挨个的问我和妈:“来,吃块糖!”妈一脸的嫌弃:“走过!人忙得很,你来凑啥热闹。”
爸腰伤刚好,不能干重活,不能劳累。可是这并不能妨碍爸的“勤快”。
每隔十几二十分钟,爸都会来厨房里看看,完全插不上手,可是也想融入到这份忙碌中去。每年这时,应该是家里年味最足的时候,接着便是大年初二我们一大家人团聚的时刻。爸殷勤地问妈:“你看我给咱干点啥?”听说蒸完馍我还要给他们支油锅,老爸觉得时间有点儿仓促。我心里想,今天多做点,明天他们就少做了。
做蒸碗需要很多的蒜苗和葱花,爸在妈的吩咐下去剥蒜苗了,我看到他乐不可支的答应,忙不迭的去了,好像终于可以帮到点什么了,这让他极为的松了一口气。
厨房里我和妈手脚不停,院子里笑闹震天,时不时来厨房里探望一番的爸……这一切历历在目,年年相似。如今,越来越安静的村庄,连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都是孤独的。
蒸好凉透的馍,被妈和爸整齐地放在筛子和竹簸箕里。我把鸡鸭鱼肉拿出来清洗,一边听爸妈拌嘴,一边调和他们。爸更像是一个指挥官,妈说:“你快走开,两手插在兜里,这里没你的事!”
爸每次都是灰溜溜地走了,又百折不挠的重返回来。
小年 小年 小年 小年 小年年,就是这样。除了孩子们长高了,衣服变小了,父母的背更弯了,剩下的一切都没有变——忽略我自身的变化吧!当我看到年复一年,准备好的一筛子一筛子的馒头,排列在案头整齐的蒸碗,所有的年都重叠在了一起,父母在,家就在。我抚摩着筛子的边缘,心里想:年究竟是什么啊!它的意义对于我,是和父母准备年的过程,相比于新年的怡然,更是这份忙碌永远的扎根在了心底深处。
最后一锅馍出来了,爸埋汰说,很多的包子口没有捏严实,妈说:“干吃枣哩,还嫌核大!”爸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他一边捡拾馍,一边说:“过去,我记得那包子刚一出锅就被喋完了!左是蒸哩就是不见包子……”
妈听见了直笑:“甭听你爸胡说,歪是虚张声势滴胡说哩!歪一锅馍能全吃了?”“就是滴么,你看,还说我胡说哩!”爸一脸的不服气。
每当他俩拌嘴时,我便在一旁静静地偷着乐。
就这样,也是一辈子。
支油锅是从老一辈人那里传下来的。要我说,是过去条件不好,人们恓惶,舍不得油,于是过年的那些吃食,便依次从一锅油里炸出来。唯一的好处是,所有的食材都加工好了,家里来客招待方便,省却了很多麻烦。
大铁锅里倒足油,依次炸花生米、虾片、方肉、丸子、带鱼……最后是切好的红苕。条子肉在滚烫的油锅里噼里啪啦作响,油点子四处飞溅。心里害怕,嘴上念叨着:“小心油!小心油!”妈在一旁赶紧说:“嘘,悄悄哈。”我左右张望一番,没人啊!妈这时又很小声地说:“别说话,悄悄地。”
虽然过油的这些步骤早已了然于心,但是还要不断地请示一下老妈,好像在他们面前,我们做事还是欠点火候。在油的问题上,争执不过老妈,从头到尾,油锅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所有的工序一气呵成!可能这就是支油锅的精髓吧!过年必不可少的两件事就是蒸馍和支油锅,这才是过年的灵魂所在。过去,还要炸很多的面食,很多的年俗已是随着那老一辈人的离去而变得越来越精简了。
忙完这一切,已经黑天了,山村的黑夜更加的黝黑,大门外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我端着洗刷完的最后一盆水走出厨房,漆黑的院外让我在心里为自己打气,老妈看穿了我,“把水泼在花园里吧!弄完赶紧倒点热水把手洗洗,洗完把护手霜抹上!”妈在一旁喋喋不休。
烧了一天的火,烟筒旁边的整个墙壁都是滚烫的,妈摸摸墙壁,说:“行了,再不能烧火了!甜米和做好的蒸碗我明天再蒸。”我站在滚烫的墙壁前,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像极了东北的火墙。
年,就是这样预备的。三十之前忙忙碌碌,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如果你也期盼着过年,说明你还保留着一颗没有泯灭的童心。
豆豆又在狂叫了,关上车门的同时,我放下窗户玻璃,和爸妈告别,他们的脸在黑夜里一晃不见。夜晚的村庄很静,没有了人们的说话声,没有了此起彼伏的犬吠,没有了谁家小孩的哭闹……远处的半山腰里,星光璀璨,灯火点燃了黑夜。
2019.1.31记。
小年妈在揉丸子
小年炸好的红薯,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
小年油炸花生米,最常见的做法,放在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多久吃都是脆的。
小年老妈在炸红薯,我在切条子肉
小年做好的部分蒸碗,还是生的,需要上锅蒸
小年虾片,老爸称的散装的,超市里有卖盒装的,那个真的有虾味
小年刚出锅的红薯,甜甜的,面面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