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祖母的旱烟
汪曾祺《烟赋》
祖母已经走了十年了。每每思之,还是觉得她在的日子清晰地浮在眼前,并不是不愿意相信,只是觉得这份亲情从来都没有淡过。
祖母嗜烟,尤嗜旱烟。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端关节处靠近的地方被烟熏得变了颜色,苍老的皮肤染上了咖啡色倒不觉得格格不入。只是小时候的我总是牵着她的手奶声奶气的问这不一样的颜色是怎么一回事,祖母做出手夹烟卷的动作回答我“抽烟抽的。”我便天真的拉着祖母去洗手。老家院子里有一口老井,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从井里轧水,我跌跌撞撞的打了井水取了香皂拉着祖母一起洗手,打了好多香皂却也不见褪色。“日子久了,洗不掉了。”祖母低声呢喃着。这样的记忆我脑海里有好多次,也算是乐此不疲。每到冬天,祖母总是卷一支烟夹在手里,再拿一根长长的枯草伸进火炉取火点烟,这幅画面我大概永远都忘不掉。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大了一些才知道,祖母十五六岁便开始抽烟,后辈大多劝戒烟,几十年的习惯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天也没能改掉。抽烟,算是祖母为数不多的无聊日子里打发时间的闲趣了吧。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五月槐花香,看着被雨打落满地的槐花,舒尔想起老屋门口的老槐树。春天赏花,夏日乘凉,最吸引我的还是祖母做的槐花饼。等到槐树开花伊始,拿了竹竿,竹竿一头绑了弯弯的铁钩,我和姐姐便兴高采烈地出门够槐花去。老槐树长得茂盛,花儿也开得好,一串一串的活像一串串铃铛,不同的是,槐花能吃,铃铛会响。不一会儿便提着袋子扛着竹竿开怀的交差,回到家,祖母早已准备好了清水面粉和鸡蛋,我和姐姐便吃着山楂片看着祖母忙活,看她把飘香的槐花做成香喷喷的槐花饼。
图片来自网络 侵删祖母信耶稣,饭前必祈祷。幼时的我也像模像样的闭着眼睛背祷词,祖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念过,说来惭愧,到现在也只隐约记得“感谢和阿门”。祖母别的不爱,就喜窝窝头,日子虽不似多年以前,白面馒头是奢侈,现在想吃什么应有尽有,祖母却还是没吃够自己做的窝窝头,每顿饭半个窝头,半个馒头。我们嫌窝头难咽,她便说粗粮养胃。最爱吃的还是是祖母煎的鱼,焦黄的鱼肉吃到嘴里酥酥的,打十年以前就再也没尝过这种味道。
夏天天儿热,幸而老屋周围有几棵梧桐和槐树,有了老树的庇护,老屋倒是冬暖夏凉。午饭过后,祖母喜欢铺一方凉席在客厅小憩。睡饱了的我看着祖母坐在门口吐着烟圈儿,仿佛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
听姑姑说,祖母年轻时也是个能干的主儿,娘家是地主,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说有私塾先生授课,旧时代的女性地位不比男丁,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几个字便罢了。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家道中落,便经人介绍嫁给了祖父。祖父性懒,家中大小事务都由祖母操持。就连盖房子置办材料请工人都是祖母一手操办,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的照片,我实在想象不出年轻时的祖母竟是这样能干。
我的祖母啊,爱干净又节俭,穿过的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熨的板板正正的套在塑料袋子里挂起来,衣服穿了几十年,再拿出来还是老样子。老房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即便是生病,双脚水肿的连鞋都穿不上还是要每天下床擦擦这儿擦擦那儿。嘴里总是说着“人啊,这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抽了几十年的烟,想必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肺癌。所有人都众口一词,“没什么问题。”没完没了的治疗,日渐虚弱的身体,祖母怎会察觉不到。好在心态不错,也平平和和地坚持了好几年。
幸而祖母走时已儿孙绕膝,遗憾的是没能看到我们长大成人。
如果她现在还在,是不是还会夹着旱烟坐在门口等我午睡醒来……
停停当当人人
2018.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