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的后代(十三)
第二件事是没有及时把死者安葬,以至死者被野狗叼走。
那是一九四八年的秋天,大伯在后山玩耍,头顶上一个形似大鹰的东西翁翁地盘旋,那声音震耳欲聋。大伯吓得跑进树林,不久那个大鹰沿着大山低飞,像在觅食。猛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大伯吓得掉头往回跑。跑了几步,他又好奇地回过头。山顶上一股浓烟随后窜出几尺高的火焰,还听见有人叽里呱啦的乱喊。大伯心生害怕一口气跑回家中。
爷爷一看大伯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跑得满点大汗,便关心地问:“大伢子,你咋啦,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大鹰死了,还起……起火,在后……后山。”大伯结结巴巴。
爷爷莫名其妙,带着几个家丁奔往后山看个究竟。
远远观望,后山山顶浓烟滚滚,吐出几丈多高的火苗,四周散发一股刺鼻的洋油怪味,时不时发出惊人的怪声。等火势减弱爷爷带着家丁才敢靠近,原来是一架飞机坠毁。
飞机烧得漆黑一片面目全非,好似焦炭,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从外观上隐约可见一个剧齿形状的头案,还有一些没有见过的文字。外表上可以肯定的判断是一架外国飞机。机身和机翼早就大卸八块,旁边的草丛里有两个醒似人形的焦炭,根据周围的碎片可以判断是飞行员。这两个焦炭应该就是尸体。机仓内还有一些装备,两支短枪等。
爷爷和家丁简单清扫了一下,带着两支短枪转身下山。走了几步爷爷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折回命令家丁就地砍了许多柴草,严严实实地把飞机盖好。对着两俱酷似焦炭的尸体爷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然后走下山去。
想了一个晚上爷爷感觉不对劲,第二天一大早带着锄头铁锹准备去埋那两俱尸体。就在爷爷出门不远,头顶上又响起轰鸣。一架美式战斗机像老鹰一样在头顶上盘旋,还时不时传出喇叭的喊声,叽里呱啦的,难听死啦。随后又响起本地声音,大概是有人进行翻译。意思是说昨天一架飞机在此地失踪,有谁知道下落者有重赏,知情不报者杀头。吓得爷爷掉头回家躲藏起来。
美式飞机一连几天在后山盘旋寻找,一直毫无结果。大概飞累了飞烦了,最后再也没来。一个月后,爷爷再次来到失事飞机的地方,早已不见那两俱焦尸,大概被野狗或野猫偷吃了。爷爷并没有放在心上,伙同家丁砸碎飞机的外壳和其他部件,一点一点地偷偷挑回家中,找了一个铁匠师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这些破铜烂铁铸成许多铝制锅碗瓢盆。可惜文革中被造反派一洗而空。还威逼我父亲交出两支短枪。
其实爷爷的两支短枪在解放时连同土地家产一起交给政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宽大处理。爷爷当时就抱着这种思想才存活下来。时不时回想过去,一想到那两俱焦尸,爷爷心生怜悯,良心有些不安,毕竟人死了没有得到安葬。
就这两件事经常缠绕爷爷心头,他觉得愧对死者。常常跪在地上忏悔。
我擦了擦眼泪,从坟地爬起,一路走一路想着二姐和乐然的车祸。
二姐接到毛娃和小宝的死讯当时就发疯,连夜催促乐然找一辆出租车往回赶。他们一路上哭哭啼啼悲伤至极,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开车,搞得出租车司机晕头晕脑的。凌晨二点,好好的天空猛然笼罩一层雾气,雾气越来越浓,就连车前方三米的距离都很难看清。
司机小心翼翼缓缓前行,就在车子行驶到一处山坡拐弯处,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当时浓见度极低,又是弯角,等双方发现情况不妙为时已晚,两车相撞滚落山坡。二姐和乐然一时心急没有系上安全带,他们二人被扔下山脚当时毙命。出租车司机死里逃生受了重伤捡了一条小命。
好好一大家子竟成这样的下场。我心如刀绞,耳边时不时响起毛娃和小宝的欢笑,那笑声是多么的甜蜜。他们的笑脸就像一朵绽开的花,灿烂辉煌。
家里的三哥佝偻着身子痴痴呆呆来回乱转,像一头正在稻床上拉着石磙滚稻的老牛,埋着头一直来回的滚动。我扶着三哥一起坐在长櫈上,喃喃道:三哥,我把咱们的田地已转手交给别人。您的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本来我想去参军,一想到您孤苦伶仃我放心不下,暂时我就不去哪。
我刚收住嘴,三哥的眼睛突然一亮。我吓了一大跳,心想三哥是不是受不了打击发疯病啦。这种病可不好治,去年我们村子也有两个,一个是三得子,另一个是二丫头。听说三得子在读书时谈了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考上大学他落了榜,从此两人断绝关系。三得一时受不了打击变成疯子。他一根丝纱也不穿,一大清早的站在大路上乱跑乱跳,吓得过路的人纷纷躲闪。他的父母亲出于无奈,把他锁进家中。有一天他从家中偷跑出来,手持菜刀见人就砍,当场砍伤了几个路人,吓得人心惶惶。110迅速赶来,三得子扔下菜刀,嗖地一声跃上房顶,警察追他,他又从这家嗖地一声跃上另一家房顶,就像一只猴子来来回回,和警察玩起游戏,最后一脚踏空,竟从房顶上坠下当场身亡。
二丫头漂亮聪慧,皮肤白皙,人见人爱。她长到18岁父母亲逼她给哥哥换亲她不同意,一气之下远走他乡。谈了一位男朋友,被哥哥找到,带人打了她的男友,还把她五花大绑逼她换亲。新婚三天她就变成疯子,整天不停地骂人,有时哼哼唱唱的,唱出来的歌十分好听,在一次难产中婆家保住了小孩断送了她的命。
一看哥哥突然站起,我连忙爬起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哭喊道:“三哥,你千万挺住,可不能想不开呀?”
“哈哈哈”哥哥一阵狂笑,我两腿一软心想:完啦,一切都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