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游戏,只是一幕现实生活中的喜剧
文字的风格,有千千万万。每个人对文字风格的喜好,也各不相同,有人爱菲茨杰拉德的简短而富有深意,有人爱海明威的直白中的含蓄,有人爱乔伊斯的无限炫技,也有人爱狄更斯的一针见血。
但这都不是我最欣赏的文字风格。
我喜欢简简单单的文字,朴实到极致,把简单的人事物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出来,把故事写得连小学生都能看懂,却能将思想的灵魂注入这些其中,使小说蕴含极其深远的涵义,让它更具厚重感。
在我读过的书中,能兼具以上特色的,恐怕也只有巴尔扎克了。
这POSS摆得怎么看都像个伟人,哪里看出资质平庸了关于巴尔扎克的故事和传说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世人纷说他资质平平,依靠努力和坚持,成就一代伟业。可以说是一碗香浓可口的鸡汤。
我不关心这个,天才和平庸都需要坚持和努力。若还只停留在汲取鸡汤的心境,谈什么理想和成功。
巴尔扎克用他敏锐的目光,审视着他所身处的社会,洞察到社会的桎梏,将其一一记下,以最平凡的故事、最简单的文字,书写了一部传奇作品——《人间喜剧》。
他目睹了资本主义建立初期,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的溃败,波旁王朝的复辟,七月革命的爆发,查理十世的登基,以及在贵族与新兴资本阶级矛盾中不断妥协的路易十八颁布的种种条例。
书中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在这一特定时期的现象,主要归纳为:贵族衰亡、资产者发迹、金钱罪恶,三大主题。
且该书最大的特色是将一连串的社会现象注入故事,每个故事和人物既是独立的,又是整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多人物会在不同的故事中出现,呈现出一副浩瀚无边的长卷。
这样的构思和结构编排,难道我们还可以用“资质平庸”来形容吗?
《人间喜剧》共由91个故事组成,其中最耳熟能详的,显然是《欧也妮·葛朗台》和《高老头》了。
相信大多数人即使没有读过,也多少听说过。前者讲述吝啬鬼,演绎一部爱情悲剧;后者描绘极致的父爱,上演一幕可悲可叹的家庭伦理剧。
《欧也妮·葛朗台》的知名度更高,源于他塑造的经典吝啬鬼形象;但《高老头》中对社会现象的揭露,是更深层次的。
如果没有了《高老头》,《人间喜剧》这部作品将黯然失色。它是这部“资本主义百科全书”的画龙点睛之作,又拉开《人间喜剧》的序幕。重要性不言而喻。
多么慈祥的老人啊故事的内容很简单,即便是放在当时,也没有任何新意。可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故事,让世人领略到作者非凡的文字功力。
他通过一个外省的年轻人拉斯蒂涅克的视角,讲述他初入巴黎,寄居在伏盖公寓,与人群租时,结识形形色色的人群,从侧面烘托这部小说的真正主人公高里奥为了两个女儿的生活幸福,不断将自己积蓄的财产消耗殆尽,最终孤独离开人世的惨剧。
这一事件,极大地触动了拉斯蒂涅克想要进入巴黎上流社会,成为他在之后的其他故事中追逐权贵的跳板。
但以《高老头》高老头这部作品来说,高里奥才是主人公。
这样的主视角侧面烘托主人公写作方式,是巴尔扎克惯用的方式。《欧也妮·葛朗台》也是通过女儿的情节起伏,来刻画老葛朗台这一吝啬鬼形象。
在这部短短不到二十万字的小说里,巴尔扎克极其成功地塑造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形象,有些可在作品中窥见,有些则是为后面其他的故事预埋伏笔。看似冗长乏味的开篇人物逐一介绍,实则是真正的精髓所在。
最后高里奥临死前的描述,更是将主要人物全部汇集,用简短却厚重的文字,为他们划上逗号或句号。
父女亲情高里奥
高里奥曾是个面粉商人,妻子早亡,对女儿溺爱到了极致(再没有第二部作品有这样的父爱呈现)。之后,两个女儿相继出嫁给贵族,大女儿成为德·雷斯托伯爵夫人,小女儿成为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他赠予两个女儿各八十万法郎的嫁妆,自己仅保留少数财产,简居于伏盖公寓。
起先,他交替住在两个女儿的家中,女婿对他也很客气。可随着财产被榨得所剩无几,便被下了逐客令,最后只好住在那所租来直到他死去的简陋房间里。
住在伏盖公寓期间,他依然为两个女儿操碎了心,时常接济被情夫把家产挥霍得差不多的大女儿,在小女儿的婚姻不幸方面,也同样毫不吝啬,以至将所有的财产耗尽。
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其结果自然无法逃脱孤寂而死的命运。
在临死前,他奢望着两个女儿能来看他,一心想着操着老骨头重新做面粉生意,继续资助两个女儿。
可是最后,他还是孤独终老。弥留之际,错把拉斯蒂涅克和医学院学生皮安训当作自己的女儿,在痛苦、悔悟、欣慰、满足的百感交集下叹息一声:“啊!我的天使!”
他唯一留下来的遗物,只有一条用灰黄色头发编织的链子(想必是他妻子的),还有一枚黄金的胸饰,两面分别刻着两个女儿的名字。
高里奥是资本阶级,当时社会正是贵族和资本阶级新旧交替的年代。
他有金钱,却没有上流社会的地位,把两位女儿嫁给贵族,希望她们能在上流社会中享受权贵所带来的幸福生活。
彼时的贵族,大多有名无钱,但为了彰显社会地位,不得不大肆挥霍,得以巩固在上流社会的地位,故而大多都选择娶资本家女儿为妻。这实际上是一种维持社会地位的不得已妥协,他们从骨子里从来不屑资本阶级。
所以,当两位女婿觉得把他们的丈人财产掠夺得差不多时,便漠然将其赶出家门。
可高里奥的父爱是伟大的,他并不介意紧衣缩食,只要能为女儿提供帮助,能见得到她们,便心满意足。
接着便是他每次登门贵族府邸,仅仅是为了向女儿和女婿资助钱财。待他资产所剩无几后,也就只能吃闭门羹了。父母间的亲情,不过依靠着一纸金钱来维系,实是可悲。
当时的贵族社会,丈夫包养情妇,妻子包养情夫的风气依然残留。尤其是巴黎这座荟萃全欧洲上流社会群体的浪漫城市。
高里奥为了小女儿的爱情,将自己的养老年金悉数奉上,为她和拉斯蒂涅克筑造爱巢,还鼓励年轻人大胆追求,势必要让女儿得到爱情的幸福。
这种理论如今看来有些荒谬,但在当时颇为常见。
高里奥不光关心女儿的物质生活,不惜舍弃棺材本,为女儿的感情生活提供帮助。
他是个伟大的父亲,一生都在为女儿的生活奔波劳累。可当他散尽家财,孤零零躺在简陋的租屋内,心情极其复杂。
起先,他以为两个女儿一定会来看他,只要能来探望,他坚信自己的精神意志力能够战胜病魔,得到痊愈。这种自信显然已超过医学常识,就像好多植物人在亲人呼唤下,奇迹般地苏醒那样。
可是谁也没有来。
他终于看清这个社会中亲情的脆弱,或者说他早已明了,只是不愿相信。带着宗教道德中的父子观念,他破口大骂两个女儿的无情无义。
然而,对女儿无私的爱,再一次战胜任何事物,即便是信奉的宗教,也在父爱面前不堪一击。他又一次想念女儿,感叹她们的生活不幸,想要重操旧业,准备再次做起面粉生意,用金钱作为纽带,来维持父女间的唯一联系。
这究竟是怎样的爱?能让一个父亲在临终前,还痴心念想着要去赚钱帮助女儿。
我们可以说他是愚钝、冥顽不灵,可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的事实,让任何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高里奥最后并非一无所有,他还有一枚胸饰,是黄金的,足以值个几百法郎,或可再次为女儿敬上绵薄之力。
可是他没有,到死他都没有把它像其他财产那样当掉。
因为这是他对女儿唯一的念想,没有了它,生命将失去意义。
所幸最后,他带着对亡妻和女儿的无尽思念,阖上双眼。
但不久之后,胸饰便被伏盖公寓的房东伏盖太太拿去当房租抵资。
一个原本富有的资本家,最后被裹着旧床单,装在医院买来的二手棺材入殓,由拉斯蒂涅克垫付丧葬费,就这样埋入黄土,令万千读者唏嘘不已。
在葬礼上,两辆刻着德·雷斯托和德·纽沁根家族徽章的空无一人的马车,来为他的柩车送行,恐怕是最大的讽刺了。
德·雷斯托伯爵夫人
她叫纳西,是高里奥的大女儿。
小说中对她的描写不如二女儿苔尔费娜多,但作者仅用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贪图金钱和情欲的贵族妇女。
高里奥在她身上花的钱财,远比苔尔费娜多得多,原因在于她的情夫是个十足的赌棍。他不仅将她的嫁妆挥霍一空,还欠下一屁股的债。
高里奥病倒,纳西具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是她逼着父亲为她的情人还一万两千法郎的赌债,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因为除了那枚胸饰,他再也没有钱可以帮助她的女儿了。
那是她第一次亲自前来伏盖公寓,找他的父亲。
当得知父亲病危,她似乎良心发现,但却受到德·雷斯托伯爵的监禁,无法前来。
待赶到时,父亲已离她而去。此时她已然有所悔悟,可为时已晚。
很多人都是这样,只有当失去时,才会懂得珍惜。
至于她被丈夫软禁,失去自由,究其根本,是和情夫玩得过头了。
她和丈夫间,曾经有这样一段令读者永铭于心的对话。
伯爵说:“你的孩子中有我的吗?”
夫人回答:“大儿子是。”
夫妻两人各玩的,相互不揭老底,是贵族社会风气。哪怕在贵族即将在阶级斗争中失势,也不忘风流快活。这是烙在到法国贵族骨髓里的一种精神。
如果要用两个词来概括法国的贵族,没有比“尊严”和“地位”更合适的了。
决斗代表尊严,情妇/情夫的名声代表地位。
但真正玩过头的,不是因为纳西的私生子让伯爵丢脸。这样的事,在上流社会早已见怪不怪。
根本原因是纳西为了偿还情夫的赌债,将钻石当了。
彼时的贵族只剩下头衔,经济并不宽裕。但财富永远是贵族阶级的象征,没有钻石,便再无脸面去参加德·鲍赛昂夫人(巴黎上流权贵的忠心)的舞会。
一旦被人问起,伯爵将大丢脸面,因而便无法在上流社会中混迹。
无法进入上流社会的贵族,也就不配拥有贵族的头衔了。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
苔尔费娜是高里奥的二女儿,与她的姐姐不同,稍有人性,至少在与拉斯蒂涅克共筑爱巢时,为她父亲预留一个房间,尽管租房子和所有家具的钱都是高里奥出的。
另外,从最后姐妹二人在奥利奥租屋里的痛诉姐姐将父亲一点一滴地榨干来看,在内心深处多少还存留些许父女亲情。
她听说父亲去世,昏倒在家中,显然与她的大姐一样,幡然悔悟,但又追悔不及。
她花父亲的钱不多,或许只有租房的那一万两千法郎。但她的婚姻生活无比痛苦,丈夫德·纽沁根男爵是一位银行家。
贵族向来是以封地征税、作物买卖为主要收入的。书中虽未表面男爵的家世,但可以他从事的职业,可大致知晓。
德·纽沁根男爵原先一定是一位资本家,爵位是凭借金钱买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从夫妻二人千方百计想与德·鲍赛昂夫人结交,进入上流社会,便可知一二。
同为资本家,德·纽沁根成为贵族,侵占妻子嫁妆后,便再也不欢迎高里奥登门拜访。可见身份的转变,显露了他作为资本家的本来面目。
精明的男爵无法从妻子那边得到好处,便现出银行家吸血的本性。
苔尔费娜带拉斯蒂涅克去赌场,要求他赢得六千法郎回来。从她的内心表白中可以看出,年轻人若是有负期望,恐怕是要了断一生了。
一个堂堂男爵夫人,与情夫在一起,身上居然只有区区七十法郎。
为了参加德·鲍赛昂夫人,她定制了一条长裙,还是问女仆借的。女仆也倒精明得很,拿到长裙并不给她,除非是收到钱。
正因为苔尔费娜的婚姻生活不幸,她才会寻求情感寄托,结识拉斯蒂涅克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进入上流社会,但后来受情感加深,真正爱上了这位外省的年轻小伙。
巴尔扎克所刻画的人物是饱满的,每一个人物都具有立体感,随着剧情的推动,会呈现出不同的一面。在他笔下的人物,就好像从书页中竖立起来,总有一种活灵活现的感觉。
苔尔费娜作为贵族与资本阶级两大阵营的牺牲品,着实可悲可泣;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风气的污浊,权利斗争的激烈。
资本家想要进入上流社会,但缺少机会。贵族不屑新兴阶级,却又离不开金钱所铺陈的奢华排场。两股势力相互交融,又相互排斥,在一场场舞会和宴会中,打响了没有硝烟的战争。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
她是拉斯蒂涅克的远房表姐,巴黎上流社会旋窝中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集权力与地位于一身。
就算是这样的女人,同样不会安分守己。每一个阶层,都有属于自己的追求。
她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甘愿成为一位比利时王公贵族的情妇。
贵族的交往,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需遵守,否则将被踢出这个圈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个中分寸的把握得分毫不差。
对方视她为玩物,即将与王室成婚的消息早已在圈内传开。可唯独德·鲍赛昂夫人一人不知。
贵族的涵养,非一朝一夕可以习得。欧洲有句古话:“培养一名贵族,需要三代人的共同努力”。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千真万确。
从书中德·鲍赛昂夫人的老于世故,和德·纽沁根男爵的目光短浅,便不难看出哪个是真贵族,哪个是伪贵族。
作为一名的上流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她当然清楚双方都只是玩玩,没有分毫的真情爱意,可她仍然痴心盼着对方婚事告吹,或拖上一段时日,其中的目的清楚明了:
贵族奢华的排场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需要大量耗费金钱来维持现有的地位,可彼时的贵族在经济上已然入不敷出,难以维持长久。
所以当她明白,摇钱树不再属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巴黎,去乡下过起隐居生活。
因为她是太了解上流社会,当金钱难以维持花销,在那样的年代,任何头衔都是浮云。
作为一个深谙贵族阶层游戏规则的人,这样的选择是对她最有利的。她可以保全自己的名声,全身而退。
贵族的游戏,不过是一场游戏。当资本耗完,就只有出这一条路了。
连她这样的人,都无法继续完成贵族阶级由来已久的游戏。那么,她的行为已然发出了贵族阶级即将退场的信号。
伏脱冷
这是一个国人读起来比较拗口的名字,真名叫雅克·科兰,绰号也很奇怪,叫“死不了”。他的出场并不多,半途就被抓去蹲大牢了。然而,他却是《高老头》,乃至整部《人间喜剧》中极其重要的一个人物。
他曾经是万邦集团(高等盗窃团伙)里的心腹、参谋和最高统帅,越狱后化名伏脱冷,藏匿于伏盖公寓这个鱼目混杂的地方。
凶狠、残暴是他最大的特征,为了帮助拉斯蒂涅克成功迎娶维克多莉亚,分得她父亲的财产,竟吩咐团伙成员,以挑衅、决斗的方式将其杀害。
贵族继承权向来是有子传子,多子传长。哥哥的存在,让她得不到丝毫好处,才会与众多底层民众那样,风餐苟宿。
他是个资本阶级的野心家,信奉利己哲学,将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凡一切为己有用的资源,当悉数掌握利用。
巴尔扎克借伏脱冷的视角,审视全社会。他既是资本主义社会罪恶的揭发者,又是资本主义社会罪恶的制造者。
从他对拉斯蒂涅克的言传身教中,无一不揭示了社会的丑陋阴暗,而他的所作所为又与他所揭露的情形相一致。
尽管不是贵族,可他却比德·鲍赛昂夫人更了解整个社会的运作体系。
在《高老头》这部作品中,他受挫入狱,那仅仅是开始,之后《人间喜剧》中的后续故事中,他再次展现了非凡的社会洞察能力(本文主讲《高老头》,故而不尽述)。
伏盖太太
又是一个吝啬鬼的典型,相较与老葛朗台,逊色不少,原因在于她并没有足够的财产。越是富有的人,吝啬形象越是感人至深。
不过从巴尔扎克对伏盖公寓细致的描写,在餐桌上的谈吐,尽显其吝啬、刻薄之本色。
尤其在老姑娘米肖诺伙同布瓦雷,设计在酒杯中放入药物,致使伏脱冷昏厥被捕。奸细的行为,招至各租客不满。伏盖太太在权衡利弊下,只得将米肖诺和伙同布瓦雷逐出公寓。两人随即搬入她竞争对手的公寓,令她气愤不已。
与此同时,她听说拉斯蒂涅克和高里奥即将搬离,更是心痛。
原本十八人的餐饮供给,只剩六个租客。
租客离开,意味着财富的损失,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哭天喊地,抱怨命运的不公。
可真正吝啬的不只是如此,当高里奥去世后,连旧床单都要以三十法郎的价格,才同意卖给拉斯蒂涅克,还逼后者尽快偿还钱租,包括高里奥所欠的房租。
若情况仅是如此,根本不足以彰显一个包租婆对金钱敏锐的嗅觉。
高里奥死去后,她果断拿走那个对女儿所有思念与情感寄托的黄金胸饰,其惨无人道的形象令人发指。
她是资本阶级的典型,为了逐利,无所不用其极,恰好与同一阶级的高里奥形成鲜明的对比。
皮安训
一个大学医学生,在故事中并非主要人物,但不得不提到这位极具性格特点的年轻人。
高里奥弥留之际,皮安训身为伏盖公寓的租客,主动承揽照顾老人的职责,与拉斯蒂涅克共同关怀临终病人。
他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研究高里奥的病症,还吩咐拉斯蒂涅克详细记下病状,以备病例研究之用。可见他对人情的淡漠。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未被巴黎的腐朽彻底吞噬,内心尚存一丝善良和怜悯,在老人去世后,倒也兢兢业业,替拉斯蒂涅克一同料理其身后事。
这显示了巴尔扎克人道主义的一面,也寄托了他对社会的最后一丝幻想。年轻人总该良心未泯,若是像其他人那样,沉溺与阶级的博弈,金钱的追逐;那么社会将再无希望可言。
拉斯蒂涅克
最后,必须要提到将《高老头》所有剧情串联起来的核心人物——拉斯蒂涅克。
法国外省的落魄贵族子弟,家里为他进入巴黎几乎耗尽所有家财,资助其完成法律学业。
初入巴黎这座大染缸,便被眼前的奢华腐朽所感染,为了立足,甚至发家致富,成功跃入上流社会,他不惜让母亲翻遍家谱,总算找着一个远房表姐——德·鲍赛昂夫人。
凭着聪明的头脑,立志成功的信念,他在德·鲍赛昂夫人的调教下,从一个愣头青、门外汉,逐渐掌握了所有贵族交际的规律和规则。
身无分文无法一展雄心壮志,他向贫穷的母亲和姐姐索要金援。家人本就贵族出身,对成功的定义再清楚不过,想尽一切方法,硬是凑足一千二百法郎,作为他踏入上流社会的必要基石。
新添的行头,加上表姐的社交引导,他终于有机会跨入贵族阶级这道深不可测的门槛。在表姐的撮合下,他接近高里奥的小女儿苔尔费娜,借助其贵族地位,作为跳板,从而实现在上流社会中混迹的梦想。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可以看出太多的挣扎,权利地位与道德良心的挣扎,野心与友情的羁绊,金钱与爱情的冲突。
在《高老头》这部作品中,他是当时社会青年踏入社会的典型,是纯洁与腐朽的矛盾综合体。她与苔尔费娜和假戏真做,与高老头的真挚友谊,无不体现了这一点。
然而,野心和欲望是可怕的。在当时任何年轻人都无法逃脱这样的生存准则,不在腐朽中踏上荣耀的至高点,便被腐朽的迷雾所湮没。
他一面对社会风气表示不满,一面又沉沦其中。
苔尔费娜只是一个新晋贵族夫人,社会地位有限,但他依然抓住不放。因为想要真正融入上流社会,必须步步为营,一次次向权利的顶峰发起冲击,没有捷径。与苔尔费娜的姘居,是他攀登高山峻岭的第一步。
当高里奥悲惨的一生,在他面前划上休止。小说最后的结尾已然向我们预示了他将在《人间喜剧》中攀往高峰,随后理所当然地跌落谷底的美好结局。
拉斯蒂涅克独自待在那儿,他向公墓的高处走了几步,眺望着远处蜿蜒曲折地横卧在塞纳河两岸的巴黎城,那里已开始亮起点点的灯火。他的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旺多姆广场的柱子和残废军人院的穹顶之间,那是他向往已久的上流社会的所在地。他向这个喧嚣纷杂的“蜂窝”扫了一眼,仿佛向提前吮尽其中的蜜汁,并且不可一世地说道:
“现在让我们俩来拼一拼吧!”
说完,拉斯蒂涅克便上德·纽沁根夫人府上吃完饭去了,作为对这个社会的首次挑战。
《高老头》结尾的话语,正式拉开了《人间喜剧》的序幕。贵族衰亡、资产者发迹、金钱罪恶,在这座当时世界名流汇聚的中心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