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女史传（十四）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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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只见双亲笑吟吟的望着她，她因不知何事，问道:“阿爹阿娘叫女儿出来做什么？”
霓君便笑道:“如今倒有一门好亲事想作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朝云不料，便诧异道:“阿爹阿娘又如何说起这个来了？”她瞥了一眼雁西道:“怎么倒在客面前说这些话呢？阿姊刚出的门子，女儿还想再在家里多陪阿爹阿娘几年。”
霓君拍手笑道:“冷公子今日并不是客。你猜，我们要把你许的这人是谁？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朝云本是个极为聪敏的女子，这又如何猜不到呢，那人定是冷雁西无疑。然而朝云心下要有淑女矜持之态，便把脸一红，俊眼圆睁道:“女儿却是不知，还望阿爹阿娘明说便是。”
霓君便把雁西指了指，笑道:“不知这位冷公子怎么样？如今冷公子是愿意的了，只不知你心下如何？”那朝云看了雁西一眼，只见他光映照人，爽朗清举，正是她心中的郎君。朝云心下欢喜，她如何不愿意呢？但是她却跑到霓君身后躲了起来，拉了拉霓君的袖子，低声说道:“阿娘快别说了，女儿真是臊的慌。”
霓君听朝云的口气，心里便也知朝云是愿意的，于是她笑道:“何如让冷公子和朝云同去那街市上随便玩玩？一来免了拘束，二来二人也可熟悉熟悉。”那卫瑞文笑道:“夫人说的极是。”
于是雁西便与朝云往那最最热闹的西街去了，二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倒是一路无话。那街道两边遍植桃李梨杏，杂花其间，望之如锦如绣。
朝云与雁西并肩走着，风儿吹过，夹杂着花草的芬芳。那一种街市上的人声鼎沸，讨价还价之声，如今在朝云看来别有一番滋味，平添了一份温馨。
走过梁家珠子铺，走过王家果子铺，朝云只见天桥上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因向雁西道:“那边定有什么好玩的，不然如何这么多人围观？”雁西笑道:“何不过去看看？”于是二人便往天桥去了。
只见天桥上有一位穿着粗布衣裳满面胡须的老汉，他牵着一条大黄狗。黄狗面前摊着一册书，旁边放着一个钱钵，里面的钱满的都要溢出来了。那老汉拿起黄狗面前的书，像众人扬了扬，竟是一册诗经。那老汉蹲下拍拍黄狗的脑袋，大声说道:“狗儿，把'关雎'念一遍来听听。”
那狗竟十分乖巧的点点头，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大黄狗读的竟然不爽一字，并且声音十分洪亮，读的也非常熟。周围一片叫好声，连朝云也忍不住鼓起掌来。那铜钱更是如雨点一样落在狗的面前。
那老汉满面笑容的拍拍黄狗的脑袋，又让它读《礼记》的《檀弓》篇。朝云只听周围人纷纷议论道这《檀弓》十分佶屈聱牙，不易上口，人都读不好，何况狗呢？不料那黄狗竟然又一字不爽的读了出来。不由的周围一片掌声雷动，喝彩不断。那老汉便命那黄狗衔了一个瓜皮帽，来向观者邀赏。朝云慌忙摸向荷包，但是荷包里并没有铜钱，只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了。
雁西见状，便从荷包里取了几枚铜钱，递给朝云。而朝云摆摆手，却把那几块碎银子全部放在了那狗衔的瓜皮帽中，摸了摸黄狗毛茸茸的脑袋，便拉着雁西下了天桥。
朝云向雁西笑道:“公子别怪妾多给那狗赏钱。妾只是心里怜爱那只狗罢了。公子可见那狗腹背犹有些不明显的伤痕？妾如今多赏些钱，或许那耍狗人能对那狗好些也未可知。”
朝云又叹道:“好好一只狗，却把它弄来给人取乐，也真是命苦。”雁西惊异道:“这真真是'何不食肉糜'了。这狗虽然违背天性学人语，或许还遭主人打骂。但是好歹有屋檐避雨，有饭粥可食，不知要比那无主的狗强了多少倍。”
朝云笑道:“公子也不用太把妾的言语放在心上，左不过是些没要紧的话罢了。”雁西笑道:“只是便宜那耍狗人了。”
朝云与雁西继续往前走，走过鹿家包子铺，走过李家绸缎铺，便又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着什么。朝云兴奋的说道:“公子，何不去看看那边又有什么玩意儿？”雁西便笑着答应了。
二人便往人堆里挤去，只见一个衣裳褴褛的乞丐站在一个小木椅旁边。那乞丐拍拍左边口袋，便有一只硕大的蛤蟆跃了出来，坐在了小木椅上。朝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蛤蟆，不由的发出了惊叹声。又见那乞丐拍拍右边口袋，便有八只体型略小的蛤蟆跃了出来落在地上，围成一个半圆对着大蛤蟆，寂静无声。
那乞丐厉声喝道:“教书。”大蛤蟆便“呱呱”的叫了起来，八只小蛤蟆也跟着“呱呱”的叫了起来。最为神奇的是，那大蛤蟆叫几声，那小蛤蟆便跟着叫几声，如同先生教学生一样，竟然一声不爽。只见那乞丐拍掌喝道:“止！”那大小蛤蟆便瞬间噤声。
周围一片鼓掌喝彩，朝云和雁西也跟着叫好。可是在朝云心里这蛤蟆读书虽然神奇，可终比不得那黄狗读书好玩有趣。于是那乞丐来讨赏钱时，朝云便由着雁西赏了几个铜钱。
朝云与雁西看完了“蛤蟆教书”的把戏，便继续往前走。前面倒都是一些食铺茶店，朝云方觉自己走了半日早已脚酸了，于是便对雁西笑道:“公子，何不去喝些茶用些点心？”雁西点头道:“甚好。”
于是二人便在赵家茶肆坐下了。二人刚坐下，便有侍者殷勤地过来问道:“二位是喝南茶还是喝北乳？”朝云便问:“有什么好茶？”那侍者便答道:“有敬亭绿雪，汀溪兰香，君山白毫，黄山毛峰，祁山红茶，云南普洱，建茗枫露等等不一而足。”
朝云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便要两杯绿雪。”那侍者又问道:“是要井水煎茶，还是雨水煎茶，还是竹子或荷花上的露水，还是梅花上的雪水？”朝云笑道:“梅花上取的雪水便好。”那侍者笑道:“小姐果真是会品茶的人呀。那雪水最为轻浮，且有淡淡梅香，与那绿雪最是相配。”说着那侍者笑嘻嘻的自去煎茶去了。
朝云向雁西说道:“公子要用些点心么？”二人并肩逛了这么一会儿，果然觉得比先前感觉亲密不少。雁西笑道:“这附近倒是有好些枣糕，蜜糕，油饼之类的卖，不知小姐喜欢吃什么？”朝云笑道:“倒是想些西施舌和高丽栗子糕吃。”雁西笑道:“那么，小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买来便是。”
少顷，雁西果然携了两碟西施舌和高丽栗子糕来，只见那茶也已经上来了。二人端起那茶来喝了一口，朝云便笑道:“果然好茶，别有一番风味。”雁西笑道:“这茶色澄碧，堪称绿雪，犹有梅香，更添滋味。”朝云笑道:“妾闲时常常翻阅一些前人诗集，可巧前日见得两句梅花诗写的甚好。不知公子可愿一闻？”雁西笑道:“请讲。”朝云便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雁西拍掌道:“可巧，我也是前日正好读到这两句诗，心里正是暗暗赞叹呢。”
朝云笑道:“那公子和妾真是有缘之人了。”说着便看了雁西一眼，只见雁西今日身着一袭白衣，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只见雁西也看着她，朝云见雁西眼中有情，便也眼波流转。朝云便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以此平静自己小鹿乱撞的心。
朝云刚放下杯子，雁西便捉住她的手。朝云看向雁西，雁西便对朝云笑了，朝云便也对雁西笑了。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可是他二人却不知身后却有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二人紧握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