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边缘的救赎(五)

郑重声明：作品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会议室的白炽灯刺眼地亮着，将所有人的影子钉在泛黄的会议桌上。

李振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颤抖着按下遥控器，幼鹿死亡报告上的冰冷数据被放大投射在墙上：

——寄生虫感染、应激反应超标、器官衰竭……每一行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他转身面对围坐的同事们，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科学救助’的结果。一只本该在沼泽里学会生存的幼鹿，死在了人类的‘善意’里。”

周芸攥紧了手中的笔，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了。她想起那天深夜，李振跪在幼鹿尸体前的身影，雨水混着泪水从他下巴滴落，那模样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而此刻，这个向来沉默的男人，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站在所有人面前，将保护区多年奉行的“积极救助”理念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李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新来的实习生小林猛地站起来，脸红得像要滴血。

“我们冒着大雨抢救它，给它最好的医疗，你却说这是‘善意’的错？难道眼睁睁看着它死才是对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与不甘。

李振的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小林，最终落在老站长王建国身上。

王建国的眉头皱成深深的沟壑，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老李，你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但保护区的职责就是尽最大努力救助受伤动物，这些年我们救活了多少生命？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全盘否定。”

“失败？”李振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老站长，您管这叫‘失败’？这是谋杀！我们剥夺了它生存的权利，用我们的傲慢和自以为是的‘善意’，把它变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幼鹿照片，“啪”地拍在投影幕布上，照片上的幼鹿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他指着照片悲愤地吼道：“它本可以在泥泞中挣扎，哪怕受伤，哪怕痛苦，但至少它是自由的！而我们，用围栏、药物、监控，硬生生掐灭了它活下去的希望！”

空气瞬间凝固，会议室里只剩下李振沉重的呼吸声。几个年轻队员面面相觑，有人低头躲避他的目光，有人攥紧了拳头。

周芸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想起幼鹿最后那声凄厉的嘶鸣，想起它无数次用头撞向栅栏的绝望。

她缓缓举起手，声音颤抖却坚定：“我……我支持李振。我们确实该反思了。幼鹿的死不是意外，是我们的理念出了问题。”

“胡闹！”王建国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周芸，你忘了培训手册第一条了吗？保护区必须尽一切可能救助受伤动物！李振的‘自然法则’理论，会让我们失去公众信任，失去资金支持！”

他的手指向李振，指尖微微发抖，“你这是要毁掉保护区多年来的努力和荣誉！”

李振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他一步步走向王建国，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踩在沼泽里。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站长，您说的‘努力’，是用围栏把动物圈成展品，用药物让它们苟延残喘，用社交媒体的点赞来证明我们的‘伟大’吗？真正的保护，不是控制，不是表演，是让自然自己说话！这些年，我们救活了多少动物？可又有多少，像这只幼鹿一样，活得像囚徒，死得像一场笑话？”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震惊于李振的尖锐，有人被他的话击中内心。

小林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自己举着针管冲向幼鹿时的兴奋，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生疼。

突然，李振猛地转身，将制服上的徽章撕下来，“啪”地拍在桌上。徽章上的白鹭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如果保护区继续这样下去，”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山崩地裂的力量，“我宁愿不当这个‘守护者’。”话音未落，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会议室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挂历簌簌发抖。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