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
故事里的事
作者笔下的主人公叫旭子,2015年,在上海。他的艺术家老师突发奇想,想要做一次横贯中国东西的特殊音乐风——从上海到新疆阿勒泰,全程四千三百多公里,不带任何现代通信工具,随身带的仅有基本的录音和摄影设备,老师的原话是:“这是一次传统文化对现代科技的挑战。”
源于这是一次艰难而又珍贵的挑战,旭子欣然随行。可能会有大半年的时间与外界失联,他还是要提前和父母说一声。电话那头的母亲和以往任何一次通话时一样平静,只是在旭子讲述的间歇插进几个淡淡的“嗯”,最后,母亲在旭子即将挂电话的时候才说:“你每到一个停留比较久的地方,可不可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不用经常打,想起来时打一个就好。”旭子听得出母亲平静背后的担忧,他没有拒绝,点头说:“好。”
背上行囊出发,从上海沿长江西行过荆楚大地,到达重庆,然后一路向北……每到一座城市整顿休息时,旭子都会找公共电话如约给母亲打电话——“妈,我到重庆了。”“妈,我在西安。”“到兰州了。”“在乌鲁木齐,刚下车。”“到阿勒泰了,快回家了。”……他给母亲打了十几个电话,有时兴奋,有时匆忙,有时疲惫,但母亲总是淡淡地“嗯”一声,随意地打听他的食宿,不动声色。
这是故事的前半段,历时九个月的旅程,跨越中国近十个省市,老师和旭子用超乎寻常的毅力创造了一个奇迹。在这个奇迹面前,有关母亲的那部分记忆是那么渺小,几乎不存在。
故事的后半段发生时,已经是2016年4月,武汉的家里。旭子发现了12个快递包裹,分别寄往全国12座不同的城市。包裹按照时间顺序一字排开,正好可以拼出他去年的路线图,收件地址和电话都是他无意间透露给母亲的酒店、客栈,收件人无一不是他的名字。
他坐在地上一一拆开包裹。母亲寄出的东西形形色色,有腊肉干、抗生素、还有冲锋衣。他守着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件,努力回想早已被自己抛诸脑后的与母亲的电话内容——
“妈,我到重庆了。没感冒,就是这边下雨,我有点咳嗽,没事。”
“妈,我在西安。这边的羊肉孜然味太重了,我吃不惯。”
“我到兰州了,温差大,晚上特别冷。”
…………
他一边回忆,一边想象母亲如何不动声色地从他的嘴里套出住宿的信息,然后戴着老花镜上网查询地址和联系方式。他兴致勃勃地和老师开启了一场文化的朝圣之旅,却不知道母亲追在他的身后,用九个月的时间写下了12封漫长的“信”。
母亲的“信”太短,短到没有起承转合,短到没有抬头落款,短到只剩下两个字,一笔一画地被写在收件人栏里。可惜,旭子行色匆匆,来不及收到这绵长的情意,母亲的快递一件件被寄出,又一件件被退回——
镇江,查无此人,退回。
重庆,查无此人,退回。
西安,查无此人,退回。
…………
他无法想象母亲接到那一个个被退回的包裹时,该是怎样的心情,仿佛一颗心被全力地抛向他,却又被冷漠地轻轻送回。这个大男孩,守着12封沉甸甸的“信”,哭的不能自已。
故事到这里告一段落。我也在自己的心绪里坐了良久良久。
成长的道路上,我们总是在追逐一些东西,十五六岁时追逐爱情,于是写日记、寄情书,奋不顾身;十八九岁时追求自由,于是说走就走,勇往直前。我们耗尽前半身去追赶下一站的风景,所以,总是看不到身后的那个人用尽后半生的时间,只为追逐我们。
自从有了我们,母亲就成了身后的一道影子,蹒跚学步时,她在身后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守护着;学会了跑步,她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开始上学了,她也开始了起早贪黑的漫长陪学之路。一路向前,路过春花秋树、山山海海,可曾转过身回望过那个渺小的身影?
沿途的美景虽然好,但是偶尔也回回头,相信:只要你转过一次身,此后,你的眼里装下了星辰和大海,装下了诗与远方,也一定会装下那浓浓的寸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