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我追寻自我的方式是——离家出走
1.离家出走,是追寻自我的方式
你的身边,可能也会有人想要离家出走,甚至你小时候,也会有离家出走的经历或者尚未付诸实践就夭折的想法。
如果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离家出走,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有了这个故事。
说到这,不得不佩服村上的想象和构筑故事的能力,他的确是一流作家。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少年离家出走,却牵引出无数的故事枝节,构建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世界。
而对于村上来说,他的十五岁相当奇特来着,“在某种意义上属于极为普通的少年,爬山、下海游泳、和同学玩得很欢,但同时又是个异常喜好读书的少年。”,他觉得因为读书,什么孤独呀沉默呀,根本不觉得难受。他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和自己全然不同,但又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可以钻进少年的那一存在,和他重合在一起。
不管他是把少年当做弥补自身十五岁遗憾的角色,还是单纯的故事人物来叙述,都可以看得出,村上喜爱这个少年,试图圆满这个少年的十五岁。
离家出走,是少年做的一个很大的决定。他离家出走有一个很大的理由,就是不想上学。即使是我们,上学上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出现厌学情绪是在所难免的。这个姓田村的少年决定离家出走,他做好了准备,一切应用物资,准备妥当,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他的出走,是一个追寻自我的过程,对生命的未知的恐惧,想要摆脱内心的恐怖和愤怒。不安的生命感受,注定了他一站一站的流浪。
他给自己改名——田村卡夫卡。他甚至连本名都不要了,而取一个喜欢的作家的名字。他把这看做某种仪式,一个追寻开始的信号。
途中,他遇到了樱花,第一感受就是,她就像是自己的姐姐,那个从小就被母亲带离的姐姐。他在樱花的身边第一次经历了性的觉醒,然而即便感觉让他很微妙很震撼,也不能让他摆脱生命的虚无感。
他的意义在哪?他于这个世界而言,难道只是一个存在物吗?
他住进了宾馆,不多的钱让他只能算计着花。他睡在宾馆,却在高松市里寻找体育馆和图书馆,因为这些地方不需要花钱,就能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他甚至在公园的长凳上睡过。他真实地触摸着另一种生活,一种和他先前在学校里、在家里全然不同的流浪生活。
某一日,他手沾鲜血,身上亦是。然而,他却完全忘了发生过什么。不久之后,报纸上出现了著名雕塑家的父亲被人刺死于家中。他恐惧地认为,那是他杀了父亲,时间正吻合于他浑身是血的那日。
而另一条线索,一直和少年故事平行的另一个故事,是中田的故事。中田是个不识字的老人,能够和猫对话,为了救猫儿,他刺死了虐猫人琼尼·沃伦,时间地点不甚明确,但是刺死的死状和新闻报道却是如出一辙。
如此的刺杀方法,是象征性的,而非少年真正做了这件事,却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笔者的解读是:中田是另一个田村,中田代替他在另一个时间流里杀死了他的父亲。父亲就像那个虐猫人,残忍而又神经质,独断而又无情。
在甲村图书馆,他见到了大岛和佐伯。他以为大岛是男人,在得知她性别是女人,外形像男人而已时,他又觉得大岛可能是他的姐姐。而在见到佐伯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佐伯是自己的母亲。他所追寻的母爱,近在眼前,却马上就变了样。
大岛将少年带到了林中的那个小屋,那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第二次去小屋的时候,他在森林里探险,不知误入了什么时间流,遇见了两个战争时代活下来的士兵,士兵带他在林中穿行,又带他走了出去。像是为了证明和寻找什么,对战争厌恶的两个士兵逃避战争躲在了这片森林里,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田村卡夫卡追寻自我的历程,从离家出走开始,改名,体验性,体验爱,体会战争,体会孤独,即使他仍是迷茫地回归现实生活,但是相信他可以坚定地为了某种信念而活着。
他的离家出走,经历了父亲的死亡,经历十五岁的成长。
2.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
村上的孤独写的太多,又写的太好了。每一个人物的孤独都不一样,都有不同的形态。
羊男的孤独是自身学识和短视造成的,与社会的格格不入(《寻羊冒险记》等);渡边的孤独是爱而无性,有性难爱的断裂感(《挪威的森林》);作的孤独是五人团体的骤然疏离和隔绝造成的,友谊的不堪一击让他一边孤独一边坚定梦想(《没有色彩的多琦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免色的孤独是站的太高的优越感,孑然一身,渴望亲情却不敢靠近的距离感(《刺杀骑士团长》);而田村卡夫卡,兹以为,是对成长及成人世界的恐惧,是对生命及未知的恐惧。而厌学,只是他出走的一个理由罢了。
母亲带着姐姐离开,他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人,不得不忍受父亲的专断和疏离,甚至父亲的诅咒。他的孤独,如影随形。
村上说孤独“汹涌而来”,如大浪滔天,摧枯拉朽。又有“孤独如柔软的泥堆积在那里。”
所以田村卡夫卡拼命看书,只有那样,他才不觉得孤独,他以为那样会让心安。他问大岛:“一个人独处时思考对方,有时觉得悲从中来,你会这样吗?”看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念头,包括未看大岛的回答之后,你是否会毫不犹疑地说“不会”?可能很多人都无法违背自己的心说“不会”。大岛回答说:“当然……偶尔会。尤其是在月亮显得苍白的季节、鸟们向南飞去的季节。”
这个季节,显然是秋季,北半球的植被渐枯,鸟儿南飞,天气转凉变冷。古人的悲秋,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岛说的,不无道理。外在的环境会影响人的内心,内心的那种孤独感会抓获一个个孤独的灵魂。秋冬季,多亡人,也是有关系的。
大岛还说了一句:“因为任何人都在通过恋爱寻找自己本身欠缺的一部分”。这是借用了柏拉图的说法,我们生来就为了寻找另一个能让自己完整的人。那个人必是会让你心心念念,就如你遗失的肋骨。你与那个人,可以自成方圆,可以陪伴,不致孤独。
故事中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说是孤独的。樱花和男友谈着异地恋,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大岛是女性的性征和内心,却有着男性的外表和打扮,既隔阂了女人的世界,也隔阂了男人的世界;佐伯少时失去所爱,一人不知所踪25年才返回,管理着一座有着回忆的图书馆;而中田,是个文盲,却是最看的清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然而他也仅是一个孤独地和猫对谈的老人罢了。
就连那只乌鸦,都是少年孤独的化身。
3.隐喻,村上的一种叙说方式
隐喻是一种艺术手法。村上特别偏爱这种手法。在新书《刺杀骑士团长》中,就有无数的隐喻,譬如林中洞、地下河,譬如画作和从画中走下来的骑士团长和无脸人,甚至第二部直接就称为“流变隐喻”了。难怪今年初《刺》出版的时候,就有人说村上并没有太多技巧性的突破。
因为,但从隐喻这一手法上来说,在《海》这本书里,就有许多。书里几乎每一段描写,每一场对话,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隐喻。
譬如,田村卡夫卡和父亲母亲姐姐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俄狄浦斯情结的隐喻。对俄狄浦斯王故事的借喻,是为了更好地表现他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对亲情的态度,对自我在家庭社会中的定位。田村浩一诅咒自己的儿子——杀父,和母亲和姐姐交合。俄狄浦斯王在得知自己会杀父娶母的命运之后,选择了逃离,然而他终究逃不过弑父娶母的悲剧命运,他的悲剧是——你越想逃离命运的控制,越是落入了命运的圈套。而田村卡夫卡,干脆不逃离了,而是顺着命运,顺着诅咒,和母亲和姐姐完成了诅咒的内容。这就像是对“俄狄浦斯情结”的一种顺势而为,也是对俄狄浦斯王悲剧故事的解构。
又,石头入口的隐喻,就像是打开某个时间流的开关,打开石头入口,时间会发生什么,会使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作者没有明确表达。没有像《刺》中的那个林中洞的入口,连接着黑暗的地下河,直到画作者的病房。这个石头入口,是时间发生交叉、梦境和现实交错的开关。因为这样,田村卡夫卡才能在森林中见到战争时代的士兵,才能在象征性地杀死父亲,在梦里和“姐姐”樱花交合,才能见到并爱上十五岁的佐伯……
林中采蘑菇的孩子集体睁着眼睛晕倒,醒来却失去了记忆,唯独中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天上下雨伴随着蚂蟥、比目鱼等“灵异事件”,也都和这个石头入口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那只乌鸦,叫乌鸦的少年,也是一种隐喻。就像是少年内心孤独的声音,在和自己自言自语。乌鸦愤怒地啄食男人的眼睛和脸,隐喻着对某种“恶”——父亲的诅咒、操蛋的人生等——的愤怒和愤懑。
村上的隐喻在这本书里,就已经运用地如此的炉火纯熟,若要一一拆说,必要花费大工夫,罢了罢了,且自个儿细看文本好了。
当年不知哪位同窗毕业论文写了这本书,实在是佩服至极!
一本好书,经得起一读再读,这个十五岁少年的故事,还可以再次细读罢。
*书评已发同名豆瓣
2018/10/02 于STU 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