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即“分手”

栀子花开，一股芳香在空气中飘散。

日渐西斜，已是人人吃过晚饭的时候，客栈里用过饭的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开，唯独一名年轻人一直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掌柜亲自端了壶茶，给年轻人沏上，问道：“小伙子，天色这么好，怎么一个人来呀？”

年轻人穿着白衬衫，打着一条蓝白领带，腼腆笑道：“刚下班，还不急着回家。”

“工作多久啦？”掌柜注意到，他的衬衫上还有线条分明的烫衣折线。

“才毕业两年。”年轻人彷彿是被看穿自己的菜鸟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掌柜点点头，似乎十分理解他的青涩，道：“新鲜人，出社会还适应吧？辛不辛苦？”

“辛苦倒还好，工作嘛，哪有不累的。”年轻人苦苦地笑了，伸手入怀，拿出一包烟，递向掌柜。

掌柜摇摇手，只是拉过一只碗来，给自己倒杯茶。

年轻人点起一根中华，深深吸了一口，烟头忽明忽灭，一缕灰烟袅袅飘起，两眼发直朝窗外看，低沉道：“只是寂寞。”

“嗯，只是寂寞。”掌柜附和一句，并不往下接。

“呀，禽兽穿上衣服，成衣冠禽兽了。”

“认识你四年，头一回像个人样。”

“我不认识你呀，你谁？”

第一次看同学穿这么帅、打扮这么美，是在毕业的谢师宴上。

一阵拥抱合照、你推我挤。

纷纷入座后，开始推杯换盏，原先不喝酒的同学也端起杯子，到别桌去敬酒。酒量好的灌酒量差的，杯子满的劝杯子空的，男同学灌女同学，女同学灌教授。一时之间，每人脸色都微带醉意。

这时候总有人对着系里的情侣起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哈哈，一定通知你。”男生大舌头回答，没发现女友红了脸颊。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爱看武侠的男同学醉醺醺一拱手。

有人豪迈答应道：“放心，真想碰面，不就一张机票的事。”

我们都知道，只是不说，这次谢师宴后，一转身天涯海角，就是一辈子。也许我还能见到你，还能见到你，但见不到“你们”了。

心酸的话，今晚不必说。

紧接而来的，是各式各样推心置腹的承诺。

“以后我在新疆工作，来了务必联络我。”

“我要回老家城市工作，记得保持联系。”

“想去国外走走，要不给你们寄明信片？”

“我要成为北漂了，来北京找我玩。”

说话的都郑重对天发誓，听话的都轻描淡写答应。

忽然之间，那些开不了口的，开口了；那些羞于询问的，大胆了；那些毫无往来的，祝福了；那些不愿启齿的，坦白了。

也许大家都发现，再不说，可能来不及了。

“可恶啊！还有好多事情来不及做！”

“来不及交个女朋友。”有人附和道。

“来不及在草坪上野餐一次。”

“来不及吃完餐厅的所有菜色。”

其中一位微微笑，说：“来不及，发现自己要毕业了。”

不知道是谁的第一声啜泣，就像溃堤的河口，感染了在场的人，哽咽开始此起彼落，到最后，那个最爱笑的男生，哭得死去活来。

一人跳起来，高举杯子道：“来！敬我们四年的友谊！”

“好，喝！”

“没喝躺下的不是朋友！”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侥幸没被灌醉的最后几个同学，看一地的杯盘狼藉，还有醉倒在人怀里的同学们。

那时我心里想，一定要保持联系啊。

残阳只剩天边一抹，转眼就要天黑。

“自从工作的昏天黑地后，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只一两年的光景，如今都好遥远。”年轻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哀伤，道：“才明白，岁月的列车来来往往，原来什么也留不下。”

“能留下。”

“哦？”

“当然，留不住日渐模糊的笑脸。”掌柜淡淡道：“留下的，是恍如隔世的想念。”

年轻人半张着嘴，沉默了良久，良久。

跑堂按往例送客离开，只见年轻人身后的斜影，被夕阳拉得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