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味觉消失之前，我已经熟知粽子的味道

有一部电视剧《好先生》，孙红雷饰演的陆远原是一家米其林三星大厨，因一次大火吸入大量粉尘和烟雾，失去了味觉，空有一技之长的他自此失去了工作，坠入痛苦的深渊。

一个人一旦失去味觉，在任何美食面前，如同嚼蜡，应该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吧。但如果，你在失去味觉之前，将世上所有的味道都存在记忆中，每一次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想起那些美好的味道，结果就不会太差。

我的外公就是这样一个人，乐观风趣，生活的苦他总能品出甜来。我母亲是外公唯一的女儿，外公晚年，每年总要来看望母亲，与我们同住一段时间。外公来了，便是我们最欢乐的日子，外公爱给我们讲鬼神故事，天天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各种美食。

年老的外公，牙齿松动，开始七零八落之时，也渐渐失去味觉。发现外公没有味觉，是在一次炖肉的过程中。他往汤里搁了一勺又一勺盐巴，我们吃到苦、苦到吐，他却说没味。后来，再多的小米椒放到豆干里，我们辣到开不了嘴，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眼都不眨一下。再有，煮个绿豆汤放半包糖下去，他都吃不出甜味。

母亲为此愁坏了，外公却不以为然。母亲让外公不要给我们弄吃的了，怕他放不准调料。外公哪里能闲得下来，又见母亲成日里里外外太过劳累，总是抢在母亲回家之前将饭弄好。我们发现，哪怕外公没了味觉，但他做的那些菜却一如从前，或甜咸适中，或酸辣可口，或鲜香沁人。

有一年端午，外公正好在我家，他老人家又最爱吃粽子，还特意在前一天与母亲一起上山去摘了好多粽叶回来。母亲照例包了红豆沙、蜜枣、腊肉、鲜肉咸蛋黄等好多种口味的粽子，为了让外公吃出入口即化的口感，粽子熬煮比往年的时间多了好几个时辰。

出锅后，母亲将每种口味都剥了一个，端到外公面前。我坐在外公对面，看他老人家一口一口吃得无比享受一副陶醉的样子。

当他吃到红豆沙粽子的时候，我问外公什么味道的？他眯着眼说甜的。他吃到腊肉粽子时，我又问外公是什么味道的？他点了点头告诉我，咸得刚刚好。他吃到鲜肉蛋黄粽子时，我再问外公是什么味？他若有所思，回答道：鲜！香！粉糯！

外公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我们祖孙俩，在餐桌旁哈哈大笑。母亲见我们笑得如此开心，以为我们又吃到铜钱什么之类的。她说，她今年没放什么好彩头的东西呀。外公却指着光盘子一个劲地夸母亲做的粽子好吃，直呼个个都有灵魂。母亲又以为外公的味觉回来了，她问外公，是不是什么味道都能尝出来了？

外公说：“在味觉消失之前，我已经熟悉了粽子的味道。”他叫我母亲且放宽心，世上所有的美味他都记得，他不再用舌头尝味道，而是用心品尝。外公自然没有《好先生》陆远那般幸运，能把味觉找回来。而我的外公却是靠着对美食孜孜不倦的用心追求，即使在没有味觉的晚年依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毫不含糊。

其实，哪一次我们不是在用心品尝那些亲人们亲手烹制的美食呢！比如，端午节的粽子，无论是甜还是咸，我总能吃出浓浓的亲情，它的清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