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伯乐推文汇总我要投稿假如我是剩女

网 | 救风尘

2023-10-21  本文已影响0人  二路元帅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网】小说篇。

感谢红尘久客赠图

冯凌竹停在一间卖布匹的铺子前,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同时眼睛往另一边的弄堂里看去,一名涂着大红嘴唇的卷发女子正在门口张望,脸上的浓妆越发显出她已过了韶华的年纪,只有微低领口下的白皙皮肤还散发着犹存的风韵。不多会儿,一名佝偻着背的老头慢悠悠地溜到她跟前,几声调笑后女子把老头推进院门,回头又看下外面,倏地关上门消失在上海滩大律师冯凌竹的视野中。

“小姐,您相中哪块布料啦?”

冯凌竹定了定神,应付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随即提起公文包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匆匆离去。

上海法租界的一座小洋楼里,凌德律师事务所的招牌醒目地挂在门上,冯凌竹一进屋便把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面的孙德铭一愣,问:“冯律师,这是怎么了?”

“你赢了!”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元拍到孙德铭面前。

孙德铭从桌上的铁皮圆筒里取出一根哈德门香烟递给冯凌竹,又划着火柴帮她点燃,笑着问:“哪门子事啊,我还能赢一次你冯大律师?”

“香兰又重操旧业了!”

一年前的某日,冯凌竹和孙德铭正在办公室里研读新颁布的法条,他俩合伙的律师事务所开业不久,案子还不多,赶上今天下着大雨,快下班了也没有一个客户登门。孙德铭抻了个懒腰,起身收拾东西要走。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卷发妇女,手里提一把红绸伞,身着印青花的白色旗袍,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布满血丝。二人忙招呼她坐下,冯凌竹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女子喝了口水,犹豫一会儿才说她想打离婚官司。冯凌竹心中竟有一丝窃喜,离婚官司是她最喜欢的案件类型,她还专门登过报纸,号召那些深陷不幸婚姻里的妇女勇敢地走出牢笼,并承诺以低报酬为女性们服务。

女子说她叫许香兰,老家是绍兴的,祖上一直做茶叶生意,几代下来积累了不少财富。可是到她这一代,母亲早逝,父亲瘫痪在床,家中两个兄长没有一个能撑起门面,大哥流连风月场得了不治之症,二哥嗜赌又抽大烟,很快败光了家产。输红了眼的二哥在一次赌博中将她作为筹码抵给了黑帮混混,转手又被卖入上海的青楼,从此流落风尘。卧病在床的父亲没能经受住打击,不久含愤而去。

讲到这里,许香兰停了下来,朝一旁的孙德铭看了一眼。冯凌竹瞬间会意,她于是支走孙德铭,让香兰继续说下去。

许香兰擅长唱绍兴文戏,很快在青楼混出了名声成为头牌。几年后,她认识了一位模样周正的肖姓少爷,他每次只是听她唱曲儿,从不动手动脚,一来二去渐生情愫,肖公子便把她赎走,二人很快成婚。原以为可以过上安稳的小日子,可婚后她才知道对方已经有两房太太,她只能低眉顺眼做个小妾。虽然有些郁闷,但总比在风尘场所卖笑强得多,况且对方家境富足,以后吃穿不愁,也就认了。可接下来的日子,肖少爷完全变了副模样,经常对她大打出手。后来她知道男人这是患了痿厥之症,因为不举才把愤恨发泄在她身上。这般痛苦几年后,某日从报纸上看到冯凌竹打的广告,就凑了些钱来找她打离婚官司。

冯凌竹边听边暗暗叹息。“这个案子我接了,赢面很大。”

送走许香兰,冯凌竹把孙德铭唤回办公室,讲完许香兰后面的经历,她向孙德铭咨询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孙德铭提出了不同意见:“我知道你是替女子着想,虽说法律已允许女方提出离婚诉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子离婚后的生活?以后她靠什么维持生计?”

冯凌竹有些不满道:“你根本不能共情女人的痛苦,只有离婚才能帮她摆脱苦海!”

“你确定她摆脱目前的状况就会幸福吗?”

“呵呵,你这话是替男方说的吧?”

“你如果光考虑她离婚的痛快,而不管她之后的生活......”

啪,冯凌竹抄起玻璃杯摔在了地上,“没想到你还是传统思想,妇女就不能追求自由吗?妇女们不配享有跟你们男人一样的权利吗?”

“要不咱们打个赌,一年后要是她能自食其力,不干回老本行就算我输!”

“赌就赌,谁怕谁!”冯凌竹腾地站起,脸色涨红。

没想到一年后冯凌竹再次见到许香兰,她真的重又堕落风尘成为站街女。这是自由的代价吗?她猛吸一口烟,把视线移向窗外,律师事务所在位置,可以看到对面整条街道,人来人往间,一位位打扮入时的女子,蹬着高跟鞋,信步走在街道上,大上海的繁华时尚比之自己待过的东京和巴黎也不遑多让。可是今天的事情,使她不禁思索那一个个摩登靓影的后面不为人知的酸楚。民国已经建立十多年,男女平等也早已写入法条,可是现实里女性的出路还是那么窄。她按灭烟头,叹了口气。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起身开门,一名穿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她在司法部的老同学——张吾年。二人寒暄一阵张吾年就直奔正题,说想邀请冯凌竹到法院工作。冯凌竹没有犹豫就拒绝了这个邀请,理由是那么多等待她拯救的妇女让她不忍放弃律师工作。张吾年倒也不生气,让她再考虑考虑,临走还向她透露个消息,政府正准备起草新的《民法典》,关于女性权益部分她可以提提意见。

张吾年刚走,孙德铭接起一个电话,转头对冯凌竹说:“找你的。”

“晚上我去参加个舞会。”放下话机,冯凌竹脸上浮现出笑意。

(二)

用完晚餐,冯凌竹简单梳洗一番,画上淡淡的妆容,作为一名职业女性,她不惯打扮也不喜佩戴首饰珠宝,尽管她消费得起,在这个随处都是粉红女郎的大上海可谓独树一帜。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路上行人依旧川流不息,冯凌竹开着小汽车一路向西,驶入华灯璀璨的十里洋场,很快来到上海贵族区的“月宫舞厅”,迈上高高的台阶,门口两名穿着大红旗袍的年轻女子笑容灿烂,欠身向她问好。

穿过镶着精致花窗的门廊,步入宽敞奢华的大厅,扑面而来的浪漫气息让人瞬间神迷: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闪动着水晶灯的光影,俊男靓女在舞池中央尽情释放白日疲惫的身体,身穿长裙的歌女优雅地展示着动人歌喉。

靠角落的一张桌子前,一名戴着大墨镜帽檐压得很低的矮个子男人冲她挥手,冯凌竹看了下四周,快步走过去。

“老高,久等了。”冯凌竹坐在他身边,喝了一口老高给他斟好的一杯酒。

老高把头凑过来,指着舞池中一名正在跳舞的男人,低声说:“冯小姐,你看,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儿就是许老板,平日休息时总来这里放松。”

“绍兴人,来上海不久,出手真他妈阔绰,听说以前输光了家产,后来不知从哪又赚了笔钱,到这里搞起了股票,发了大财。”

“还有呢?”冯凌竹抿了一口酒。

“冯小姐,就这些情报我可是蹲了好几周才搞到的......嗝。”他摸摸肚子,吐出浓重的酒气。

“老高,你整天往‘会乐里’跑,快忘了自己是干啥的了吧?”

“冯大小姐,干我们这行的,三教九流之地可是情报源啊,嘿嘿。”

“我知道你肚里还有货,接着说吧!”冯凌竹拿出精致的口金包晃了晃,里面发出当啷当啷响,老高眼睛一亮,咧开嘴用手指着舞池中央一个梳着短发的青春女子,“喏,他最近迷上了那个舞女。”

此时男士们已经回到座位上,一群穿着超短旗袍的年轻女郎在大班的引领下,款款走进舞池,风姿妖娆,挥洒着无敌的青春魅力。那个短发女子个子高出众人一头,大眼睛水灵灵的,眉毛似未曾有过半点修饰,完全的一个天然美人。

冯凌竹眉头一皱,这姑娘脸上青涩得很,举手投足间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像是新来不久。

“我打听了,这姑娘是上海女子中学的学生,今年刚毕业,在学校里挺活跃的,是那个什么新文化剧团的成员,家里条件本来不错,后来她老爹去世,过继来的堂哥不给她学费,大学也没念成,就跑到这里讨生活了。”

“想办法帮我把她约出来。明日上午10点,新园茶楼。”冯凌竹递给老高一把大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三)

冯凌竹对面的姑娘约十七八岁,低着头,摆弄着尖尖的葱白手指,与昨晚不同,她今天穿得很朴素。

“曹雁,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跟别人提起咱们会面的事。”

“嗯,冯律师,其实吧......那个许老板,我跟他认识也就一个月,了解的也不多。”

“没关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行。”冯凌竹拿出纸和笔。

曹雁喝了好几口水才道:“冯律师,你知道,我们做舞女的陪人跳舞,虽然样子很亲热,其实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每天遇到那么多面孔留下印象的也没几个,况且我又不善交际......就是这个许老板有些不同,他人很热情,会唱绍兴文戏,恰巧我在学校剧团学过,就格外了有了亲近感......”

“嗯,接着说。”

“他的名字叫许平南,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到他这代因为大哥好赌败光了家产,被债主逼到跳河自杀。所幸他家在上海还有间当铺,他就跑到这里接管当铺的生意,闲暇期间炒起了股票,没想到运气极好,赶上一波行情,大赚了一笔。”

“恐怕这个许老板没跟你说实话吧......据我所知,是许平南赌光了家产,他大哥是得了花柳病死的。”冯凌竹不屑地说道。

曹雁一愣,说:“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想来他必是隐瞒了很多事情......不过他对我很照顾,每次的小费都给很多......他还说将来要娶我。”

“傻姑娘,可别轻信男人那张嘴......你知道吗?他还有个妹妹被她卖掉抵了赌债。”

“啊!他居然这么无耻?”曹雁咬了下嘴唇,“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不过我现在很需要钱......”

冯凌竹无奈地摇了摇头。

“冯律师,你也是女子,却能自食其力......我也想像你那样自由地活着......”

“曹雁,只要你能坚持把书念完,相信你一定有机会活得更好的。”

曹雁把头扭向窗外,眼睛慢慢湿润。

冯凌竹从对面坐过来,用自己的手帕帮她拭去泪水,抱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曹雁,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曹雁慢慢平复了情绪,缓缓说道:“爹娘都不在了,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堂哥。”

“那你堂哥为什么不给你学费呀?”

“他说我是女子,念多了书会长歪心眼,早点嫁人才是正道......上个月还给我找了个人家,让我一口拒绝了......”

“那你父亲留下什么遗产了吗?”

“本来我家里开着绸布庄,生意一直不错,从小没愁过吃穿......可是老天爷他不长眼呀,爹爹突然就离我而去......”说到这里曹雁又哽咽了几下。

冯凌竹给她续上茶水,让她慢慢讲。

“我是家中独子,娘走得早,爹爹疼我,一直没有过继子嗣。几个月前他自觉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就把二伯家的儿子承继到名下。这事直到我从学校赶回奔丧才知道......没想到爹爹尸骨未寒,堂哥就劝我退学催我早点嫁人,我不答应,连邮寄的生活费都减半。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惦记爹爹的财产......”

“上个月为逼我嫁人连生活费都给我断了,我向他索要家产,他说等我嫁人会给我一些妆奁,如果不嫁人就啥也得不到。我拿他没办法,就想远离他。书是没的念了,但我还要生存,就跑到舞厅谋生......”

“你父亲可留有遗嘱?”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未曾听说。”

冯凌竹沉思了下,道:“听我说,曹雁,你可以起诉你堂哥,因为现在法律已经规定女子也有继承权。”

“我还没听说过女子继承过财产......”

“你不用担心,我冯凌竹专爱替女子打抱不平,这事包在我身上。”

曹雁望着冯凌竹坚定的目光,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你想办法帮我把许老板当铺的房契偷来,等用完你再放回去。”见曹雁为难,冯凌竹补充道,“我会让老高帮你。”

(三)

冯凌竹开始潜心准备曹雁的上诉材料,为此她和曹雁专门回了趟苏州,曹家发迹于此,总部便一直设在苏州,在当地颇有人脉。其间,她让曹雁随她出过几次庭,以便有些见识,每日又与她模仿法庭辩论,锻炼她的口才。她还抽空熬了几个晚上写了关于妇女权益保护的一份建言书,邮寄给了她的老同学。

几周后,上海地方法院,穿着镶蓝边黑袍的法官宣告开庭。

以曹府长子的身份坐在被告席上的曹雁的堂哥——曹盛礼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色枯黄,一看便知是个瘾君子。

“法官大人,宗祧继承是我们传承千年的祖宗之法,家产继承者从来都是男子。”曹盛礼一上来就先声夺人。

“堂哥,哦,我现在应该叫你大哥了,你才过继到我家几天就这么对待我?你对得起刚过世的爹爹吗?”为了今天的开场,冯凌竹领着曹雁不知训练了多少遍,果然曹雁今天一改往日的胆怯,仿佛变了个人。

曹盛礼被曹雁的气势震到,刚才的气焰立时矮下三分,“雁妹,我是按照祖宗家法来办事,也给你留了妆奁,自古都是如此,你还要怎样?现在你却因为这个把你的哥哥告上法庭,有悖伦理吧?”

“几年前政府已通过了《妇女运动决议案》,规定女子有遗产继承权。”一旁的冯凌竹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法律文书,“根据该决议案颁布的法条明确规定,未嫁女子的继承权和男子是同等的。”

“我国政府的确已经颁布相关法规法律,确认未婚女子有遗产继承权。”法官面向曹盛礼,

“曹雁早晚要嫁人,我们曹家的财产,怎能让外人分一杯羹!如果让一女子继承家产,会动摇家族根基,毁坏公序良俗与宗亲规矩!”曹盛礼气势又涨了起来。

“你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吧?怎么浑身都是腐烂的味道!”曹雁轻蔑地看着她的这位刚过继来的哥哥,仿佛在看一具僵尸。

“你怎么跟我这个大哥说话呢!我是男丁,曹家的香火呀,以后会年年给父亲的坟头磕头尽孝,你呢,嫁人后就是外姓之人呐,如何尽孝?‘孝’是我们做人的本分,法条再大,还能大过‘孝’吗?“

法官似乎也被这些话镇住了,目光移到原告席。

“这跟‘孝”根本没有关系!民国是依法治国,而不是依照其他,男女平等早日写入法律,未嫁女子继承遗产有法可依”冯凌竹往前迈了一步,直视法官,“法官大人,是时候让我们的民法总则里面确定的男女平等精神落实了!”

“根据我国政府相关法律条例规定,事实比较清楚......”法官举起手中的小槌。

没等法官说完,被告席上的曹盛礼腾地站起,手里扬起一份文件,大喊:“慢着,我这还有一份家父的遗嘱!”

曹雁愣在那里,冯凌竹的表情却只是微微一变。

“大人你看,这份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家产全部归到我的名下,曹雁只有妆奁费。”

法官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将它递给曹雁。

“我怎么没听爹说过有这份遗嘱?”

“雁妹,父亲身体突然恶化,就急忙立了这份遗嘱,因为当时你还在外地上学,没来得及通知你。”

法官问:“曹小姐,你看下这份遗嘱上的签名可是你父亲的?”

遗嘱上清楚写着曹盛礼是曹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虽然充满怀疑,曹雁心里还是涌上来一阵悲伤。她打起精神,仔细辨认,突然她似乎发现什么问题,这个签名是父亲早年间用笔的样子,近几年,父亲身体老化后,手指无力,字体经常会抖一些。

曹雁从包里拿一封几个月前父亲写给她的书信。

“法官大人,请看我手里这封书信,这签名的每个字的最后一笔很轻,还有些抖,而这份遗嘱文书上的签名却稳定得多,最后一笔还微微上提,像是模仿家父早年的字体。”曹雁把书信交到法官手里。

“就凭这能断定这份遗嘱是假的吗?难道父亲写字的时候每次都一模一样吗?”

法官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过了好久,他抬起头道:“仅凭这点细微差别,的确不能断定签名是伪造的。”

曹雁有些不知所措,冯凌竹则半天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法官大人明断,遗嘱千真万确,连用纸也都是父亲专用的。”曹盛礼的这番话,让冯凌竹突然眼前一亮。她从法官那里要过遗嘱,举起文书对上窗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突然嘴角泛起微笑。

她凑到曹雁耳边嘀咕几句,曹雁连连点点头,从手袋里取出几份文书,二人依次对着光线查看。

过了会儿,曹雁再次起身,道:“我父亲签署文书的纸张向来很有讲究,重要的契约文书要使用到特殊的纸张。”

“雁妹,这份遗嘱用的正是父亲的专用纸张,名唤‘老仁泉’,不是平日常用的‘东来仪‘。”曹盛礼得意地说。

“兄长过继到我家时间短,有些事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雁故意停顿了一下。

曹盛礼见曹雁和冯凌竹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

“这种纸张产自苏州,专用做契纸,是一种彩色木刻画的长条毛边纸,印有祥云、荷花图案以及装饰印章。苏州契纸有两大著名商号:‘东来仪‘和‘老仁泉‘,这两种父亲其实都有在用,‘东来仪‘用在不那么重要的书信往来中,‘老仁泉’用在重要的契约文书上,不过呢,父亲曾委托‘老仁泉’定制过一批专用纸张,上面的装饰印章不是通常的朱红色而是淡粉色。在特别重要的契约上才会使用这种特别定制的‘老仁泉’。”

此时的曹盛礼额头已经微微冒汗。

“兄长提供的遗嘱上使用的虽然是‘老仁泉’的,但装饰印章的颜色却是朱红色。因为是暗纹水印,非要对着阳光才能看得清楚。”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这份遗嘱就是伪造的!”冯凌竹目光凌厉地看向曹盛礼。

原来前几日冯凌竹与曹雁去曹家苏州绸布庄总部,特意去找了曹父生前的往来文书与票据,当时她就注意到了这种特别纸张,曹雁就把其中关节说与了她。

“而且我还要诉你伪造文书罪,法网恢恢,你就等着坐牢吧!”冯凌竹送上最后一击。

此时观众席上一片窃窃私语。曹盛礼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冯凌竹又转头看向法官:“同是爹娘生养,女子理应有平等继承权,不止未嫁女子,就是已嫁女子,也应该有继承权!”

随着法官落下小槌的声音响起,曹雁和冯凌竹拥抱在一起。

(四)

刚回到律师事务所,孙德铭就招呼冯凌竹接电话,是她司法部老同学张吾年打过来的,他电话里说她前几天邮寄的材料已经送到了立法委员会,大家很重视她的意见,不过也有不同的声音,所以邀请她一起讨论下细则。

撂下电话,冯凌竹委托孙德铭去警察局调取许老板当铺的执照证明材料,孙德铭的一个亲属就在那里上班,弄一份资料想来不是难事。

“冯律师,你这是要搞什么?”

“我最近查到了许香兰二哥的消息,香兰当初说他家家产都被二哥败光了,可是据我探查,她父亲在上海还有处当铺,这意味着他父亲还有遗产,那么许香兰就有权继承。”

“可是香兰后来不是嫁人了?根据民国法律,已嫁女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你不觉得这条法律明显违背民法总则中男女平等的精神吗?既然法律已经规定男女平等,为啥在继承权还要有区分?”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能改变法条吗?”

“从结婚自由到离婚自由,再到未嫁女子有继承权,法律在一点点进步,慢慢在构筑女性权益的保护网,我要争取的就是把这张保护网织得更密。”

孙德铭面带疑惑,问:“你怎么争取?”

“政府正在起草新的《民法典》,我写的一份材料已经递交给法律起草委员会了。过几天我还要过去当面和大家讨论一下。”

当冯凌竹站在许香兰面前时,许香兰正在对着镜子涂着口红,她尴尬地扯动了下嘴角。

“香兰,我找你说会儿话......你不让我进去吗?”

许香兰关上院门,红着脸说:“冯律师,就在院子里说吧。”

冯凌竹跟她说了下许平南的消息,告诉她许家上海还有个当铺,那是她的父亲的遗产。

“自小家中的生意都是父亲掌管,父亲病后就都交给了二哥,我一女子对这些生意也只是略知一二,二哥要是瞒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二哥用当铺柜上的钱炒股票,发了大财,现在风光得很。当铺的财产理应有你一份。”

“冯律师,你的意思我还能分到那份遗产吗?”

“法律暂时还不支持已嫁女子的继承权,新的《民法典》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好消息是现在已经搞到了当铺的房契和执照证明材料,一旦法律支持,这些都是最有力的证据。”

“冯律师,太谢谢你了......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冯凌竹抬起头,看着万里碧空道:“你看,这天空多辽阔啊......我小时候常对着天空发呆,想象自己是一只翱翔天地间的鸟儿......7岁的时候,祖母让我缠足,我说即使嫁不出去也不裹脚,长大后,我不顾反对退掉了父母的包办婚姻,再之后一个人东渡日本去求学......这一路走来,让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权利还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啊。”

(五)

一大早,许香兰便拿起最新一期的《妇女报》看了起来,最近她时常关注上面的文章,对有关女子的各种先锋思想颇为好奇。今天的一篇评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作者正是冯凌竹。

冯凌竹在这篇文章里痛陈当今妇女的权益如何受侵害的情况,尤其是男女平等落实不到位的现实,大声呼吁政府给予已嫁女子继承权。

读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有人正在大呼口号。

她推门张望,见前面街道挤满了妇女,走在前面的都是学 生模样的年轻女性,手里拿着标语,仔细看,才明白今天是“妇女节”,大家借着庆祝节日,打起了争取妇女权益的口号。

许香兰灵机一动,回到屋里找来块白布,写上:“争取已嫁女子的继承权!”

在看到她的口号后,一群妇女迅速聚拢到她的身边,跟在后面大声喊着口号。

人群越聚越多,当走到南京路的法院门口时,许香兰忽地脱去了衣服,跑在前面,大家更加兴奋了,喊口号的声音响彻天际。

(六)

一年后,新颁布的《民法典》实施,已嫁女子的继承权写入法条。

黄浦江上一艘游船靠在岸边准备起锚,曹雁和许香兰正在船舱里热络地聊天,一名优雅干练的女子掀开布帘钻进来,坐到她们的对面。

“看你们俩聊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有什么新的计划咯?”

“冯律师,我和香兰姐正商量着开个剧艺社,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让我想想,曹雁在学校里就是戏剧团成员,香兰擅长越剧,这组合倒是蛮好的。”

冯凌竹忽又板起面孔道:“让我入股可以,不过你们要好好干,别把你们继承的遗产都败光了。”

说完,冯凌竹爽朗地笑了起来,两个女人也跟着笑了。

“冯律师,听说你要去政府任职了吗?”香兰问。

“是的。我现在想明白了,帮妇女打官司解决了不了当下我国妇女的所有问题,未来任重道远呐,当前最重要的是先要构筑起保护妇女权益的法律保护网,千头万绪啊!”

汽笛声划破黄浦江的上空,后面掀起一阵波澜,涛涛江水滚滚东去,推动着游船向前驶去。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