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落梅剑
01
“听说万剑庐这些天大门紧闭，莫非齐大师又在闭关铸剑？”
“你一定少在这片走动，齐大师闭关已经一月有余啦！”
“啊？为何此次需要这么久？以往齐大师铸剑十天半月足矣。”
“不知！或许与他寻得的那块稀世寒铁有关。”
“稀世寒铁？寒铁已经不容易炼化，稀世寒铁恐怕难如登天呢！”
“那是对我们这些凡人。齐大师是谁？他们家祖上可是欧冶子的传人！”
“也对，万剑庐齐大师铸的剑，可是千金难求！之前的那柄‘寒芒’，削铁如泥，剑剑点寒芒！安侯爷可是花了足足五千两黄金才求得。”
“只怕，这次稀世寒铁宝剑，比‘寒芒’更金贵。”
……
四方居是离万剑庐最近的一家酒楼，连日来天天客满，老板不得不多雇了些人手照顾酒楼的生意。
这些人有住在附近的，也有从其他城镇慕名而来的，有铸剑行家，也有武林世家，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希望能亲眼见证齐大师稀世宝剑出庐。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当世最有名望的铸剑大师齐楚，这次铸剑的确遇到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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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你这是……”大婚之夜，齐楚挑开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竟然突然拿起一把似是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齐楚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我已经与人定下婚约，为何你们齐家还要逼婚？”新娘瞪着齐楚质问道。
逼婚？原来她嫁过来并不是心甘情愿。
齐楚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婚夫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灵。
他的婚事一直由爹娘操办，他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听爹娘提起，林家的茶庄生意出现了问题，齐家请媒婆去提亲时，给了足足三倍的礼金，并未亏待林家分毫。
至于林小姐早已定下婚约一事，恐怕是林家人有意隐瞒。
齐楚没有点破，一脸无辜道：“谁让你的生辰八字那么旺我？”
齐家几代人精于铸剑，万剑庐传到齐楚手里，更是发扬光大。齐楚已是当世铸剑大师，他在冶炼和开刃的造诣无人可及。
奈何打造利器，锋芒太盛，会伤及铸剑者自身气运。
齐家人子息运薄，齐楚是齐家单传，齐老夫人特地请了兴德寺的法师，替齐楚测算了能旺他子息运的女子八字，才找到了林家小姐。
提到八字，林灵更是怒火中烧，毕竟谁可以决定自己出生的时辰？
她举起剪刀指着齐楚道：“就因为八字，你们就能强娶？这跟土匪盗贼有何分别？”
齐楚索性在床沿坐下，轻佻道：“娶都娶了，你又能怎样？”
“你……”林灵举着的剪刀又对着齐楚近了近。
齐楚看着剪刀，并没有后退躲闪，笑道：“我们既已拜过堂，你就是我齐楚的人。你谋杀亲夫，还指望能离开齐家吗？”
“我……”林灵思量片刻，反转过剪刀对准了自己。
“唉，”齐楚像是早预料林灵的举动，叹道：“如果你早已决定殉情，完全可以出嫁前便自缢，还能成全了你对情郎的心意。”
林灵诧异，她眼前的丈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何句句可以戳中她的要害？
林灵的母亲不过是林家的一房妾室，并不得宠。机缘巧合下，她结识了孙家二公子，俩人情投意合。孙家开了几间画舫，比不得林家的生意，不过娶林家妾室的女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本来林灵的父亲已经应允了此桩婚事，没想到突然冒出了齐家。
以齐家的声望和大手笔的聘礼，林灵的父亲毫不犹豫便与孙家退婚，选了齐家。
林灵知晓后，以死相逼，林父也没有松口，反而用她的母亲作为要挟。
如果她在新婚当日杀了齐楚或是自杀，齐家一定会向林家讨说法，她母亲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为夫累了，要先睡了！”齐楚大大咧咧地脱下一身喜服，随意扔在地上，毫不客气地爬到床里侧，抖开一床被子躺了下去。
“夫人就睡外侧吧！”齐楚顺手将另一床被子放到外侧，“夫人放心，为夫平生只醉心于铸剑，对女人不敢兴趣。娶亲一事，也是为了遂父母意。夫人不愿意，为夫绝不会强求。放心睡，为夫绝不会碰你。”
齐楚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为夫”喊得特别自然。
说完，他拉好被子，翻身转向里侧沉沉睡去。
林灵一心想保住自己的贞洁，没有做过多的打算，也不曾想过新婚之夜会变成此番模样。
看着那个缓缓起伏的背影，林灵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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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琴音惆怅，道不尽相思。
刚踏进院落，齐楚便听见屋里传出林灵抚琴的乐声。
新婚三个月，齐楚果然如约没有碰过林灵。
林灵已不似新婚当晚对齐楚剪刀相向，但每日终究郁郁寡欢。
人前，她与齐楚相敬如宾，人后，她不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以琴音寄相思。
为了个男人，值得吗？
齐楚负手在院子里出神了许久，才发现琴音早已停下。
他如往常推门而入，在桌旁坐下。
“回来了？”林灵淡淡地打过招呼，摸了摸桌上已经放凉的茶盏，“我去给你重新换一杯热的。”
“不用了。”齐楚示意林灵坐下。
“我们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夫人还没有去过万剑庐，没见过为夫铸剑时的样子吧？明日，你便随为夫一同前往。为夫铸剑时，你可以在一旁远远观看，也可以……”齐楚顿了顿，继续道：“也可以自己出去随意逛逛，晚上随我一同回府即可。”
林灵一愣，抬头与齐楚四目相对，即刻明白了齐楚的意思。
可是，她不明白齐楚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怕……”林灵目光闪烁。
“怕什么？”齐楚苦笑，“为夫不过是看夫人整日闷在家里，想带夫人出去散散心罢了！万一闷坏了夫人，到头来怕会伤了岳母的心！”
林灵听懂了齐楚的言外之意，她不会让母亲为难。
齐楚能为她妥协到这个地步，她不是不懂感恩，不过，她只有一颗心，已经给了别人，自然无法再给他。
此后，齐楚隔三差五带着林灵去万剑庐，同进同出，也不带丫鬟、随从。
见小两口如此恩爱，齐家老爷和夫人也渐渐放下心来，就等着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了。
林灵一个人也只是去孙家画舫待上片刻，便会回到万剑庐。
其实，更多时候，她还是静静地看着齐楚教人制模、调料、冶炼、浇铸、打磨、装饰、开刃。
万剑庐名声在外，很多富商、名流、剑客，不远千里而来订制佩剑。
齐楚确实喜欢铸剑，专注投入起来，往往会废寝忘食，只有林灵能叫动他吃饭和休息。
他对铸成的每把剑都十分挑剔，但凡有一点瑕疵，宁可回炉重造。
林灵不明白，这么挑剔、认真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妻子去私会情郎？
04
终于有一次，日暮西山，齐楚还没有等到林灵回来。
他在桥上看见河里水已经没过脖子的林灵，没有片刻犹豫便跳下河将她救了上来。
林灵呛了水，受了凉，高烧不退。
齐楚对家人隐瞒了事情的缘由，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床上迷迷糊糊的林灵。
“他要成亲了……”
几天来，这是林灵口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跳河？为了个男人，最后还是连自己的母亲也不顾了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放你走……”
这是林灵醒来后齐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灵摇了摇头：“大梦三生！其实，一直放不下的只有我一人……”
是吗？
齐楚暗自叹了口气。
林灵握住齐楚的手，问：“你为何要救我？为何还要留我在身边？”
齐楚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法师说，你八字旺我！”
林灵哭了，“今生欠你的，来世我一定报答你。”
“我不要等来世，也不要你报答，”齐楚将林灵的手放在脸颊旁轻轻摩挲，“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林灵笑了，“那等我好了，我给你生个儿子……”
“好！”齐楚拭去林灵眼角的泪水，柔声道：“都听夫人的！”
从此，林灵和齐楚在人前还是相敬如宾，眉眼间却多了些甜蜜的笑容。
齐楚还是经常带林灵去万剑庐，不过，林灵总是寸步不离相伴左右。
林灵喜欢梅花，齐楚便将院子里载满了梅花。
寒冬里，煮茶、听琴、赏梅，日子过得无比自在。
春天的时候，林灵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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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稀世寒铁，没想到百年难遇的寒铁让齐家人寻到了。
齐楚决定闭关铸剑，稀世寒铁一定能铸成一把稀世宝剑，让齐家名垂青史。
“夫人放心，为夫已经问过大夫，离临盆还有两个月，为夫闭关最多只需半月，等为夫铸成宝剑，保证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林灵已经习惯了齐楚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为夫”，装模作样也掩藏不了他的玩心。
“我不在身边，你也要记得正常作息。”林灵叮嘱道。
“嗯，都听夫人的！夫人也要照顾好自己，等着为夫出关。”
林灵点头：“放心，我会等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齐楚一闭关就是一个月，他尝试了各种手段也无法将稀世寒铁炼化。
他查了古籍，难道也要效仿莫邪，将自己献祭，才能炼化稀世寒铁？
齐楚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离孩子出世还有一个多月，不该急得如此糊涂，用活人献祭毕竟是传闻，根本没有人亲眼见过，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他看着熔炉中的寒铁，跳动的炉火慢慢变成了林灵的模样，她一切还好吗？
应该听夫人的话，好好休息一下，也许寒铁明天就能炼化了。
炉火像是在回应齐楚，跳动的更加欢快了，火光里的林灵似乎在对着他笑。
炉火中一道奇异的白光乍现，等齐楚再睁开眼时，他难以置信地看见熔炉中的寒铁有一角正在开始融化。
齐楚像是获得了无限的动力，调料、浇铸、打磨、装饰、开刃一气呵成。
这块寒铁果然是稀世至宝，铸成的宝剑竟然还透着隐隐的红色。
剑身上带着一处浅浅的凹痕，齐楚索性将它刻成了一瓣梅花。
这把剑一出庐，必定可以将万剑庐，将齐家载入铸剑史册。
齐楚想让林灵第一个看到这把剑。
06
林灵没能看到这把泛着隐隐红色的稀世宝剑。
她早产了一个月，为了不打扰齐楚铸剑，她没有让人通知齐楚。
她血崩离世，齐母说她临终前低低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离开你……”
齐楚忽然明白了那道白光，隐隐的红色，还有那处浅浅的凹痕。
“夫人，是想让我刻上梅花的吧？”齐楚的心好痛。
他看着怀中粉嫩可爱的女儿，喃喃自语：“夫人答应了给为夫生个儿子的。夫人可别走的太快，来世为夫一定会先找到你！”
齐楚给女儿取名齐梅，给那把稀世宝剑取名落梅。
落梅剑出庐后，齐楚自此退隐，再不铸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