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个好女人旺三代,说的就是她们吧
1.
我第三遍读《红楼梦》时,猛然注意到一个人。
这是一个小人物,统共出场不过三回。
可仔细一看,这人实在了不得!
论精明能干,胜过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的当家少奶奶王熙凤;论高瞻远瞩,胜过贾府的最高统治者贾母;最重要的,论教育后代,她足以俯视千万人。
她就是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赖嬷嬷。
贾母张罗着为王熙凤过生日,安排邢夫人和王夫人各出16两银子,王熙凤向着老太太,说笑话似的,要求把宝黛二人的分子钱从贾母这里转出来,由两位太太兜着。这时候,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说道:“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成了外侄女儿了。”
听听她这话,都说王熙凤会说话,一石三鸟,可这赖嬷嬷一出场,是不是既把两位太太说高兴了,贾母和王熙凤也开心,其他人也觉得有趣,还不失自己的身份。会说话,这是情商高的重要表现。
然而,一个服侍过贾家上辈人的老佣人,情商再高,也不过懂分寸,知礼数,聪明能干,八面玲珑,赢得上下尊重。可是,这真不是赖嬷嬷最终想要的,你要认为这就是赖嬷嬷的目标,那可太小看她了。等她第三次出场的时候,才真正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远见卓识和最深层次的智慧。
远见卓识是敛财吗?不,她家的花园子,“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是殷勤事主,把儿子培养成侯门大管家吗?不!这是浮花浪蕊,只能风光一时。她老人家要的是子孙后代有出息,家族的飞黄腾达。
所谓远见,就是走一步,看三步;走三步,看十步。先尽其所能,获得主人家的宽厚,降恩孙子,使赖尚荣一落娘胎胞,就获得自由身,脱离奴籍;进而让孙子像公子哥儿一样入私塾读书,所谓“熬了三辈子,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孙子二十岁上,又蒙贾府捐了个前程,三十岁被放县官去外赴任。置办酒席的时候,居然有能力请到贾府头面人物及其他一帮世家子弟,为后代的崛起积攒人脉。
就这样,在等级森严、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贾府,这个老嬷嬷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混出大气候出来,终于盼来了家族日后飞黄腾达的曙光。
所谓卓识,就是见的多,看的深。她当着主子的面说贾珍管儿子,“只是管得到三不到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怎么怨这些兄弟侄儿不怕他。”她当着贾宝玉的面说他被老太太宠上了天。她教训孙子,“为那一周的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地不容你。”
你看,她忠心耿耿地替主子的长远利益担心,怕树倒猢狲散,殃及池鱼,说话一针见血,主子不能怪她;她教育孙子走正道,做正事,福及百姓。
一般的普通老佣人,有几个能有这种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整个贾府几百人,除了秦可卿,她是第二个。
巧合的是,写赖嬷嬷的曹雪芹,他的曾祖母——孙氏夫人,也是同样了得,甚至更了得。
2.
也许是沾了康熙皇帝的光,也许是沾了儿子曹寅的光,又或许是粘了重孙子曹雪芹的光,本来不声不响的孙氏夫人,曾因为是康熙的乳母、曹寅的亲娘、曹雪芹的曾祖母,一遍遍被后人当陪衬似地翻出来。
孙氏夫人的夫家曹家入关前原是正白旗包衣奴仆,地位不比其他旗奴仆高太多。从孙氏夫人当康熙乳母起,曹家才开始真正走向辉煌。
从史实推断,孙氏夫人为人必忠厚笃诚,否则,在康熙两岁患天花时,孝庄皇太后不会允许孙氏将乳儿带出皇宫照顾。在宫外照料玄烨的日子里,她衣不解带,饮食具废,终于使康熙转危为安。所以,康熙一直到晚年,对孙氏夫人都感念至深。
康熙二年,孙氏的丈夫,时任内务府营缮司的曹玺,被任命为江宁织造。这是曹家兴盛的开端。
其子曹寅,幼时即有神童之称,及至13岁,康熙将他从鹰犬处侍卫提升为御前侍卫。这是曹寅与康熙少年友谊的开始,也为曹家后来的煊赫奠定大局。
到成年时,曹寅学问渊博,精通诗词格律,具备深厚的文化修养,成为清朝著名文学家。他先被康熙任命为通政使,后接替其父担任江宁织造,一面利用其文士的身份拉拢和监视江南士绅,一面为国家招揽贤才,成为江南最有实权最掌肥缺的官员。康熙六次南巡四次住在曹家,说明康熙与曹家关系何等亲密深厚。这其中曹寅的学问为人,怎能没有孙氏夫人的精心教导和扶持。
清冯景《解春集文钞.卷六》载,康熙第三次下江南的时候,住在曹家,见庭中萱花盛开,即提笔写了“萱瑞堂”三个大字,赐给敬爱的乳母孙氏夫人。
回顾我国历史各朝各代,皇帝乳母多如牛毛,而被历史浓墨记载者寥若晨星,除非大贤大慧,大奸大恶,青史留名者少之又少,而我们却能从从历史陈迹的只鳞片爪中窥见其人格、智慧和卑微中的不平凡来。
孙氏夫人忠敬勤恳、殷劳忘我,获得皇家的友谊和信任,推动曹氏家族由寂寂无闻到煊赫一朝,其子孙的文采辉煌流芳百世。我们除了赞扬她,谁还在乎她曾经卑微的身份。
3.
这不由让我想起一位著名的美国人,耶鲁大学教授詹姆士•柯默博士。
他是个黑人。
美国的黑人总数并不少,但各行业出类拔萃的绝大多数是白人。
柯默博士拥有医学和心理学两个博士学位,还获得了36项荣誉学位,并且是柯默计划的发起人,这项计划在全美26个州700所学校推行,影响了美国无数人。
柯默家中五个兄弟姐妹,取得了13张大学文凭。
很多人会想,柯默的父母大约地位很高吧?
出人意料的是,他母亲是一个佃农的女儿,只上过9个月学的学,在当地一户人家当女仆。他的父亲只是一个钢铁工人。
这样卑微的身份,取得那么大的教育成就,她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她做女仆的时候,很注意观察有钱人家是如何办事的。
她看到他们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给孩子创造各种好机会,带孩子参观博物馆,让孩子上音乐课,给学校打电话确认孩子是否有个好老师并了解学校的问题,而且重视家庭作业,在家中放置书报杂志,等等。
这个只当过9个月的学生,女仆出身的母亲,不消极,不悲观,不气馁,怀着远大的愿景,把富人家的教育经验完美消化,变成自己的育儿智慧,与当钢铁工人的丈夫一起,启发孩子,鼓励孩子,管束孩子,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大用的人。
中外历史上,伟大的母亲不乏其人,大都出身高贵,见多识广,而这三位女性,各个出身卑微。她们靠着手里唯一的一根稻草,不沉溺,不苟且,朝着高远的目标,勤勤恳恳,韬光养晦,殚精竭虑,化智慧为心血,最终实现自己人生和家族的逆转,成为一个家族崛起的最大功臣。
所谓一个好女人旺三代,说的就是她们啊!